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2章 小趾
光頭男人往地上咳了一團污血,有氣無力地嗚咽一聲,當場斃命。
小趾把手中的劍扔到屍體旁邊,他沉默不語,沉重地喘息著。
這次比以往辛苦不少,一次對陣四個敵人,而以前只有兩三個。
奴隸們從坑壁內跑出來,清理血污,拖走屍體,並收回了那把劍。
他們小心翼翼地與他保持距離。
「精彩。」上頭有人喊道。
今天有三名觀眾,督頭旁邊的是主人,還有一個沒見過的女人。
「他確實大有長進,」主人道,「恭喜你。」
「我們的盟友是否還=滿意?」主人又對女人說。
「我不代表盟友發言,不過,他合我的意。」
小趾受到束縛,未經督頭的允許,他什麼表情也做不出來。
但當那女人縱身躍下三米之高的檯子時,他不由渾身一震。
眼前這個女人姿容雅緻,身穿著天孫人長袍,黑髮束在腦後。
她從頭到腳地打量著小趾赤裸的身軀,眼裡閃耀著頗為熱烈的光彩。
「比我想象的要完美一些。」她喃喃自語。
「他在這個地方從沒受過傷。」台上的人喊道。
「讓他開口!」女人對督頭喊道。
「我是至高殿周趾。」
對方冷冷的語氣讓她揚起眉毛。
「拿劍來!」她命令道。
片刻后,兩把短劍飛進坑內,落在小趾和女人之劍的地上。
女人甩掉長袍,竟然跟他一樣赤身裸體。
她體態輕盈,肌肉線條極為優美,顯然是多年苦練而成。
但最吸引小趾的不是她的美腿和雙乳,而是從脖子到腹股溝之間的傷疤圖案。
因為他也有一模一樣的傷痕,是那個獨眼男人在他皮肉上刻的。
「很漂亮吧?」女人走了過來,伸手撫摸他胸前的漩渦傷疤。
「真強壯,讓我見識一下六殿教了你什麼本事。鬆綁!」她說完對督頭吼了一句。
小趾只覺渾身一松,五年來,這是他唯一一次放開手腳。自由的感覺突如其來,令他喜不自勝。
女人疾步重來,長劍一遞,靈若游蛇,快如閃電,直取心臟。
劍尖距離胸口只有數寸時,他抬劍盪開,然後旋身,腳蹬坑壁,借力躍起,弓腰避開橫掃而來的劍鋒。
女人欣喜若狂地大笑一聲,再次攻來,這次是一套熟練的劍法。
他之所以能認出來,是因為幾個月前他殺死的人使用過。
顯而易見,眼前這個赤裸的女人不太熟悉這套箭法,進攻時不夠流暢。
小趾增強了攻勢將對方逼到坑牆邊,佯攻雙目,忽然挽起一朵劍花,劈向她的大腿。
兩劍相擊,她竟然擋下了這一擊。
小趾稍稍退後,與女人四目相對。剛才的格擋速度實在驚人。
「現在願意把我當對手了?」女人說。
小趾也笑了,「我沒殺過女人。」
她舔了舔嘴唇:「我喜歡你的裝腔作勢。」
小趾轉過身,背對著她。
「把繩子丟下來!這傢伙可以去見大場面了!」她喊道。
女人上來時,身形還沒立穩,一把短劍倒插進督頭的脖子,從後背直穿後腦勺下方,頸椎處露出一截劍尖。
小趾還保持著投擲的姿勢,他目送那個女人大笑著走出視野。
翌日清晨,他換上新衣,順著繩子爬出深坑,女人正在上面等著。
「此行路途遙遠,你可準備好了?」
小趾一言不發。
「捨不得離開?」
小趾知道對方能夠通過傷疤的圖案控制自己,他瞪圓了眼睛,還是不肯說話。
她又笑了,「走吧。」
女人在馬鞍上不耐其煩地扭動身子。
他騎上一匹性情暴躁的黑馬,馬兒抬起前蹄,打起響鼻。
他俯身在馬耳朵旁低語,馬兒安靜下來。
「厲害。誰教你的?」
「一個瘋子。」小趾想起了齊鴻教頭。
