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12章 戰前會議
在眾人鬥嘴時,燕回望了大門口一眼。
他忽然很擔心,因為古琳身處危險之中。萬一她的葯不起作用,萬一她如同凌靈一樣……
燕回起身走向大門,眼睛死死地盯著院中唯一的光亮處,胸中湧起一股內疚和無力感。
他不由自主地把鑰匙插進了鎖孔。
「燕回!」周羽警告。
「我必須……」
血吟聲突然奔涌澎湃,在他腦海中怒吼。
燕回兩腿一軟,被沈浩然的雙手扶住。
「又不舒服了嗎?」
雖然他腦子裡陣陣絞痛,但這次七竅沒有流血。剛才的歌聲不是他的,而是穆林的……
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一把甩開沈浩然的手,仔細盯著下野城的上空。
石匠鋪火光滔天!
等他們趕到現場時,店鋪的屋頂已然燒毀,火舌纏繞著焦黑的房梁。
許多百姓站成一排,從最近的水井處傳遞著水桶,但潑進去的水遠遠不夠。
燕回在人群中瘋狂尋找穆林的身影,「石匠呢?在裡面?」
人們紛紛後退,臉上都是既怕又恨的表情。
有幾個人指了指旁邊的一小群人,燕回望去。
穆林躺在中心,頭枕在他妻子的腿上,妻子已然泣不成聲。
他的臉上、胳膊上的燒傷泛著青灰的光澤。
燕回在他身邊跪下來,伸手看他是否還有呼吸。
「滾開!」石匠妻子大聲呵斥。
她緊緊抱著穆林的下巴,臉上充滿悲傷和憤怒。「別碰他!全都怪你!未來殺手!」
穆林咳嗽起來,微微睜開眼睛,拚命地喘氣,他看到燕回,招手要他上前。
「我的狼……」石匠說完便昏了過去,燕回鬆了口氣。
「帶他去休息,快去找醫師。」燕回命令聶君遙。
這時,周羽走到燕回身邊說:「找到了縱火犯。」他說著指向另一群人。
燕回快步上前,發現街邊躺著一具破爛不堪的屍體。
他用腳踢翻屍體,此人滿臉青紫,面相陌生,這是個瀛洲人。
「他是誰?」
周羽向那人轉述,他的瀛洲語言雖不流暢,用詞卻很精準,然而對方只是搖了搖頭。
「他們都不知道。」
「有人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嗎?」
圍觀的百姓們七嘴八舌地說了一通,回答倒是很統一。
「大家說石匠是叛徒,看來是因為你跟他走得很近。」
在血吟的指引下,燕回仔細觀察周圍的人。威脅聲仍在,幕後主使就在人群之中。
這時傳來了十塊倒塌的轟鳴,他回頭望向店鋪。
原來大火吞噬了房梁,四面的牆壁就此垮塌。
眾多雕像置身於烈火之中,人群陷入一片寂靜,有人開始祈禱。
燕迴向前走了幾步,汗水順著眉毛滴落。
狼不見了。
※
翌日早晨,燕回來到廢墟之中,四處搜尋,那些通體焦黑、毫無無損的神像漠然地注視著他。
儘管調來的軍隊與百姓一起潑了不少水,大火仍持續了幾個時辰。
破曉之時,他仍然找不到廢墟中的秘密。
血吟聲持續不斷地哀鳴。
一切都完了,他心想。
「你看起來很疲憊。」是古琳的聲音。
她臉色蒼白,神情憔悴,卻依然綳著臉,但已沒了怒氣。
「你也很憔悴。」
「那女孩幾天後即可痊癒。」
「謝謝。」
她微微點頭:「但現在還沒結束。再有十天,若沒有新的病人,就算成功了。」
古琳的目光掃過廢墟,最後停留在一尊無頭石像上。
「戰神刑天,手藝很好。」
「我帶你先去休息吧。」
古琳臉上露出疲憊的笑容,「周羽跟我說了,先去看看你的朋友吧。」
※
十天後,城門重新打開。
燕回下令釋放了船夫,不過一次只釋放一艘船的人。
城中的一些富人仍然選擇了離開,他們害怕瘟疫沒有徹底絕跡。
燕回攔下了一個衣著華麗的人,他是縱火犯生前的僱主,如今正在接受問話。
「他有家人嗎?」
富人聳了聳肩:「應該沒有,他經常雕刻木頭,我們都喊他木頭。」
「走吧。」
燕回知道此事與他無關,並沒有過多為難。
午夜時,尹風跛著腿來報,「將軍,出現大量騎兵,周將軍請您過去。」
他迅速拿起長劍,騎上絕地飛馳而去。
他抵達的時候,周羽已經到了,正在安排弓箭手上城牆。
兩人順著台階剛剛走上城垛,就聽見士兵在喊:「至少五百人,將軍。」
燕回拍了拍士兵肩膀,俯瞰著城下全副武裝的騎兵,盔甲與刀劍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藍光,是紀滔的人。
「岳州騎兵將尉,冼天佑,請打開城門。」領頭的人喊道。
燕回示意打開城門,騎兵在冼天佑的帶領下有序進城。
「呸!」他吐了一口酒到地上,「瀛洲人的馬尿。燕將軍,沒有烈酒嗎?」
「實在慚愧,我們已經把存貨消耗光了,你將就一下吧。」
