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13章 夜襲
眾人臉色嚴肅,卻無人發言。
燕回繼續盯著地圖,尋找著一絲生機。
他想起小趾曾經說過,登陸之後一棵樹也沒見到。
「沒有樹……」
「什麼?」冼天佑問。
燕回沒有回答,依然看著地圖,血吟湧出,低聲哼出了一個模糊的念頭。
他望向城外五十里處時,低音聲變得清晰。
「這是哪裡?」他問周羽。
「下野綠洲,是一片淡水湖。」
「也就是說,」冼天佑接過話,「瀛洲軍隊必然會在此地駐紮。」
「你是想在水裡下毒?好主意,我們可以利用動物屍體……」一名校尉發表看法。
「我沒打算做這種事。」燕回看著那名校尉道。
「當務之急,我們應該封鎖全城,避免暴露我們的兵力。」冼天佑道。
「瘟疫解除后,已經有很多人出城了。如果瀛洲軍隊的指揮官到現在還沒掌握我們的情況,那才出乎意料呢。而且,示弱於敵,對我們大有好處。驕兵必敗。」
他最後看了一眼地圖,走回桌邊。
「冼將軍,你剛到此地,又要辛苦你跑一趟了。」
他又對周羽說:「破曉之時召集斥候軍,我親自帶隊。我不在期間,城內事務由你負責,儘可能挖深和拓寬壕溝。」
「你打算幹什麼?帶幾百人伏擊五萬人?」冼天佑難以置信。
燕回已經走到了門口:「武器不開刃,只能算棍子。」
※
「吵死了,那幫傢伙。」出發后第二天,聶君遙抱怨道。
燕回掃了一眼,幾名騎兵正吵吵鬧鬧相互推搡。
騎兵果然不懂如何潛行,如果有的選,他寧願帶一隊至高殿的人來。
「沒關係,只要他們衝鋒一次即可。」
燕回被眼前一幕驚到,眼前的湖邊草木茂盛,湖水猶如鑲嵌的寶石,令人心醉神迷。
「沒有瀛洲人的蹤跡。」小趾率領斥候隊探查了一遍。
「商隊呢?」
「方圓數里之內什麼也沒有。」
「我們一路上並沒有看到任何商隊的影子。」冼天佑說道。
燕回前往高處,發現西邊有一座山丘。
「我們在那裡紮營,不準生火。冼將軍,讓你的手下保持安靜。」
「我儘力,將軍。」
兩天後,瀛洲軍隊出現。
燕回、小趾和聶君遙趴在一座山丘頂上,看著敵軍向綠洲行進。
打頭陣的是騎兵,一小隊人馬領著並排騎行的兩條長隊。
燕回數了一下,大約有八個長槍兵團,還有同等數量的弓騎兵。
他們紮營速度之快,足可見軍紀嚴明。
軍帳一座挨著一座,排列得整整齊齊。
半個時辰后,步兵也開進綠洲。
暮色剛剛降臨,他看到了攻城器。
他本來還以為冼天佑誇大其詞,然後此時此刻,他知道對方說的都是實話。
梁軍也有攻城器、投石機和強弩,與瀛洲的龐然大物相比,當真是小巫見大巫。
護送攻城器的軍隊大約有五千人,從他們鬆散的隊形與混雜的裝束判斷,應該就是海蠻子。
他們大多數身無鎧甲,主要的武器是長矛、狼牙棒、大鐵鎚,腰間還有匕首。
「我們要在蠻子當中殺出一條血路才行。」聶君遙說。
「傳我命令,月上中天我們就行動。」
絕地完全不適合做馱馬,燕回本打算把包裹擱在馬背上,結果這批野馬的火爆脾氣上來了,猛地一轉身,蹄子重重地垛在地上。
此時,月亮已經高懸頭頂。
「真搞不懂你怎麼還留著它。」聶君遙的聲音含糊不清,他已經用頭巾裹住了臉。
「它是戰士,挨它踹也值得。」
他掃視一圈整裝待發的斥候隊,人人穿著皆是商隊打扮。
「諸位都知道,我們今夜的任務是極為重要的。一旦成功,立刻向下野城撤軍,千萬別回頭。不要管任何人,只顧自己跑就行。」
眾人點頭,無人出聲。
他們點亮火把,穩步靠近綠洲,卻遇到了海蠻子守衛。
這幫人身材高瘦,蓄著鬍鬚,身穿紅衫,戴著面具,人人手持一根長矛。
聶君遙操著一口不流利的瀛洲語解釋自己是商人,有個蠻子疑惑地搖了搖頭。
詢問的蠻子從聶君遙身邊走過,挨個打量他們。
他走到燕回旁邊時,久久地盯著絕地。看到這匹馬的腿部和側腹布滿傷疤,不由眯起了眼睛。
遠處的蠻子大喊一聲,燕回身邊的這個人迅速後退,雙手緊握長矛,擺出戰鬥姿態。
蠻子瞟了一眼,頓時驚呆。
遠處出現了無數火把,隨之而來的是愈來愈近的雷鳴,號角聲刺破夜空,無疑是騎兵在全速衝鋒。
蠻子立即扭頭望向同伴,正要張嘴下令,燕回的飛刀插進了他的喉嚨。
斥候隊紛紛拿起武器,弓弦噼啪,飛刀呼嘯,轉眼解決了所有崗哨。
「熄掉火把!全速趕到攻城器那裡!」燕回一邊大喊,一邊拉著絕地跑起來。
當他們沖向營地時,戰鬥已經開始。
冼天佑率領的騎兵先是如閃電般殺入蠻子隊伍中,接著響起了熟悉的人喊馬嘶。
散落在各處的蠻子拿起武器,大多數都捲入了混戰。
攻城器幾乎無人守衛,只有少量工匠負責。
他們大多是中年人,手裡除了工具,可謂手無寸鐵。
