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1章 柳奚
狂風起,烈焰生。
暗鴉傍火翼
縱橫百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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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瞧著高個兒男人走下踏板,來到碼頭上。
此人一身常見的船夫行頭,披著一條破爛的斗篷。
令她吃驚的是,男人的腰帶和後背都沒有武器,不過,他肩上跨著一個束口的布包,那長度足夠容納一把劍。
聽見船上有人喊話,高個兒男轉回頭。
這是一個身材魁梧、膚色黝黑的男人,脖子上系一條紅繩,表明了他的船長身份,正是此人駕船把這位鼎鼎大名的人物送到了眼前的小港口。
碼頭上有不少小販和妓女,大多數人並沒有在意他。
高個兒男繞過一處拐角,往北而去。
她從藏身的地方站起來,跟了上去。
「這個月的份子呢?」又是死胖子。自打她來到這條巷子,胖子一直找她麻煩,要她交錢,不然就告訴衛兵她躲在這。
衛兵對乞丐沒啥好臉色,可她知道,這個胖子感興趣的也不是錢。
「求求你,再給我幾天時間。」她尖聲祈求,害怕地直往後縮。
「岐州的臭婊子,我——」胖子解開了腰帶。
她一拳打向對方的鼻頭下方,指節突起,精準無比,這一擊足以令人疼痛難忍。
胖子的頭猛然後仰,鮮血從鼻孔里噴出,上唇被打裂。
他搖晃著身子退了幾步,與此同時,她從背後抽出小刀。
胖子舔了舔嘴唇,雙眼茫然無措,倒在了地上。
她覺得沒有動刀的必要了,於是提起他的腳踝,拖進了陰影之中。
其間,高個兒男人出現在視野中,穿過城門,往北走去。
她徘徊了一陣子,啃了一口蘋果,悄然跟上。
整整一個白天,高個兒男人不停地趕路,偶爾駐足張望,掃視路邊的林子。
他是個極為謹慎的人,或是經驗豐富的殺手。
她始終藏在林子中,遠遠地咬住他的背影。
他布若流星,穩健有力,路上的人對他置之不理。
暮色降臨之時,他離開大陸,走進林中尋覓適合紮營的地方。
她跟蹤而至,只見高個兒男在一顆巨大的樹下尋了一小片空地。
對方手法熟練,撿柴生火,清掃地面,不過一會兒的功夫。
他背靠樹根坐下,拿出一塊肉乾啃了起來,又從水壺喝了一大口水,然後盯著火堆。
奇怪的是,他神情緊張,似乎在偷聽什麼重要的談話。
她也緊張起來,擔心被對方發現,於是抽出小刀。
他能感應到我的存在嗎?她頗為好奇。
大祭師警告過她,高個兒男體內有黑巫術,可能是她面對過的最強大的敵人。
半個時辰后,高個男往林子里掃視了一拳,然後裹著斗篷睡下了。
又半個時辰后,她從蹲伏的溝里站起身,反轉刀柄,刀刃平貼在腕后,以掩住寒光。
她躡手躡腳地摸過去,猶如靠近獵物的野獸。
高個兒男人仰面躺著,腦袋歪向一側,脖子暴露在外。
此時殺他輕而易舉,但她的任務非常明確,拿到那把劍。
她朝高個兒男衝去,小刀直指他暴露在外的喉嚨……可她的胸口似乎撞到了什麼硬邦邦的東西,一陣劇痛襲來。
高個兒男人一腳蹬來,他隨即騰空而起,四仰八叉地跌倒在三步之外。
她大吼一聲,向前猛衝,全然不顧大祭師的警告。
她向左佯攻,繼而一躍而起,刀鋒下劈,切向男人的肩膀……依然落空。
她收勢不及,身子一晃,腳步踉蹌,繼而旋身一看,他就站在自己身邊,滿臉笑意。
她一連串令人眼花繚亂的劈砍、突刺、拳打腳踢……統統打空。
她喘著粗氣,儘力按捺自己的憤怒。
如果一擊不中,就立即撤退,大祭師的話在她腦海回蕩。
她朝高個男人怒吼一聲,然後扭頭向黑暗跑去。
「你的眼睛跟你父親很像。」高個兒男人看著她的背影說了一句。
