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揭布開鍋」(上)
陶小天大爺離開后一年多,杜牧都有些責怪自己當年少不更事,用「揭不開鍋」給四個子女命名。
結果老婆身子越來越差,如同當時被陶大爺宣判了「死刑」一樣。
老二機會來了,自己曾抱有期望,因為有武藝、有修為比做普通的莊稼漢更有見識。
但最終一下子出來了兩個「不」。
幸好還沒有達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因為阿不並不識字。
如果阿不識字,那就真的生米真的做成熟飯了。
送老二讀書的時候,不能寫成「杜不」,要寫成「杜布」。
「揭布開鍋,就是揭了那白布,開了那大鐵鍋,然後看到裡面蒸得軟糯軟糯的白饅頭。
「最好是那些用『幺米蘑』、『仄米椒』、『忽米花』他『渺米皮』混合做成的『四糧液』。
「它們雖然很難得,但口味勁道,營養充足,對於孩子他媽這樣的體弱者都能大補。
「想一想,都覺得美。」
看著村子北面那村裡唯一的磚瓦屋子,杜牧更堅信,世上各種事情不由人作主。
但遇到事兒時,唯有拿出捨命之勇氣來與命運相抗衡。
眼前的房子是村長老爺爺的住所,也是村裡的小孩子們上學、讀書的地方。
村長老爺爺管村裡的田糧、賦稅和勞役等,並且負責教小孩讀書。
杜牧小時候就在這兒讀書,大兒子阿揭是這樣。
現在,小兒子阿不也要過來了。
在村長老爺爺那兒用了五十顆鴨蛋和兩隻母鴨抵交了學費后,杜牧在小兒子的姓名一欄上鄭重寫下了「杜布」二字。
「記住,你叫『杜布』,不是『杜不』!」
杜牧強調了三遍。
返回家的路上,阿不興高采烈,因為自己終於要讀書識字了。
現在自己還沒進學堂,就已經能數到四十多了。
「爸爸,為什麼您要講三遍?
「第一遍您是在上學時講的。
「第二遍您是在替我報名時講的。
「第三遍是在剛剛講的。
「其實第一遍我就記住了!」
杜牧走在前頭嘿嘿兩聲,卻是笑而不語。
——
阿布在學堂上學,只上「上午」這半天,時間不能太長。
因為家裡有一大堆的事情。
其實並非阿布是這樣,所有其他農家小孩也都這樣。
農村的事兒多,雖然地里刨不出幾個錢來。
由於只有半天,阿布在課堂上用心記憶,回家的路上慢慢背誦村長老爺爺講的東西。
至於溫故知新,那只有在路上和家裡進行。
這「雞鴨鵝」幾個字怎麼寫?
家裡有幾隻鴨子?
每次餵鴨子要多少瓜勺的谷糠和幾把碎米粒?
諸如此類的問題,阿布慢慢地都懂了。
現在,他數數已經能流利地數到一百。
點鴨子從來沒錯過,哪怕這些鴨子總是游來游去的。
而且,學會寫字后,杜布知道了全家人的名字的寫法。
他知道了四兄弟姊妹「揭布開鍋」的美好寓意。
他也知道了媽媽的名字,原來叫她叫做「杜十娘」。
這還是媽媽嫁過來后改姓的。
回到家,給卧病在床的問好后,阿布先是來到三棵柳樹邊看鴨子、數鴨子、撿鴨蛋。
他將三隻母鴨和三隻公鴨關在一起,因為它們生的蛋才能生出小鴨子。
這還是那送快遞的陶小天大爺告訴自己的。
每隔個把月、最長兩個月,就能看到他老人家在村裡串巷子,賣東西。
他老人家還說,孵蛋時要將蛋放到堂屋的火塘邊、再用爛棉花包裹起來。
再等上個把月左右,毛茸茸的小鴨子就出來了。
有些蛋因不明原因壞掉,對此也不必扔掉,因為這樣的鴨蛋胎也是能吃的。
特別是放些鹽巴后,那味道美滋滋的。
半山村的人都叫這美食為「鴨胎」,以此為傲,只有那陶大爺覺得半山村的這美食太過噁心,難怪整個村都這麼窮。
對於這奸商的評價,阿不不以為然,雖然他前面關於如何孵育小鴨子的指導挺好的。
孵出的小鴨子要如何餵養,這不必請教那奸商,因為媽媽杜十娘就知道。
杜十娘說,每天喂上五到六次稀淡的糙米糊。
待長大后再喂上一些稍濃的糙米糊,能自食其力的小鴨子就出籠了。
——
這些小鴨子可以拿出去賣,但陶小天大爺來到院子外的三棵樹下,找阿布打商量。
「阿布,如果你賣鴨子苗的話,我這個老人家就會少幾天的收入。
「少幾天的收入,我老人家就會餓幾頓飯。」
陶小天大爺說得可憐兮兮的。
但阿布一臉的不相信。
這老東西老是騙人。
他說自己老,年齡和村長老爺爺一樣大。
可是,村長老爺爺那老態龍鐘的樣子,簡直可以做陶小天大爺的爸爸了。
「你看你臉上的皺紋很少,而光頭還是一樣可以反射陽光。
