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10章 變故
劍鶴號出發后的第二十天,城內發生了一場蓄謀已久的暴動。
船夫們衝出臨時監獄的倉庫,殺死了衛兵,逃向碼頭。
周羽立即派出兩隊人馬守住碼頭,並封鎖了周圍的街道。
岐州黑箭弓手守在房頂,射殺了幾十人,迫使暴民們連滾帶爬地逃回城內。
燕回趕到現場時,這場短暫而血腥的**已近尾聲。
他發現周羽正在與一個健壯的瀛洲人對峙,那人手持一根粗製濫造的木棒胡亂揮打,而周羽身輕如燕,繞著他不斷閃躲,出劍如風,在他的胳膊和臉上劃出一道道傷口。
他一劍削中大漢的前臂。「結束了!」
瀛洲大漢疼得大吼一聲,愈發狂暴地攻向對手,卻棍棍打空。燕回拿起弓,搭箭上弦,在四十步之外乾脆利落地射中了他的脖子。
「此時沒必要心軟,兄弟。」他對周羽說道,拔出長劍,跨過那人的屍體。
不到半個時辰,**結束了,死了近兩百船夫,受傷的人也有一百多個。
影衛軍也損失了十五人,有一人是丘淄郡期間挑選的三十人之一。
他們把船夫們統統押回倉庫,又把帶頭的船長押到碼頭。
船長們被綁著跪在碼頭,大多數人抬頭瞪著燕回。
「你們真是愚蠢又自私,如果你們真的逃了出去,把疾病散播到其它城池,你們想過後果嗎?這場可笑又可悲的鬧劇讓我們損失了很多優秀的戰士,我完全可以將你們全部處死,但我不打算這麼做。」
燕回指著碼頭停泊的船隻,「我知道海上有一則傳說,船長的靈魂與船同在。你們殺了我十五名士兵,現在你們自己商量一下,賠償我十五個靈魂。」
影衛軍在船上潑灑瀝青,給船帆和繩索上澆油,被選出的十五名船長各自上船。
聶君遙帶領的弓箭手射出一排排火箭。
暮色中,大火吞沒了十五艘船,火焰直衝天際,與星光交相輝映,照亮附近的海域。
燕回觀察著船長們的臉色,他們臉上露出悲痛,有人熱淚盈眶。
「如果有人膽敢再犯,你們的船和船員都將被燒掉。」
第二天早上,燕回再次來到城主府大門前。
門后只站著蘆名一郎一個人,沒有凌靈的影子,他只覺得通體冰涼。
「她人呢?」
蘆名一郎的胖臉因為擔驚受怕瘦了不少,皮膚變得鬆鬆垮垮的,卻沒有感染的跡象。
他神色警惕,乾巴巴地說道:「她昨晚染病了……」
燕回的臉色愈發陰沉,「她死了嗎?」
蘆名一郎點頭道:「侍女也死了。我們按照凌醫師的指示,燒掉了屍體……」
燕回緊緊地抓住大門,指節泛白。
凌靈……那個眼眸明亮、笑容滿面的吵鬧女醫師化成了灰。而這段時間,他自己卻在碼頭處理那些愚蠢的船夫。
「她有什麼遺言嗎?」燕回問。
「她說要你務必按照她的指示做,往生再見。」
燕回死死盯著他的臉,對方在說謊。凌靈只是死了,什麼都沒說。
但他很感激對方的謊言。「謝謝。」
「昨天夜裡好像起了大火。」
「有人企圖逃跑,我燒了幾條船以示懲戒。」
燕回原以為對方必定出言斥責,不料卻只是點了點頭:「我建議你賠一些錢,商會在下野城很有權威,不要跟他們敵對。」
燕回不想就此事再過多糾纏。「好的。我們不會停留太久,幾個月後援軍就會抵達,下野城依然回到你手中。」
城主一臉茫然,怒氣沖沖地道:「那你們又為什麼要來呢?」
燕回不知該如何回答他,他抬頭望著湛藍的天空……凌靈死了,接下來還會有成千上萬的人喪命。
「我有必須要辦的事。」他說完便走了。
※
聶君遙坐在燈塔處的邊緣,雙腿懸著搖晃,一邊盯著遠處的大海,一邊舉著酒壺。長弓擱在一旁,箭袋空空如也。
燕回在他身邊坐下,聶君遙遞過酒壺。
燕回喝了一口便還給他。
「你說她能聽見嗎?」
