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1章 瀛洲大戰

大梁皇帝炮製了諸多謊言，矛頭都指向東海的瀛洲，在百口莫辯之下，瀛洲成為了侵略者。

除此之外，他還需要一個發動戰爭的理由，因此費了一番功夫查閱皇宮內的資料，最終找出了一份約七百年前的協議。

真實情況是，該協議由岳州與宛州七百年前的城主簽訂。

而大梁的刑部尚書揪住了其中一個小小的條款——

內容是在鎮壓東海海賊時的條款上面，進行了別有用心的翻譯，以及毫不講理的詭辯。

如此一來，就可以合理地奪回屬於大梁的國土。

瀛洲新皇登基第九十六天，侵略軍的艦隊抵達瀛洲海峽。

近來我國與鄰國關係惡化，某些御前謀士擔心對方挑起戰爭，但是梁國艦隊規模很小，大大消解了他們的憂慮。

朝中大臣推算，把梁國大軍運送至我國海岸，至少需要一千五百艘船，而梁國船隻還不到五百艘，其中一半是戰船。

遺憾的是，我們沒能料到東海之上的海賊趁機發難，他們同意運送梁國大軍渡過東海。

關於這次交易，眾說紛紜，有人說梁國支付了三百萬兩黃金，還有人說皇帝把女兒許配給海梟。

但無論如何，代價必定相當高昂，足以讓海賊們拋棄他們對梁國的舊恨——二十年前梁國燒了他們的城池，那也是他們的故鄉。

更為不幸的是，在此緊要關頭，「鴉斬燕回」帶領一百名影衛軍在附近剿賊。

一個驚慌失措的漁民跑來告訴他，有一隻瀛洲賊寇已經登陸，人數之多，前所未見。

「鴉斬燕回」立刻召集當地軍隊，於半夜啟程，迎擊敵軍，誓要將賊寇驅逐入海。

然而，此時此刻，第一支登陸的禁衛軍，已在海岸線列隊迎戰。

為首的是大梁國至高殿中最狂熱的戰士——燕回。

——德川鹿丸《瀛洲志》

燕回的手掌上托著一顆綠石。是皇帝所賜，表面光滑，在月光下微微閃光，其中一道細細的灰色紋理，使得整體呈現出完美無瑕的碧藍之色。

「你聽到了嗎？」聶羽的語氣仍然沉穩，他注意到燕回的眼底肌肉微微一抽。

大約一年前，他們把一大幫前來掠襲的古格人逼退到北邊的峽谷中。

古格人依然拒絕投降，高唱死亡之歌，不斷衝擊他們的防線。

這一仗很短暫，可以說是醜陋不堪，激戰正酣之時，聶羽的臉部肌肉也出現了抽動，但他並沒有受傷。

燕回把青石塞進腰間，眺望著遠處的廣袤平原，稀疏的荒草和低矮的樹叢在黑暗中都已經不見。

在他身後，數萬的梁國軍隊集結，低沉的喧囂聲夾雜著海浪的咆哮之外，還有遠遠傳來的轟轟雷鳴。

「他們用不了多久就到了，」沈浩然說道，「沒準知道我們要來。」

「瀛洲雜種！」聶君遙清了清嗓子，往沙地啐了一口。

「也許他們只是看到了我們的船隊，」周羽說。「八百艘戰船不難發現。」

「無所謂，重要的是他們要做什麼。兄弟們，歸隊。聶君遙，帶弓手去高地。」

燕回指揮，又看向旁邊的號兵和旗手。「集結軍隊。」

號兵是每次帶領大家高唱軍歌的尹風，在丘淄郡之戰時，他們在至高殿時的那個士兵。

高亢的號角聲響起，士兵紛紛從沙地上起身，匆忙列隊。

海面上的艦隊紛紛向一處靠攏。

岸上的士兵不假思索便迅速完成指令，無人交談，無人恐慌。

燕回等軍隊集合完畢，邁步檢查。

他在某人前面停下腳步，此人是爬手壁虎，如今是第三軍的百夫長。

「將軍！」

「你要刮鬍子了，百夫長！」

壁虎咧嘴一笑，「我們要對付騎兵嗎，將軍？」

燕回扭頭瞥了一眼，夜色沉沉，雷聲越來越響。「是的。」

「但願他們比古格人好殺。」

「很快就會知道。」

他走到隊伍後面，絕地朝燕回打了個響鼻，任由他騎了上去，不像往常一樣煩躁。

以往開戰之前它總是撅蹄子，這次不知為何，反而異常平靜。

雖說絕地是一匹不聽話的坐騎，但過去幾年的戰爭中，它的確是一匹強悍的戰馬。

燕回拍了拍它的脖子，絕地高聲嘶叫。

在東海的航程中，一路顛簸，行動受限，它受夠了折磨。此時面對遼闊的平原，它表現得很興奮。

在他附近還有斥候隊的二百名騎手整裝待發，領頭的是個年輕力壯的兄弟，容貌英俊，有一雙明亮的眼睛。

周趾看到燕回，擠出一絲笑容，舉手致意。

燕回壓制著內心的愧疚感，他實在想不出辦法拒絕小趾參加。