冼天佑撕下一個雞腿啃了起來。「我看你這兒大多數房子都好好的,當地人沒反抗嗎?」
「我們是潛入城內悄悄拿下的。本城的城主也很了解局勢,所以幾乎沒人流血。」
冼天佑的臉色陰沉下來,他停了停動作,灌下一大口酒。
「上野城就不一樣了,那裡火光滔天。」
「攻城不順利嗎?」
冼天佑應了一聲,又向碗里倒酒。
「我們用衝車撞了整整一個月,才撞開一道可以利用的缺口。他們每天晚上都派死士摸進我們的營地,搞暗殺,破壞水桶。老子就沒一天休息好過。後來紀滔將軍派了三個軍團從缺口殺進城內,出來的就不到五十人。」
「原來敵人在缺口後設置了陷阱,禁衛軍掉進坑裡后,他們又扔下一捆又一捆浸油的柴火,然後弓箭手射出火箭。慘叫聲傳到兩裡外。」
「你們沒有奪下上野城?」
「奪下了,奪了一次又一次,傷亡慘重。」冼天佑打了個飽嗝。
「第一將軍惱羞成怒,費盡心思制定了攻城計劃。他派大軍在城牆缺口對面列陣,他孤注一擲,賭守城軍會將兵力集中在缺口處,從而導致城牆兵力不足。又讓禁衛軍使用雲梯攻擊東牆,結果堵贏了。那一仗打了整整一夜,傷亡很大。天色破曉時,上野城終於拿下,不過城池也毀得差不多了。」
冼天佑陷入沉默,只顧大吃大喝。
燕回仔細打量著冼天佑那身銹跡斑駁的盔甲,結果發現盔甲上沒有銹跡的部分泛著溫潤的光澤,而那些銹跡其實是一種奇怪的紋理。
「這是畫上去的?」
冼天佑瞥了一眼盔甲,應了聲。「噢,你說這個。人活一世,總要創造自己的傳奇。」
「綉盔戰士的傳奇嗎?」燕回問。
「哈,那是因為你不是岳州人。我父親為人熱情,心地善良,但是沉迷於佛教,最後只留給我一座破破爛爛的房子和銹跡斑斑的盔甲。我當時必須響應贊普王的召喚,只能披掛上陣。後來經歷了很多戰爭,漸漸有了些名聲,鄉民就送了我一個綉盔戰士的名頭。」
「所以,這已經不是你父親那套盔甲了?」
冼天佑大笑起來:「當然不是,那套盔甲早就爛透了。」
「達瓦將軍,你為何到下野城來?是替第一將軍傳令嗎?」
冼天佑一臉嚴肅的表情:「是的。同時我帶了五百騎兵過來,不知您是否願意收留我們?」
「求之不得,可岳王不需要您為他效力嗎?」
冼天佑長嘆一口氣,推開碗筷,直視著燕回:「我剛剛失去了為岳州城主效力的資格。這雖然不是第一次了,但我希望是最後一次,第一將軍要我聽你指揮。」
「你跟岳王發生了爭執?」
「不是跟他……」
燕回沒有追問下去。
「第一將軍有何指示?」
冼天佑從懷裡掏出一封密信。「我知道信里內容,你不用費心讀了。」
燕回縮回深處的手,抬頭看他。
「他命令你抵擋敵軍進攻,守住下野城。從上野城出來的至高殿斥候小隊偵察到一支龐大的瀛洲軍隊正在靠近。他們似乎是想繞開上野城,全力進攻下野。」
他狠狠地灌了一口酒,擦了擦嘴,「燕將軍,我建議,徵用民船、商船,全軍返回梁國境內。因為我們一點希望都沒有。」
「至少有三萬步兵,還有一萬騎兵,以及他們招募的海匪,總計接近五萬人。」
冼天佑講起來輕描淡寫,然而在場的人無不內心沉重。
燕回召集軍官會議,並要周羽招來了瀛洲北岸最大的地圖。
「我認為還不止,瀛洲軍隊絕對不止這個數量。」周羽說。
冼天佑起身道:「大軍還在後頭,這只是先頭部隊。目前這支是瀛洲人的一支精兵,是瀛洲皇帝召集到的最精良的軍團,全都是殘軍多年的老兵。更不要低估那幫海匪,他們是天生的戰士。據說,這幫海蠻子很喜歡品嘗敗軍之將的肉味。」
「攻城器呢?」燕回問。
「十台,比我們的更高更重,可以將四百斤巨石拋出三百步。」
燕回掃視了一拳,眾人臉色極為難看。
只有岐州黑箭校尉費翔看起來不受影響,他抱著胳膊,興味索然地盯著冼天佑。
「我們還有多少時間?」周羽問道。
冼天佑伸手指向地圖:「魍魎將軍說大軍已經到這,距離上野城西南方四十里,那是十天前的事情。」
「但是那麼龐大的軍隊,還有輜重,一天行進超不過三十里。」
「我們差不多還有半個月的時間,足夠了。」校尉齊雲稍微提高了音量。
燕回皺眉看著他:「足夠什麼?」
「當然是撤退了。」校尉齊雲環視四周,希望看到有人同意他的觀點。
「我知道沒有足夠的船隻運載軍隊,但將官要走還是很容易的,士兵可以先前往宛州邊境……」
「我們接到的命令是守城!」
「一萬人對抗五萬攻城?對方還都是精兵……」
「校尉齊雲,我正式解除你校尉一職,明早派人送你去碼頭。在此之前,若干動搖軍心,軍法處置!」
齊雲驚得往後一仰,結結巴巴地說:「我是陛下任命的,你……」
「滾出去!「
齊雲怏怏地瞥了一眼眾人,發現要麼是漠不關心,要麼是緊張不安,他只好走出大帳。
「再有人敢說撤退,照此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