第4章陶小天大爺(下)
阿不感覺哪兒有不對,但一時想不起來。
」事情不是往自己想象的那個方向走。「
一人一狗愣在那裡,小松也被對方的氣勢所奪。
陶小天大爺見狀,笑著挑起擔子,打算沿著小巷盡頭離開。
小巷盡頭的陽光下,他的禿頭正熠熠生輝。
「你說的不對!」阿不想起來了。
「我當時說,我要會下蛋的雞鴨,但你給的鴨子只有一隻會下蛋!」
「而且,那五隻鴨子都是你幫我挑的!」
聽到阿不的話,陶小天大爺轉過身來,在腦袋上抹了一下,然後稍稍往地上用力一甩。
一把汗給扔到了地上,很快蒸發。
「喲,不得了了!
「豁牙生了個好兒子,都會講理了!」
陶小天大爺放下擔子,笑吟吟地看著矮小的阿不,問道,「那你待咋的?」
「我要你賠我的蛋蛋!」
「我那隻母鴨已經生了二十三個蛋,另外四隻就差……就差……就差……」
阿不一時回答不上來,因為他還沒和哥哥一樣到村長老爺爺那兒上學。
因為阿不年齡還小,
四隻母鴨如果要生蛋的話,可能會生多少只,他覺得自己可能雙手雙腳都數不過來。
不過,母鴨已經生了二十三個蛋,還是媽媽告訴他的。
媽媽說的,總是對的。
阿不抬頭打量著對面的陶小天大爺。
「按你這麼說,快要一百個蛋了。
「要不,你將我的貨郎擔給挑起走?!」陶小天大爺指著貨郎擔裡面的東西道。
那兒有撥浪鼓、瓊鍋糖、蔥油餅、縫衣服的針線等東西。
看著這貨郎擔,阿不有些想,又有些犯愁,因為自己還沒有扁擔高,想挑也挑不起來。
更何況,這陶小天大爺明明就是一個耍無賴的樣子。
阿不抬著頭,滿臉狐疑地看著陶小天大爺。
「你是個奸商!」
阿不說道,「你承認要賠我,卻要用賠給我的東西來為難我。」
對,就是「為難」這個詞。
這個詞爸爸近來用得越來越頻繁了。
原來,它是用在這樣的地方的!
「那你要咋的?!」
陶小天大爺唬了起來。
「我不要多,只要你三倍賠償!」
「三倍賠償」這個詞,還是阿不聽爸爸說的。
至於「三倍賠償」究竟是多少,他同樣不清楚,因為一樣算不出來。
「好!『三倍賠償』就『三倍賠償』!
「按照約定,『三倍賠償』是相當於四乘以三,共十二隻鴨子。」
陶小天大爺這次很乾脆,「而且,大爺我還親自給你送到家裡去,豁牙家的小子!」
附近村民都是熟人,更何況陶小天大爺。
哪家哪戶的情況,都門清得緊,更何況阿不的媽媽還和他一個村。
——
「你說的不對!
「不是多少只『鴨子』,而是多少只『母鴨子』。」
再仔細想了想,阿不糾正了對方話語中的漏洞。
「好,母鴨子就母鴨子!而且和當時賣給你的一樣大!
「聽清了啊,可不能是已經養大的母鴨子!」
阿不點了下頭,這倒是理所當然的。
但想了想,阿不又提出了問題,「必須我養多少,就要活多少,不能用壞的小母鴨子來糊弄我!」
「我切!」陶小天大爺爆出了一句粗口,「你還不如說讓我賠你十二隻小母鴨子,然後我養大,再給你送到你『豁牙』家去。
「再說了,難道你養鴨,就不怕鴨子遭瘟病?
「出了那事兒,你找我,我又打誰去?!
「找老天?老天管鴨子的事兒嗎?!」
陶小天大爺振振有詞。
阿不覺得,陶小天大爺說的也是有道理,但自己說的就沒道理了?
如果陶小天大爺弄來一些次品,那怎麼辦?