傍晚時,他們坐在火堆旁望著夜空。
小趾通過星星知道梁國就在西北方,若不是傷疤的束縛,他一定會跑回至高殿。
「說說,你為什麼殺死督頭而不是殺死主人呢?」
「他離得近一些,而且扔過去一把劍不容易。而且……我知道你能打掉短劍。」
她微微點頭,然後閉上眼睛。「有個男人在水邊紮營,等月亮升到樹梢,你去殺了他。活兒要乾淨,拿走全部信件。」
他沒有回話。
天孫人的風俗與岐州很像,死者被火葬,圍觀的人沒有一點悲傷。
五天後,流海映入眼帘,這是天孫王國的最大的水域。
他們來到一個渡口處,人馬喧囂,絡繹不絕。
他們偽裝的商隊陸續上船,奴隸們在鞭子下奮力划槳。
「兩百年前,坐船都是免費的,給他們一些食物即可。」
小趾皺起眉頭。兩百年前?她看起來還不到三十歲。
女人見他疑惑,笑了笑,沒在多說。
渡海花了整整一天時間,傍晚時分他們才看到霧都城。
霧都城是在東海與流海分界處的一座島嶼上,城中皆是灰岩石屋,常年被霧氣圍繞。
他們牽馬上岸,有個奴隸在碼頭邊等著。
「主人。」奴隸深深鞠躬。
「這是霍克。」她對小趾說。
他們來到一個廣場,四面各有一排三層的石屋。
廣場中央是一個騎士雕像,披盔戴甲,像是上古時代的式樣。
雕像是以青銅鑄成,外部已經泛綠,底座上有一串長長的文字,小趾不認識。
她走近雕像正對面的一座三層石屋,屋內可謂是富麗堂皇。
牆壁上有很多牆繪,全部都是戰爭場面,有的是人物。
「喜歡我家嗎?」
小趾掃視了一眼,房內有個五十多歲的灰衣男人,端著酒杯,打量著他。
「我們這位朋友在坑裡待了五年。」她坐在灰衣男人對面。
「至高殿的兄弟。江陸城發生了什麼事?」
小趾一言不發,女人強迫他開了口。
「瀛洲大軍圍城后,敵軍使官前來和太子殿下交涉,帶來瀛洲皇帝的談判條件。後來大軍開始攻城,我身上的傷疤滾燙,被那個使官束縛,強迫著我棄太子殿下不顧。又控制著我跑到碼頭,上了他的船。」
「沒能犧牲在戰場上,很遺憾吧?不然魍魎又有新故事講給新人了。」
小趾越發糊塗,他怎麼知道這麼多?
那人四處張望,目光停留在武器架上,「你的太子殿下沒死,回去統治梁國了。不過嘛,他似乎不如他的父親英明。」
「梁國太子看見你跑了嗎?」女人問。
小趾搖了搖頭。「我當時在指揮城南的戰鬥,他在城中。」
「所以他只知道,至高殿的兄弟,曾經的小偷,為梁國英勇戰死。」男人說完和女人交換了個眼神。「可以一試。」
她點點頭:「名單呢?」
男人拿出紙團扔給她。「比想象的多。」
「還有嗎?」
「你必須在三個月內趕到坤城。告訴他,僅僅封地之主是不夠的。他應該還有我們宿敵的消息,以及除掉他的辦法。此外。」他注意到小趾額頭上的汗珠,「如果你失敗了,下場你也清楚。」
女人起身,走向武器架。「有喜歡的嗎?」
男人端起酒杯,輕輕彈著,小趾頭痛欲裂。
酒杯脫落,摔得粉碎,小趾癱倒在地上,滿臉大汗。
男人盯著小趾。「兄弟,替我問候他們,特別是燕回。」
燕回!小趾聽到這個名字時,束縛之力陡然增強,他動彈不得。
他很想衝過去,逼迫那人吐露真相,但只能怒氣騰騰地僵在原地。
男人露出笑容。「你可記得最後一仗?那個冬天,我們對付一幫匪徒。雪地里的鮮血冒著熱氣,那是個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