尹風飛身上馬，肅立一旁。

「通知全軍，準備迎戰騎兵。」

號角聲在此響起，船上的擊鼓聲也傳來。

軍隊當即波動，士兵紛紛摸索著腰間的鐵蒺藜。

這還是周羽的主意，那時古格人喜歡騎馬衝擊軍陣，鐵蒺藜效果非凡，最後迫使古格人放棄了這一戰術。但這一招對瀛洲人有效嗎？

遠處的黑暗裡，雷聲戛然而止。

燕回終於看到了他們，在黎明前的天光中，隱約可見一場對騎兵，戰馬噴著白霧，刀刃和槍尖閃爍寒光。

「對方人數超過一萬，將軍。」尹風的聲音傳來，夾雜著戰前的緊張情緒。

「接近兩萬，」燕回嘀咕道，「而且還沒看到全部。」

訓練有素的兩萬騎兵對陣自己一萬二千步兵，簡直是屠殺。

燕回扭頭看了一眼沙丘，希望一會兒能突然出現援軍的旗幟。

他派去通知第一將軍的騎手此刻應該已經到了，不過他懷疑第一將軍紀滔不會那麼熱心增派援軍。

那個人始終對斷臂的事情，心懷不滿。燕回心想他不會因為私人恩怨，而輸掉一場戰爭。

瀛洲騎兵停了下來，列隊準備衝鋒，盔甲和刀槍閃閃發光。

有人高聲吶喊，陣列內一陣鼓動，敵軍異口同聲地喊出同一個詞：「hisiyou~」

「是必勝的意思，將軍。」尹風滿臉汗珠，「我學過一些。」

燕回點了點頭。

瀛洲軍隊三十排隊列齊整，先是策馬小跑，然後大步慢跑，人人身穿肋盾甲，頭戴羽盔。他們紀律嚴明，紋絲不亂，步伐驚人地一致。

燕回很少見到如此齊整的騎兵隊列，連梁國禁衛軍都難以達到。

他們接近到兩百步之內，一陣軍號響起，隨著此起彼伏的叫喊聲，俯身向前，平舉長槍，發起衝鋒。

原本整齊的隊列逐漸散開，一時間刀槍如林，萬馬奔騰，蹄聲隆隆。

影衛軍早有類似的經驗，只是未見過敵軍如此規模。

第一排向前跨步，奮力扔出鐵蒺藜，然後跪下。

第二排重複動作。

接著是第三排繼續。

前方的地面頓時鐵刺林立，衝過來的騎兵無論如何也躲不開。

第一匹衝進五十步內的戰馬慘嘶一聲，蹄子鮮血淋漓，隨即轟然倒地，還絆倒了旁邊的一騎，一時間人仰馬翻，

後面的騎手紛紛扯起了韁繩，或掉頭驚走，瀛洲騎兵攻勢頓挫，衝鋒的速度大為減緩。

然而，他們人馬眾多，衝勁仍在，全軍依然襲來。

在燕回背後的沙丘上，聶君遙正在估算放箭的時間。

這幾年來，弓手隊發展到了兩千人，而且很早就放棄了殺傷力強卻速度極慢的弩，全部換成了強弓。

弓手都是經驗豐富的老兵，他們第一輪騎射至少撂倒了五百名騎手，爾後掄臂如風，箭如雨下。

在接連不斷的箭雨面前，瀛洲軍隊攻勢大減，止步不前，原先高傲的三十排騎兵，此刻亂作一團，長槍搖晃不定。

燕回又想尹風點點頭，三聲長號響起，海面三通鼓響隨之傳來，這是全軍衝鋒的信號。

陣列中爆發一陣吶喊，前軍士兵衝上前方，高舉槍戟砍向騎手。

很多瀛洲軍丟掉長槍，抽搐長刀迎戰，頓時殺聲四起，金鐵交鳴。

燕回看見沈浩然瘋狂拼殺，那把駭人的雙刃斧起起落落，連人帶馬紛紛砍翻在地。

左側，周羽帶領中軍斜刺突進，防止他們包抄軍隊側翼。

燕回觀察著交戰雙方，等待著轉折點，到時，必有一方勢起，一方勢衰。

他見過太多次了，士兵們拼殺起來悍不畏死，但突然掉頭逃竄，似乎有直覺告訴他們即將戰敗。

眼看著瀛洲騎兵不顧坐騎斃亡、箭如雨下，卻依然兇猛地劈砍梁軍，燕回有種預感，此戰不會出現一方潰敗的局面。

敵軍作戰勇猛，紀律嚴明，如果他沒有猜錯，對方已經有了奮戰到死的覺悟。

影衛軍殺敵不少，卻仍然寡不敵眾。瀛洲軍隊在右翼逐步佔據上風，右路軍隊漸漸不支，騎兵們強行策馬衝進人群，劈砍著步兵。

聶君遙帶領的弓兵仍在放箭，攻勢不減，但箭矢消耗極快。

燕回又一次回頭看去，沙丘上仍然沒有與援軍的影子。

這一戰要是能活下來，他一定去殺了紀滔。

他拔出劍，掃視戰場，發現一群瀛洲人的中央高高地豎起一桿旌旗，綉著白色圓輪的紋章，旗面迎風招展。

他一擺手，小趾湊近，然後舉劍指向那面旌旗。

小趾點點頭，拔出劍，一聲號令，所有人持劍待命。

「跟緊點。」燕回囑咐尹風，然後催馬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