令燕回遺憾的是,他們沒有逃跑,反而沖燕回攻了過來。
他先殺了一個揮著棍子的工匠,又砍斷了另一人的手。
「走吧!」他命令那人,收劍回鞘。
那人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抬頭看著,很快因為失血過多而癱倒在地。
燕回從馬背上取出一個陶罐,一個接一個摔在攻城器上,陶罐當即碎裂,黏稠的液體潑灑得到處都是。
小趾扔光了一個袋子,又打開一袋,臉上掛著壞笑。
「這動靜可不小啊。」
十台攻城器上全是布滿黑油與陶罐碎片。
「差不多了,點火。」
他們後退了約二十步,燕回順手把工匠也拖了出來。
聶君遙和小趾取下弓,點燃箭頭,射向攻城器。
火箭剛一接觸黑油,立刻將其點燃,營地中迅速燃起了十團大火。
不到一會兒,火焰吞沒了高大的攻城器,繩索和裹布紛紛斷裂,攻城器的巨大吊臂猶如在森林大火中翻滾的樹木。
火焰照亮了營地西邊殺聲震天的戰場,冼天佑正在召集騎兵撤退,但是殺紅了眼的蠻子根本沒打算放他們走。
燕回看到騎兵接二連三被拉翻下馬,被長矛刺死。
燕回翻身跨上馬背,抽出長劍。「全體回城!」
「你不走?」小趾問。
燕回抬了抬下巴,示意那邊戰場:「騎兵需要幫忙。」
「我也——」
「帶隊回城,這是命令。」他盯著小趾,眼神不容爭辯。
小趾點點頭:「如果你兩天還沒回……」
「那我就回不來了,你要聽周羽指揮。」
燕回縱馬沖向戰場,他感到胯下的野馬充滿了戰鬥渴望。
他繞道戰場邊緣,揮劍砍倒了幾個粗心大意的蠻子,等他們涌過來時,他旋馬離開,接著又殺個回馬槍,如此反反覆復,目的是引開敵人,讓騎兵趁機撤退。
「至高殿燕回!皇儲死於我手!未來殺手!」燕回不斷大喊,並且混著瀛洲語。
顯然,有些蠻子聽懂了,他們怒吼著追了過來。
其中一人跟在燕回後頭猛追,奔跑速度極為恐怖,他手持長槍,正要跳上來時,一支箭射穿了他的身體。
「不可久留!」聶君遙喊道,他策馬過來又搭弓放了一箭,不遠處一個蠻子應聲倒地。
「我不是命令你回城嗎?」燕回喊道。
「你只是命令小趾回城。我們真的該撤了!」
燕回掃視戰場,只見一個渾身是血的高大身影離開了戰場——冼天佑堅持到了最後。
他指了指西邊,兩人轉身疾馳,快馬加鞭。
攻城器依然熊熊燃燒,在黑夜中投下長長的影子,等他們消失在遠方,影子也漸漸地消退了。
他們賓士了整整一夜,丟盔棄甲,只保留武器和水壺。
「沒追來。」聶君遙觀察著後方。
「他們會來的。」燕回肯定地說。
「有可能是追冼天佑了,那邊人更多。」
「我覺得昨天晚上運氣都用完了,你說呢?」
又賓士了一天,他們終於看見了。
「看來冼天佑回去了。」燕回說道。
「挺好,還有人能回去。」聶君遙倒舉水壺,澆得滿臉是水。
身後的追兵越來越多,距他們不過四五里。
高溫天下連絕地都疲態盡顯,不知瀛洲人的馬匹是怎麼做到的。
燕回把水壺遞給他,下馬後又把韁繩遞了過去。「絕地跑得快一些,他們要找的人是我。」
「少他媽說蠢話!」聶君遙滿臉疲憊,取弓搭箭。
「這次行動真是愚蠢啊。」燕回心裡有些愧疚。
聶君遙完全沒聽他說話,只是看著南邊,困惑地道:「沒想到他們這裡也有,那傢伙可真大啊。」
燕回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只覺得血吟洶湧澎湃——他看到一頭巨大的灰狼蹲在遠處。
「你能看見它?」
「當然了,這麼大誰看不到?」
血吟的響聲幾乎狂暴,是警告!
「君遙,快走!」
「我哪都不去……」
「要發生大事了!聽我的話,快走!」
聶君遙本打算爭執下去,可他的目光被遠處一幕吸引了。
南邊地平線升起一大團黑雲,遮天蔽日,往下野城的方向席捲而來,不斷地吞噬著所經過的山野。
一支箭羽射在距離他們幾步外的地上。
「走!」燕回喊道,一把抓住聶君遙的韁繩,猛踢馬腹。
他們越過山坡,沖向城門,箭雨紛紛落下。
他們騎了沒一會兒,風暴已然襲來,狂風裹挾的碎石拍打在他們臉上。
聶君遙的坐騎發狂地抬起前蹄,一人一馬頓時消失在風暴中。
他想要開口大喊,颶風湧進喉嚨,嗆得他無法出聲。
他絕望地求助於血吟,儘力地安撫它,控制它,引導它。
歌聲又變了,節奏極其複雜,其中還夾雜著一種怪異無比、深不可測的聲音。
這不是我的歌聲!不是人類的歌聲!
是誰?你是誰?他通過血吟與那人對話。
那支歌聲再次變化,一聲聲急不可耐的嚎叫回蕩在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