自己肯定哭都來不及!
「反正不管怎麼樣,三倍數量的小母鴨子的賠償,不能有次品。
「至於三倍數量的小母鴨子究竟有多少,我還要去問爸媽。
「你可別欺負我小孩子!」
阿不覺得要將自己的要求詳細具體的陳述,並得到對方的當面承諾。
「好說!好說!到時候我一定親自挑著扁筐上你家!」陶小天大爺挑起擔子離開。
——
摸了摸肩膀上的松鼠,阿不準備帶著小旺一起往自家的茅草屋返回。
回去的路上,阿不開始有些頭暈眼花。
「小孩和大人說話,就這麼困難嗎?」
他感覺好像自己增長了一些智慧,但這智慧究竟是什麼,他也回答不上來。
走出小巷子,進入田埂里,附近空氣清晰。
梯田上有大人們在勞作。
往家裡的方向看去,籬笆牆上,五顏六色的鮮花點綴其間。
這些花兒都是阿揭放學時抽空採摘回來的。
阿不帶著小松和小旺,向著自家的屋子走去。
每次到村裡玩耍,回到家,看到自家的屋子,都是一種毫無來由的安逸。
籬笆牆、茅草屋、各種鮮花還有那小溪越來越近。
然後,阿不來到了院子里,看到了奇怪的一幕。
因為院子里陶小天大爺坐在在那兒,正和爸爸媽媽聊天。
媽媽還是那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而在陶小天大爺身邊,他剛才挑的那貨郎擔不見了,卻有一擔子扁筐。
而扁筐里,都是鴨子。
阿不張大了嘴。
這才多久啊,陶小天大爺就回家將小鴨子給弄回來了。
阿不有些明悟,為什麼人們都說「要購物,就找『快遞大爺』陶小天。」
仨大人在聊天,沒有理睬剛進門的阿不,於是阿不就去數鴨子。
扁筐的一頭,有七隻鴨子。
扁筐的另一頭,也有七隻鴨子。
它們是不是和陶小天大爺承諾賠償的一樣多,阿不不知道.
它們一共是不是十四隻,阿不也不知道。
因為他現在只能數到「九」。
就是數到「九」,還是阿不花費了好長功夫才學會的。
因為餵養小松,必須要計數。
「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
這樣,手指頭就很重要了。
但手指頭怎麼樣數?
它可是會自己彎下來的啊。
只好請教哥哥阿揭,他年齡比阿不大,已經能夠數到一百了。
後來,阿不突然開竅,就能用手指頭數到「九」了。
——
在阿不數鴨子時,杜牧夫婦正和陶小天大爺相談甚歡。
陶小天大爺是附近方圓百里有名的師傅。
他愛走街串巷,見多識廣。
他風雨無阻,送貨快遞速度超快,因為他還是一名有武功的武者。
杜牧之類的大漢就是有二三十個,也比不上他一個。
現在,這樣的先天武者來到自家,杜牧深感榮幸。
阿不竟然能從這武者這兒贏回一局,並得到後者的賞識,他們這做父母的與有榮焉。
當然,現在杜牧關心的是另一件事。
「我家婆娘近些年來,不知怎麼回事,身體日見消瘦,」杜牧臉上露出焦慮和渴望的神色,「還望陶大爺賜教。」
如果陶小天大爺說這事兒能成,那就能成。
如果他老人家說難辦,那肯定棘手無比。
杜牧對此很關心。
此時,孩子他媽正伸出手,吐出舌頭,又吐氣,以讓陶大爺診斷。
「是不是有些頭暈?」
孩子他媽點了下頭。
「是不是有些時候會嘔吐?」
孩子他媽點了下頭。
「是不是感覺有時候似乎什麼也不知道?」
「失去知覺、呼吸困難、呼吸肌麻痹乃至死亡。」
「是不是感覺有時候手腳酥軟無力?」
見陶小天大爺沒問病因,而是問病情,並且連續五問都切中要害,孩子他媽連連點頭,感覺希望從胸中浮起,聊聊有些激動。
畢竟,已經找了些郎中看了,也開了些藥方,但還是無法阻止情況的惡化,甚至連病因都找不到。
「這是蘇鐵鳳尾的毒引起的。
「無論嘗試什麼,都無法可治。」
陶小天大爺面對倆夫妻,直言相告。
「為什麼?」倆夫妻面色蒼白,呢喃著問道。
眼前的陶小天大爺是第一個指出病情和病因的人。
但是,他卻說此事毫無辦法,並且還直接點了「死刑」!