燕回看了看下方的海面,水裡漂浮著許多死掉的海鷗,每隻海鷗身上都插著一支箭,燕回又看了看空空的箭袋。
「看來海鷗也聽見了。」
「我叔叔管他們叫糞鳥,他過去也是個船長。」他說完又喝了一口酒。「沒準昨晚我連他一塊殺了,實在想不出那混賬的長相了。」
「君遙,你到底有幾個叔叔?」
聶君遙的臉陰雲密布,許久沒有說話。
等他開口的時候,嗓音低沉:「一個都沒有。」
燕回不解地皺起眉頭:「斗狗那個呢?賽馬那個呢?還有教你射箭的,還有出海的那個……」
燕回說著看向聶君遙,對方只是獃獃地望著海面,他意識到自己該閉嘴了。
「我自學的射箭,是跟鎮子里的獵人學的。他不是我叔叔,他們……都不是。」
他瞟了燕回一眼,哀傷地笑了笑,「我母親是個風塵女子……應該說是妓女。那些進我家門的男人,她都說是我叔叔,要他們對我好些,否則不能上她的床。沒準那些人之中,有一個是我親爹,但我並不在意這件事。」
「不管她是什麼人,對我一直很好。我沒挨過餓,有吃有穿,比鎮子里很多孩子活得都好。有時候大家會叫我『野種』,後來大家都這麼喊。有一天,我拿起弓,射中了一個孩子的腿。我看著他血流不止,心裡很痛快,渾身燥熱的那種痛快勁兒。」
他聳了聳肩:「當然,我也不能留在鎮子了,母親就把我送進了至高殿。那天母親哭得很傷心,我很開心。」
聶君遙疲憊的眼睛忽然一亮,興奮地指著畫面:「有船!快看!有船!他們回來了,兄弟!」
燕回伸手遮擋陽光,海面上有一個小灰點,劍鶴號回來了!
田中昭和第一個走下甲板,他臉龐疲態盡顯,眼中閃耀著凱旋的得意——還有貪婪。
「二十一天!」他狂喜地喊道。
「海神聽到了我們的呼喚,慷慨地賜予大風。若不是帶了太多乘客,十八天就能回來。」
「太多乘客?」燕回問。他望向甲板,期待著有個黑髮飄飄的苗條身影出現在眼前。
「我也想不通。一個瘦弱的姑娘要配七個衛兵。」
燕回皺眉,扭頭問他:「什麼衛兵?」
船長朝甲板一擺手:「你自己看吧。」
一個全副武裝的男人走上來,腳下的木板都變了形。
他滿臉橫肉,死氣沉沉,盯著燕回和四周的影衛軍。
令人不安的是,他身披神庭司的黑色長袍。
「是燕回兄弟嗎?」他淡淡地問,毫無尊敬。
燕回點點頭。
「本人羅雲海,來自神庭司護道軍。」
燕回搖搖頭道:「沒聽過。古琳和小趾呢?」
羅雲海眨了眨眼,沒想到對方竟然這副態度。「囚犯和周趾兄弟在船上。我們需要做些安排……」
「什麼囚犯?」燕回只聽到一個詞,他聲音雖輕,卻明顯含有威脅。
羅雲海又眨了眨眼,疑慮重重地皺起眉頭。
嘎吱聲傳來,又是一個神庭司的人,同樣佩劍,領著一個手戴鐐銬、披頭散髮的年輕女人。
古琳比他記憶中更加蒼白,也瘦了一些。
當他們四目相對時,她臉上依舊綻放著笑容。
還有五個人跟在她身後登上碼頭,散開兩側站著,目光冰冷,警惕著燕回和周邊的影衛軍。
最後出來的是小趾,他低著頭,不敢正視燕回。
燕回正要走向古琳,羅雲海卻突然擋在身前。
「任何人不得與囚犯交談。」
「讓開!」燕回喝道。
羅雲海臉色變了變,卻站在原地沒動:「我也有命令在身。」
「為什麼飄雪殿的醫師要戴著鐐銬?說清楚!」燕回胸中騰起怒火。
古琳舉起戴著鐐銬的手,說:「沒想到,這次見面還是戴著鐐銬……」
「未經允許,囚犯不得說話!」羅雲海突然沖他吼道,同時猛地一拉鎖鏈,古琳疼得渾身一抖。
燕回鴉斬已經拔出一半。
古琳慌忙望向燕回,懇求道:「你別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