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11章 戰爭中的兄弟們
前往城主府的這一路上,古琳一直有意避開燕回的目光。
「我沒有殺他。」燕回開口,沉默實在令他難以忍受。
「那是因為小趾拉開你了。」古琳瞥了他一眼。
她說的是事實,在碼頭時,若不是小趾拉開,他可能真的會活劈了羅雲海。
當燕回一拳把羅雲海打倒在地時,幾個神庭司的人也伸手拔劍,結果被蜂擁而上的影衛軍立刻繳了械。
眾人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燕回把羅雲海打得鮮血淋漓,最後還是小趾上前把他拉開。
燕回甩開小趾的手,吼道:「到底怎麼回事?你怎麼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燕回從沒見過小趾如此羞愧而又痛苦的表情。
他輕聲回答道:「這是長老的命令。」
燕回抬手指著神庭司的幾人。「把這幫傢伙關起來,敢惹麻煩,拿鞭子抽。」
小趾點點頭,走過去處理。
一旁的田中船長故意乾咳了幾聲。
「什麼事?」燕回問。
「將軍,酬勞……」剛剛的事件令他有些害怕,卻又不願畏畏縮縮的。
燕回從腰間扯下青石的袋子,扔給對方。「悠著點花。」
「來人!」
一旁的影衛軍當即上前:「將軍!」
「把田中船長和船夫關到一起。徹底搜查船隻,確保沒人躲在裡面。」
士兵轉身離開,高聲傳達命令。
「將軍?我還有急事……」田中船隻緊緊地握著手中的青石。
「城內出現了瘟疫,你一時半會離不開。」
船隻眼中的貪婪之色突然變成了恐懼,他連連後退了幾步:「瘟疫?這裡?」
「是的。」
他們站在前往城主府的路上,古琳對燕回說道:「我跟你說過,絕不容許有人因我而死。」
「我剛才一時衝動。」燕回的語氣之真誠,連自己也沒料到。
她嘆了口氣,收斂了些怒容:「說說瘟疫的事,現在死了多少人?」
「但目前為止,只有凌靈和城主府的一名侍女死了。城主的女兒還在硬扛著,沒準此刻也死了。」
「城裡沒有其它病人?」
燕回搖頭道:「我們嚴格按照凌靈的指示,封鎖了全城。」
片刻后,他們來到城主府大門。
等待的時候,燕回望向這死氣沉沉的大宅子。
「那人就是城主嗎?」古琳問。
「恩。」
蘆名一郎肥胖的身影從門口走來,他倆都默不作聲,氣氛冰冷。
燕回感到古琳的怒氣彷彿一把刀,狠狠地插在他的心臟,而衛兵們全都識趣地望向別處。
「她很虛弱,昨晚還能說話,今天……」
「那就別耽擱了,幫我拿藥箱。
古琳話沒說完,已經和城主一起向府內走去,連句道別的話都沒說。
「需要多久?」
她站住了,回頭一望,面無表情地答道:「明早再來。」
「你為什麼戴著鐐銬?」燕回趕緊問道,她又停下腳步。
她沒有回頭,似是低聲呢喃:「因為我想救你。」
他把衛兵打發走,坐在門口,燃起火堆。
日落之後,小趾出現了,坐在他對面,往火堆添了把柴火。
燕回抬頭看著他,什麼也沒說。
「神庭司的人暫時死不了,一時半刻還不能開口說話,只能哼哼唧唧。」
「為什麼你說這是長老的命令?」燕回問。
小趾面露難色,他不想說出這個令人不快的消息。
「古琳她……被定罪為絕道者。」
燕回看著他的眼睛,一言不發。
「船一靠岸,我就直接去找了雪柔長老。她聽我說完,又帶我去找魁長老。並請求陛下把古琳放出皇宮。」
「皇宮?她沒在黑獄?「
「神庭司一開始將她關在那,但瀟公主把她救出來了。據說她是直接走進黑獄,要求典獄長釋放古琳。神庭司的穆長老知道后暴跳如雷,但也無能為力。「
「為什麼她被認定叛國罪?甚至成了絕道者?「
「她抨擊這場戰爭,在公開場合。她說這場戰爭是以謊言催動。如果只是無名之輩隨口一說,倒不會造成太大影響。但飄雪殿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很高……「
難道又是皇帝老頭的詭計?燕回心想。