「我一身修為還算勉強,除了頭髮不能練,該練的多都努力修鍊。
「但我的一位同輩,卻被賊人用此蘇鐵鳳尾下毒。
「其年富力強,武功強過我數倍,較你們夫妻強過百倍。
「他都束手無策,最終全身癱瘓、手腳萎縮、呼吸越來越困難。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
「陶大爺修為和見識,不是我這樣的鄉下粗鄙小子可比。
「我有一事相求,不知道陶大爺是否願意?」
現有的事情束手無策,但還有更多的事情需要處理。
杜牧緩過神來,以殷切的眼神看向陶小天大爺,以殷勤的語氣和陶小天大爺說話。
「要說有什麼事相求,無非就是收徒了。我看你家小子挺順眼的,就是不知道有沒有緣分,」陶小天大爺笑道,同時他想往下頜摸一摸,以示沉吟。
可惜他下巴上沒有鬍子,摸了也沒用。
於是,陶小天大爺只要去摸自己的光頭。
「阿不,你過來。」
杜牧朝還在數鴨子的小兒子招招手。
「是!」立了一下正,阿不跑過去,「爸爸,什麼事?」
爸爸沒事就不找自己和哥哥,有事才來找小孩。
「現在陶大爺願意收你為徒,你願不願意?」杜牧問道,同時以殷切地眼神看向兒子,希望他答應,謀得這個機會。
「收徒弟?」
阿不摸了摸腦袋,同時想起了陶小天大爺的形象:
挑著貨郎擔,走街串巷。
到處賣一賣小鴨子,還兼做奸商。
此外,還要腿腳勤快,必須一日送達……
想起這些,阿不就覺得大事不妙。
「不,我要養小鴨子!」
阿不很堅決地搖頭。
見到阿不堅定的神情,陶小天大爺哈哈大笑。
「有……緣……無……分……啊……」
陶小天大爺的笑聲震動了茅草屋,
小松嚇得鑽進了阿不的衣里。
小旺嚇得屎尿都出來了,弄得滿屋子的腥臭。
笑聲中,一位禿頭老者拔地而起,迅速離開。
其躍高一丈多。
其腦袋光禿禿的。
身上還挑著一對扁筐。
那笑聲震動半山村的田野,而此時田野里不少半山村民停下了手中的鋤頭,望向村東面杜牧家的方向。
「咦,那不是禿頭的陶小天大爺嗎?」
「是啊!聽說陶小天大爺武藝驚人,現在終於得以一見。」
「就是就是,我都是聽我爺爺說,他見過陶小天大爺露過一次武功,絕非普通人能知。」
「就是因為這樣,他們容家灣才勝過我們半山村一籌啊。」
「確實!確實!要是我們半山村也有陶小天大爺的身手,那整個摩托羅縣咱肯定可以橫著走!」
而此時,杜牧家的院子里,看著陶小天大爺大笑離去,夫妻倆面面相覷,哭笑不得。
「一個那麼難得的機會,就這樣失去了。」
而這一切的原因,其實是沒有原因的。
小孩子所想的,就是他自己所想的。
阿不有選擇的自由,也有拒絕的權利。
尊重自己的兒子,但並不意味著沒有遺憾。
對了,自己還來不及問陶小天大爺他有沒有見過修士呢。
現在,孩子他媽的病情才是關鍵。
可惜沒能及時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