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發兵岐州
軍隊開拔時,天色青灰,一堆烏雲遮蔽了夏末的太陽,人們的心情也陰鬱之極。
士兵從集結到出發的時間遠比燕回預計的久,他在途中不斷地發脾氣。
一名士兵失手把手中長戟掉在了地上。
「撿起來,這東西比你值錢多了。」他沖那名士兵吼道。
魯如松校尉時刻陪在他身邊,眼神雖然恭敬,卻帶有幾分謹慎。
燕回並非每次都嚴格按照指示懲罰士兵,有的時候他當作沒看見,但是今天,他不打算輕易放過。
他們於正午前半個時辰抵達北門,士兵們站在路邊吵吵鬧鬧,但沒人敢大聲喧嘩。
「他們人呢?」沈浩然看著眼前空空蕩蕩的平地,「不是說禁衛軍全部都來嗎?」
「牛逵或許知道原因。」周羽看向大門處。
牛逵正帶著三十人的斥候小隊策馬奔來。
他扯住韁繩,馬蹄前灰塵瀰漫,「禁衛軍全部在西門集結。第一將軍命令我們在此等候。」
「第一將軍?」燕回問。自從他父親辭去職務吼,梁國第一將軍一直是個空缺啊。
「陛下已冊封紀滔將軍為第一將軍,由他率領禁衛軍討伐岐州,並全力攻取疏勒府。」
紀滔……皇帝把禁衛軍的軍權全部交給了紀炳父親的手中。燕回倒是希望去將軍府的那天能夠見上他一面,至少可以摸摸此人的脾性。
他扭頭對魯如松說:「傳令,全軍節約用水,不準生火。」
「得令!」
他們在陰沉沉的天空下等待,士兵們成群聚在一起。
半個時辰吼,一隊人馬穿過城門,是二十名騎馬的殿前侍衛,領頭的是個黑髮的年輕人,胯下騎著俊美的黑馬。此人旁邊有個挺拔的身影,是紀炎隊長。
「列隊!」燕回大喊。
他大步上前迎接太子,身後的軍隊迅速列隊,腳下揚起一陣煙塵。
太子的隊伍緩慢前行,與此同時,燕回單膝跪地,俯首致意:「恭迎太子殿下。」
「將軍請起。時間緊迫,省掉繁文縟節吧,接著。」他扔給燕回一卷文件。
「給你的命令,除非另有通知,影衛軍現在歸我調遣。」
燕回發現殿前侍衛的最前排,一個面色蠟黃的人,一看此人便是縱慾過度。
「我相信你見過世子。」太子說。
「見過。世子殿下,令尊去世,在下深表哀悼。」不知道的李南風世子有沒有聽見他說話,只是坐在馬鞍上打哈欠。
「南風世子與我們同行。」太子說著,掃了一眼整齊的隊伍,「可以出發了嗎?」
「等您發令,太子殿下。」
「那就出發。我們走北道,天黑前趕到瀾滄江大橋。」
燕回粗略算了一下,大約要走三十里,而且北道與禁衛軍的路線相距甚遠。
他腦子裡冒出無數疑問,但終究沒有問出口。
「遵命。」
「我先行一步,前去紮營。」太子微微一笑,「今晚詳聊,還欠你一個解釋呢。」
他策馬揚鞭,身後的侍衛緊跟著疾馳而去。
他們路過的時候,燕回又發現了一張熟悉的面孔。此人年紀輕輕,一頭烏黑捲髮。他與燕回對視,那神情分明是渴望能夠認出他——紀修。他到底還是來了。
夜幕降臨,軍隊抵達了寬闊的瀾滄江,一座大橋橫跨在湍急的江面。
燕回下令打樁紮營。
他從絕地的背上下來,腰酸背痛,對魯如松說:「估計還要幾天急行軍,讓將士們做好心理準備,絕對不準飲酒誤事。」
「得令!」
燕回把絕地交給牛逵的一名手下,然後找到了太子殿下的帳篷。
「燕回將軍。」紀炎隊長恭敬地問候。「一別多日,燕將軍果真少年英雄。」
「紀隊長,好久不見。」
「說實話,我很高興有機會重回戰場。」紀炎說完,腦袋歪向一旁,那邊坐著一群人,個個瞪著火苗發獃。「我實在不想伺候那位世子殿下了。」
「他很難伺候嗎?」
「倒也不是。他開口就是女人喝酒,除此之外很少說話。」