「而且,臉上一根鬍子都沒有,就好像年輕的後生一樣。」
阿布邊餵養鴨子,邊在心裡計數,他覺得這是一個學以致用的好辦法。
見阿布一臉鄙夷的表情,陶小天大爺很不爽地站了起來。
「你看,我好瘦的!」
他脫掉了衣衫,露出精幹的八塊腹肌,硬是一點兒下塌的皮褶子都沒有。
而且,陶小天大爺的胸大肌還高高隆起,就好像王隔壁爺爺家曾經的那隻公豬一樣強壯。
那股氣勢,簡直比當時的王隔壁爺爺還威風凜凜。
——
遺憾的是,王隔壁爺爺已經死了。
他被官府抓住,說是沒有營業執照,沒有獲得營業許可證,並且在各地非法流竄遠遠超過三次以上。
繳納了二十兩銀子的罰款,回來后的王隔壁爺爺氣憤不過,很快就死了。
據說,他老人家死的時候臉都是烏七八黑的,就好像麻子擴張了一樣。
現在,他爺爺的墳頭的草都長起來了。
王隔壁爺爺那頭威風凜凜的公豬,則被王麻子給宰掉了。
因為王麻子叔叔只對養母豬有興趣,對於公豬配種卻興緻怏怏。
——
那天上午,喜鵲在叫。
王麻子叔叔給杜牧家裡送來兩斤公豬肉。
當時爸爸立刻就開始切肉下鍋和熬煮。
到了晚上吃的時候,那肉還是堅硬得如同牛皮一樣。
阿布用力咬,拚命咀嚼,勉強能吃下去。
爸爸有豁牙,不能啃,硬是一塊也沒吃下去,氣得爸爸笑罵王麻子居心叵測。
「這狗日的,明明知道自己門牙少了一顆,還用這玩意兒來調笑老子!」
老爸將那塊嚼得不像樣子的公豬肉扔到地上。
小旺早已在那兒等候多時。
那天晚上,阿布吃了三塊,阿揭好些吃了七塊,其他人一塊都沒吃下去。
爸爸重新炒了蛋,做了蛋湯。
——
哪知道第二天王麻子叔叔又過來了,而且這次送來了十幾斤公豬肉。
「狗日的王麻子,老子昨晚嚼了上百下,硬是一塊都沒吃下去!
「你現在還用這玩意兒來調笑老子!」
王麻子叔叔聽到后,撲哧一聲,大笑起來。
他說道,「我和你一樣,一塊也吃不下。
「否則,你以為那公豬肉好吃,我還到處送人?!
「現在哪家養狗,我就送十斤。
「你家我是第一個送!」
說完,王麻子叔叔將一塊豬肉扔到小旺面前。
小旺瞧了王麻子一眼,轉身來到杜牧腳下。
「我X,你這小旺!狗眼看人低!」
王麻子叔叔將那堆公豬肉放到桌子上,轉身離開。
「到時候你和二狗子去打獵,記得叫上我啊!」
離開之時,王麻子叔叔還往後擺擺手。
「好的!」
杜牧答應一聲,將一小塊公豬肉扔到一個碗里。
朝小旺點了下頭。
小旺哼哧哼哧地咬了起來。
那段時間,小旺吃了十斤公豬肉,身體都壯實了一小圈。
——
而比起壯實了一小圈的小旺,阿布覺得眼前的陶小天大爺似乎要更強壯。
因此,對於陶小天大爺的那番話,他是拚命搖頭,一點兒都不住。
「你再看看!」
陶小天大爺深吸了一口氣,其腹部凹陷,八塊腹肌不見。
再吸一口氣,胸大肌不見,露出了瘦骨嶙峋般的胸前排骨。
當吸到第三口氣的時候,這陶小天大爺竟然連臉上的皺紋都赤露了出來,就好像村長老爺爺的皺紋一樣。
「咦,你這變戲法的本領真高。」
雖然是假的,但這手變化還是讓阿布很佩服,笑出聲來。
「你想不想學?」
陶小天大爺一臉熱切地看著阿布。
「不學!」
阿布堅決地搖了下頭。
「為什麼?!」陶小天大爺一臉的難以置信。
多少人求著老子學習武藝,可是老爺爺我就是不答應。
現在老爺爺來誘惑你,你小子倒是三番五次地拒絕!
「你能讓我吸一口氣,就變成大胖子不?」阿布問道。
陶小天大爺搖了下頭。
「你能讓我吸一口氣,就變成一隻鴨子或小松鼠不?」阿布繼續問道。
陶小天大爺又搖了下頭。
阿布失望地撫摸著小松的腦袋,開始了最後一問。
「你能讓我吸一口氣,就治好我媽的病不?」阿布再次問道。
陶小天大爺再次搖了下頭。
「所以啊,我不想要你教我變戲法。
「不如你教我如何繼續孵小鴨子苗。
「或者,你會公豬配種不?
「王隔壁爺爺到處走走逛逛,騎在那公豬上,比你這倆腿走路、還要挑擔子威風多了。」
曾經的那一幕,阿布仍然記憶猶新。
當然,阿布還是答應陶大爺不賣小鴨子苗。
這不僅是因為陶大爺要求,還是因為家裡只有大的雁鴨才能出欄,還要用母雁鴨孵蛋賣。
怎麼有空閑去售賣小鴨子苗啊?
最多也就是村裡的大人或小夥伴們要幾隻,但這不至於餓得強壯的陶小天大爺皮包骨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