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歷史的拐點
凌靈身材豐滿，特別愛笑，明亮的眼睛閃個不停。
「別哭喪個臉嘛，兄弟！你這把半個大梁國的命運都抗在肩上了。」
「你真的認為我們需要一名隨軍醫師？」燕回問。
凌靈笑了：「當然，只要你別再板著臉。」
雪柔長老沒有答應派古琳來。燕回相當失望，但沒有表露出來。
一個多月來，燕回也基本摸清了凌靈的脾氣，她總是在嚴肅的話題中縱聲大笑，而當她一本正經地說話時，聽起來溫柔端莊，實則夾槍帶棒，真是一位毒舌醫師。
燕回走進救治傷病的大帳時，她咯咯笑道：「今天又有兩人胳膊斷了。」
「你要是再這麼強制性地訓練，一個月後影衛軍就不剩幾個健全的人了。」她搖了搖頭，嘲諷道。
「真實的戰爭比訓練要殘酷得多。」
她的笑容有所收斂：「要開戰了嘛？」
戰爭。人人都在討論這個話題。
自從皇帝傳召岐王李天山，已經過去了一個月，此事依然沒有下文。
禁衛軍都待在各自軍營中待命，訓練，不得外出。
外界流言四起，大批岐州軍隊集結邊境；有人在大梁境內見到了岐州弓手；隱秘的絕道者企圖使用黑巫術毀滅邊境處的梁國村莊。
山雨欲來風滿樓，燕回只能盡最大的可能訓練士兵。
「我知道的不必你多。現在還有人得紅疹嗎？」
「基本控制住了。」凌靈答道。
※
「嘴巴不要碰到弓弦。」孟修堯指點一名新兵。
此人膀大腰圓，是囚犯中選拔出來的，名叫大鵬。
大鵬使出吃奶的勁，然後鬆開弓弦。箭矢呼嘯而出，射中了偏離靶心幾寸的地方。
「還不賴。松弦的同時弓臂外擺了，繼續。」
孟修堯看見燕回走近，他拍了拍手，召集眾人都看過來。
「所有人，往後挪十步，第一個射中靶心的人，晚飯獎勵一個豬蹄子。」
孟修堯轉身，向燕回抱拳施禮：「將軍。」
「別這樣。」燕回笑道。
燕回端詳著他的兄弟，又看到了那種憂心忡忡的神情。
自從丘淄郡一戰之後，他的眼裡總是陰雲密布，看起來很疲憊，總是不愛搭理人。
有幾次，燕回差點告訴他，他的家人還活著。但皇帝嚴令禁止，因此始終沒開口。
「浩然呢？」燕回問。
沈浩然負責教槍戟。
「去鍛造房了，這幾天就沒離開過。」
從丘淄郡回來后，沈浩然不再排斥打鐵，他主動找鑄匠師青雲，整日打造軍隊所需要的武器。
儘管至高殿武器庫足夠大，但仍然不夠全體士兵的數量。
「昨晚你喝了多少？」
孟修堯聳聳肩：「六碗而已，睡得挺香。」
燕回嘆了口氣，有些話不該說，卻又非說不可。
「兄弟，我不反對你喝酒，但如今身在軍中，能不能別當著士兵的面喝。」
「別擔心，我心中有數。」
燕回又嘆了口氣，「他們什麼時候能準備好？」
「七年左右，就能趕上我們的水平。你覺得還有七年時間嗎？」
「我的意思是，他們能上戰場嗎？能打仗嗎？」
孟修堯看著他的手下，他憂鬱的眼睛中正想象著戰場上砍殺的畫面。
「他們能打。」
※
他在夢裡又回到了那片林中空地，聽到小九的呼喚。但她的紅眼球已經變得漆黑如墨，如同獨眼男人的眼窩。
「你將身浸殺戮之池，赤黯。」她的笑容令人厭惡。
「你將為道而殺戮，為皇權而殺戮，當火之女皇崛起，你將為她殺戮。你的傳說將舉世皆知，民間傳頌著一首殺戮之歌。」
他跪在雪地上，雙手握著匕首，刀刃沾滿濕滑的鮮血，在月光下中閃耀著黑色的光澤。
他的腳下有一具死屍，可以感到屍體傳來的冰冷。
他認得死者的臉，他知道那是他守護的人，他知道自己殺死了他們。
「這不是我想要的！」他喊道。
「這是宿命。你只是它的影子，赤黯。」
「我自己選擇命運。」他說道。可惜話語蒼白無力。
她嘲弄地笑了起來。「選擇才是最大的謊言。」
「兄弟！」有隻手搖著他的肩膀。
他悚然驚醒，小趾的臉逐漸清晰。
「宮裡來人了。」
燕回迅速穿好衣服，前往主樓。
他走近長老的房間，魁長老正在閱覽一份該有玉璽印章的捲軸。
「岐王李天山死了。」長老張口說道。
「看來是他的次子乾的。他自稱新任岐王，召集了岐州所有世族門閥、絕道者、追道者。並下令所有六殿信徒必須離開岐州境內，否則他要替天行道，一律處決。據說已經有人被燒死。」
他頓了頓，身子前傾，盯著燕回。「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開戰了。」
「沒錯。伏屍百萬，城鎮盡焚。」魁長老苦澀地說道，把聖旨扔到地上。
「陛下命令全部禁衛軍集結。影衛軍於明日正午前到北門待命。」
「得令！」
「他們準備好了嗎？」
燕回想起孟修堯的話，以及自己平日所見的軍容軍紀。
「他們能打，如果時間充裕更好。但眼下，已具備血戰之力。」
「很好。牛逵帶領一支三十人組成的偵察小隊，負責打探敵情。我本打算人數再多一些，但至高殿在全國各地都有任務，沒時間召人回來了。」
魁長老走近，神情前所未有的嚴肅。
「記住。影衛軍執行陛下的命令，但也是至高殿的軍隊。至高殿自古遵守非攻之道，千百年來也一直在求變。即使如今的至高殿遵從殺伐之劍，但劍下切不可沾染無辜者鮮血。」
燕回點點頭，他從未見過魁長老的語氣如此鄭重，神情如此嚴肅。
「還有，若進入岐州疏勒府後，你會見多很多可怕的事情。有些百姓沉迷邪道怪神，但他們仍然是大梁國的臣民。你定會受到極大的誘惑，甚至怒火難耐，放縱手下去虐待他們。你必須把持住，不能讓手下犯偷盜、虐待、**之舉。無論戰局如何，都不要屠城。」
「我謹記在心。」
長老走回桌邊，頹然坐下，十指交扣，擱在膝上。
他面容憔悴不堪，眼神儘是哀傷。
「我曾希望有生之年都不用再見戰火燃起。這就是我們輔佐皇權的原因，你明白嗎？這也是至高殿首領墨軻的『道』。世間太平與……統一天下。」
他擠出一絲苦笑：「至高殿派萬千弟子隱入三教九流，主張非攻之說。如今的至高殿，卻主張殺伐之道，以戰止戰。」
燕回覺得長老瞬間蒼老了百歲。
「長老……我……我懷疑皇帝的用意，是以戰爭結束這場危機。」燕回說道。
魁長老突然抬頭看著他，哀傷之色瞬間消失。
「當今陛下深諳帝王之術，心機深不可測。燕回，牢記我的話。死者在上，淬鍊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