紀炎伸手,示意旁邊的一座帳篷,「太子殿下在等您。」
燕回發現太子正伏在案前,盯著面前鋪開的地圖。
世子李南風正坐在角落奮筆疾書,聞聲也抬頭望來。
「燕將軍,你們行軍速度真快啊。」太子上前熱情的打招呼。
「路上很順利,太子殿下。」
「聽你這麼說我很高興,因為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紀修拿起水壺倒了一杯水,遞給燕回。他的神情有些警惕,但依然渴望得到燕回的認可。
「你先去帳外等候吧。」太子說道,紀修鞠躬告退。
「他可憐巴巴地求我,就算我不準,他也要跟著。我只好守衛貼身侍從。」
「侍從?」
「沒有其它職位更合適他。」
「他受過訓練嗎?」
「他父親訓練過,但是顯然不怎麼樣……不如後面就由你訓練他?」
沒等燕回接話,太子低頭看向地圖。
「你過來看,我們的任務相當艱巨。」
這份地圖描述了岐州的全境,以及與燕州地區的界線,以及共通的山脈。
「我們紮營的地方在這裡。」太子指著瀾滄江向西分叉的支流。
「第一將軍紀滔所率領的部隊,沿著西道趕赴丘淄郡北面的平原。他將從那裡直取疏勒府,他可能需要二十天時間,但紀滔素來主張軍隊燒殺劫掠,如此可能需要二十五天。若是中途有伏兵抵抗,那就不好預估。總之,他進城吼,一定會屠城。」
燕回與太子四目相對。
「兄弟,對於這種結果,你們至高殿是哭還是笑呢?那麼多絕道者葬身火海,再也不會給我們惹麻煩了。」
「無論他們是不是絕道者,都不應該被戰爭牽連,我們更不該因此發笑。」
「你想阻止大屠殺?」
「當然。」
「很好!」王子一拳砸在桌子上,沖帳外大喊。
「南風世子!請進來。」
過了一會兒,世子一副酒醉未醒的樣子進入帳內,但令燕回吃驚的是,他說話時舌頭並沒打結。
「燕將軍,我應當恭喜你。」
「恭喜什麼?」
「你現在是梁國之劍,不是嗎?看來咱倆同時陞官發達嘛。」他的笑聲充滿諷刺。
「南風世子,我向燕將軍說明了我們的想法。他贊成我們的行動計劃。」
「那太好了。我可不想繼承一個儘是死屍與灰燼的岐州。」
太子走到地圖前:「南風世子知道那個篡權弒父的弟弟藏身何處。雖然紀滔將軍會在疏勒府全城搜捕,但世子認為,他實際上躲在這裡。」
他用手指點了點地圖的北部,那是兩州交界之處,山脈中一處隘口。
燕回湊近仔細看了看:「這裡什麼都沒有啊?」
世子李南風嗤笑道:「任何人都無法在地圖上找到那個地方,它名為凌雲堡,是我們家族世代的秘密。那裡的岩石城牆有三十米之厚,四面八方盡收眼底,從未被攻破。」
「恕我直言,既然這座凌雲堡固若金湯,我們又如何接近呢?」
「用我們岐州李家世代守護的秘密接近。」世子不知道又從哪找到一壺酒,大口喝了起來。
「秘密?」燕回問。
「那所要塞唯一的弱點。很多年前,那座要塞是我們的主城,但祖先懷疑臣民勾結侍衛,要推翻他的統治。為了能在危急時刻撤離,他命人在山裡挖了一條密道,然後毒死了所有挖密道的人。諷刺的是,這只是因為他年老多疑,幾個月後他就死了。」
「我有些糊塗,世子殿下。您弟弟為了篡奪岐州統治權而弒父,在梁國大軍壓境之時,他卻躲進與世隔絕的凌雲堡中?」
「我弟弟李奚州是個狂道者。那件事發生后,我父親打算臣服梁國皇帝。李奚州以召集秘密會議的名義,引來父親,一劍插進他的心臟,當場進行了祭祀。毫無疑問,那些激進的追隨者非常贊成這樣的作法,但在岐州之地,弒父篡位的行為是不被接受的。不管百姓怎麼想,那些大臣不可能效忠於他。所以,他們沒有地方可去。」
「那我們……驅逐了篡位者之後呢?」燕回問太子。