也許皇帝知道他愛慕古琳,所以囚禁她是另一種威嚇手段。但轉念一想,又不太可能。
皇帝已經給了他一個充分的理由,他不可能因為反對的聲音而終止戰爭。
燕回知道皇帝的為人,可公然逮捕深受人民愛戴的飄雪殿醫師,實在不像他的風格。
他一定試過其它辦法,但古琳擁有對抗他的力量。
「陛下答應釋放古琳,但她必須身戴鐐銬,一路由衛兵押送。未經允許,她不得跟任何人說話。」小趾拿出一個信封,遞給燕回。「具體的都寫在信里,長老說我們應該遵守……」
燕回結果信封,拆都沒拆,直接丟進火里。
「陛下撤銷了對古琳的指控,並命令我們即刻釋放她,以感謝她長久以來對梁國的奉獻。」燕回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
小趾看了一眼燒焦的信封,又看了眼燕回:「是。」
他挪了挪身子,顯然有話想說,卻又不知該不該說。
「怎麼了?」燕回疲憊地問道。
小趾從斗篷里掏出一個白色的小包裹。「有個姑娘,在我們出發前來到碼頭,請我把這個轉交給你。」
燕回接過,打開一看,是用藍絲帶捆住的兩塊薄木片。「她說什麼了嗎?」
「沒有,只是表達謝意。」
燕回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連他自己都覺得吃驚。「身上有吃的嗎?我餓了。」
小趾回到山下,半個時辰吼,他跟周羽、沈浩然、聶君遙一起來了,每人都背著食物和鋪蓋卷。
「好久沒在夜空下睡覺了,真是懷念啊。」周羽伸了個懶腰道。
沈浩然慢慢吞吞地打開鋪蓋卷,「可不是嘛。我想念硬邦邦的土地。」
「你們都沒有職責在身嗎?」燕回問。
「你要鞭打我們嗎?燕將軍。」聶君遙道。
「那要看你們給我帶了什麼吃的。」
他們在火堆上烤了一塊羊腰子,分吃了餅子和饅頭。
聶君遙打開一壺陳酒,大夥輪流喝。「這可是最後一壺了,我出發前帶了二十壺。」
「打仗的時候酒喝得最多。」周羽說。
「有什麼根據嗎?」沈浩然咕噥道。
眾人彷彿回到了多年前的舊時光。夏翎教頭曾帶著他們去森林野營,孩子們圍著火堆講故事,無拘無束地歡笑。
而現在,人少了,即便是開玩笑,都覺得苦澀。
就連平時老實巴交的小趾,如今也有了些玩世不恭的態度。他帶來了不少消息,比如地牢又空了,皇帝打算擴充禁衛軍的兵力。
「這是好事,那些為害一方的人就應該付出代價。參加戰爭,為國盡忠是最好的方式。」周羽說。
沈浩然似乎很同意他的觀點。「反正都是苦日子,參軍起碼還有個盼頭兒。」
「你們應該去問問風雷山丘的屍體,看他們喜不喜歡當兵。」聶君遙說。
沈浩然撇撇嘴:「軍人嘛,送命是常有的事兒。他們至少還有六倍的軍餉給家裡,咱們呢?」
「我們是為道而戰,對我而言足夠了。」小趾說。
「小趾啊,你還年輕。再過幾年,你就會舉起這壺酒忘掉這些問題,就像我們一樣。」沈浩然仰頭喝乾了最後一滴酒,然後將酒壺扔進了黑暗中。
「你不相信我們為道而戰?」
「我們打仗,陛下的稅收翻倍,梁國的資源翻倍。就這麼簡單。」沈浩然從斗篷下又拿出一壺酒,仰頭狠狠地灌了一口。
「這不對啊,」小趾抗議道,「我是說,瀛洲人販賣人口,侵略梁國邊境。我們來此幫助那些弱小的百姓,這才是長老的用意啊。對吧?」他說完看向燕回。
「當然。」周羽以慣有的語氣肯定了他,又說道,「我們這位兄弟在最單純的行動中看到了最卑劣的動機。」
「哈哈哈哈哈哈……咳。」沈浩然被自己的笑聲嗆到。
「幫助弱小?你知道風雷沙丘死了幾萬人嗎?你知道我們導致多少弱小的家庭支離破碎?你知道我們造就了多少孤兒和殘廢?你看看下野城的百姓,他們貧苦弱小嗎?他們比燕州城的人民還富裕!你以為我們剛剛佔領城池就出現瘟疫只是巧合嗎?如果這就是我們帶來的結果,那也應該降臨到我們頭上才對。該死的戰爭!」
眾人看著沈浩然一個人高舉酒壺,瘋言醉語,連周羽在一旁都沉默地看著他。
是啊,該死的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