「這場戰爭的理由也就不復存在,大梁也將撤軍,但這取決於我們的行動快慢。」太子又盯著地圖,手指從瀾滄江大橋劃到了凌雲堡所在隘口。
「估算的話,隘口距離我們不過七百里,我們必須爭取足夠的時間。」
他從桌上拿起一個信封,「陛下已經擬好旨意,只要此行成功,就下令撤軍。」
燕回草草估算了一下隘口與疏勒城的距離,差不多有三百里,且山路居多,快馬大約需要跑近兩天。
孟修堯可以,聶君遙也可以。但軍隊每天行軍六十里,若輕裝簡行、丟棄物資,一天的極限不過一百多里。
「有問題嗎?燕將軍。」太子問。
「可以做到!」他以肯定的語氣回答。
如果有必要,就是一路抽打,也要按時趕到。
於是他們上路了,兩個時辰休息一次,一天行軍六個時辰,還要留出紮營、整隊、休息的時間。
他們腳步不停,穿過草地、丘陵,等進入山脈之中時,便已置身邊境。
凡是掉隊的人都挨了打,被逼著站起繼續走;那些倒在地上的人,可以坐半天馬車,然後繼續步行。
士兵們背負著沉重的兵器和乾糧,士氣低落。
燕回每晚都會訓練紀修一個時辰。小男孩因為受到重視而興高采烈。
第十天時,牛逵派出的斥候彙報,距離隘口只有半天的路程了。
燕回下令紮營,然後與太子殿下和世子李南風趕到前面,尋找密道入口,牛逵帶人隨行護駕。
翠綠的山丘很快變成了巨石遍地的荒坡,馬匹難以行走。
絕對又發起了脾氣,晃著腦袋嘶叫。
「你的坐騎脾氣真大啊,燕將軍。」太子殿下打趣。
「它不喜歡山路。」燕回下馬,取下弓箭。「我們棄馬步行,留下人照料它們。
「非要步行嗎?還要好幾里地呢。」世子李南風神情憔悴,顯然昨晚又是一夜宿醉,他一路上摔下馬已經令燕回吃驚了。
它們爬了一個時辰,山峰高高在上,睥睨眾生。峰頂直插雲霄,天光暗淡,周遭景物被蒙上一層死灰色。
時值晚夏,山裡卻寒冷刺骨。
世子李南風一屁股坐在地上,取下酒壺的木塞。「是水。」他連忙解釋。
「您好歹也是岐州的世子,未來的岐王,能不能爭氣點啊,世子殿下。」燕回心中也是煩躁。
「我可沒想過做岐王。雖說我那個混蛋弟弟親手殺了自己的爹,但以前他是最得父親喜歡的。身手好,腦子快,英俊魁梧,還生了三個兒子。」
「聽你這麼說,他也不像個狂道者啊。」太子說道。
「他本來不是,但自從他跟幾個人起了衝突,臉上中了一箭,整個人就變了。他在床上躺了好幾天,差點死了,但後來又突然好了。從此他就變成了一個嗜血的狂道者,經常拿著一本聖書在手裡。接著他就開始傳道,其實就是念他手裡那本破書。但沒想到的是,追隨者越來越多,父親也無可奈何。」
「難道,他殺死親生父親,也是因為那本書?」
「應該沒有這麼簡單。但是,他一直不希望岐州向大梁卑躬屈膝,尤其是看到了燕將軍在丘淄郡屠殺黑箭勇士。」
他又喝了一口水,燕回問道一股酒味,心想這個傢伙真的是好酒如命。
他的目光停在燕回臉上:「據我所知,你的名字在疏勒府可謂人盡皆知。他們還給你起了個外號,叫『暗之血刃』。嘖嘖……你可能不知道這則傳說,幾百年前,有個狂道者四處傳播一個預言,說是有一位天下無敵的劍客,手持非凡黑劍,受殺戮之聲指引,毀神滅聖。見其劍,則識其人。」
他又喝了一口酒:「你腰裡的劍叫什麼名字?」
燕回看了看腰間,拔出劍:「鴉斬。」
「嘖嘖,果然是黑劍。太可怕了你。」
「真他媽能編啊你,你這喝的是酒還是墨?你他媽沒看見他劍刃是銀色嗎?」牛逵啐了一口唾沫在世子腳邊。
世子李南風嚇得直往後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