她停下腳步,慢慢轉過身來。男人臉上的微笑化為了哀傷之色。
「暗刃,我父親的劍在哪裡。」
他眉毛一揚:「好些年沒聽到這個稱呼了。」
他走回火堆,又添了幾根柴枝。「想留就留下來,想走就快點跑。」
她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一下情緒,走到火堆另一邊坐了下來。
「是邪惡的黑巫術救了你。」
他撥弄著柴火。「你在城中時鞋子沾了糞便,你應該躲在下風處。」
她低頭看了看鞋子,暗自罵了一句。「我知道你的黑巫之瞳可以看到很多東西,我父親的事你還知道什麼?」
「你有他的眼睛,我說了。」
「是你殺了他。」
「其實並不是我殺的,至於下手的那個人……他也死了。」
「是你下令攻打的聖地。」
「李奚州是個偏執的狂道者,他喪失理智,殺死了親生父親,導致梁國發動了一場毫無必要的戰爭。」
「真刃不過是執行《界文》的裁決,處死了一個叛徒。」
「這是他告訴你的?」
她沉默不言,低下頭,又咬牙切齒地說,「我父親的劍,我有權拿回來。」
「如果你想要,這把送你了,比你父親那把鋒利得多。」他將粗布包遞給她。
「真刃之劍是聖物,你這麼把黑刃是邪惡之物。」
他笑得樂不可支:「那只是一把普通的鋼劍而已。」
「燕回。」他把布包放到一旁。
「什麼?」
「我的名字。如果你願意,也可以稱我為燕大人。你呢?」
「柳奚。」她隨了母親的姓。
「果然……」燕回聽到這個名字時,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
「帶我找到那把劍。」
「可以,那你得陪我去一個地方。」
「哪裡?」
「關外。」
「那騎馬都要走上半個月。」
「不止哦,沿途我還有事。」
「你保證我能拿到那把劍?」
「我保證。」
第二天,他們上路,燕回腳步並沒有放慢,但她能輕鬆跟上。
他一言不發,離開道路,走向森林,兩個時辰后,他們見到三具屍體。
男人、女人和小孩,男人被捆在書上,嘴裡塞著破布,上身赤裸,從脖子到腰部有一道乾涸的血跡。
女人一絲不掛,遍體鱗傷,一個手指被切斷,顯然受到了虐待。
小男孩不超過十歲,也是赤裸身體,受到了同樣的折磨。
柳奚湊近查看了吊在樹上的屍體,「他們強迫他在旁邊觀看。大概是兩天前的事。」
燕回一言不發,他們繼續走了一天,抵達了通古鎮。
此時已經入夜,他們發現這裡似乎在舉辦什麼活動,村民們舉著火把,聚集在馬車周圍。
「戲班子。」柳奚厭惡地說道。
燕回的兜帽拉得很低,村民們的注意力也都在馬車上。
不一會兒,馬車下來幾個奇裝異服的人開始表演,這是屬於當地的一種歌舞。
主唱者看到燕回,愣了愣神。
燕回走上前,抱住了對方,周邊的人滿是震驚。
「尹風。」
「將軍……」尹風更咽道,「他們都說……」
燕回笑了笑:「不過是演了一齣戲。」
「不管怎樣,你能回來就好。」
「天一亮,我們就要趕路去關外。」
「將軍,我們隨行,如今盜匪橫行,有你的劍在,我們也能圖個安穩。」
「說到盜匪,我們白天在不遠處發現了一家三口的屍體。你們有沒有看到可疑的人物?」
尹風思索了片刻:「下午的時候,酒館來了一幫人吵吵鬧鬧,還引發了一陣騷亂。鎮子附近有個流民聚集地,我估計在那裡能找到他們。」
燕回點了點頭,眾人開始飲酒暢聊。
天色漸晚時,人群散去。
柳奚悄悄來到了流民營地。
她剛剛走近營地,四個男人圍了過來。
「找地方睡覺嗎,小姑娘?」
她冷冷看著眼前四人,小刀瞬間出鞘,行雲流水般的劃開了其中一人的脖子。
緊接著她一躍而起,雙腿纏住另一人的胸膛,小刀狠狠地貫穿了他喉嚨,三刀穿透,那人倒下。
她跳下來,沖向第三人,那人拿起一根棍子揮動,她輕而易舉躲過,就地一滾,隔斷了他的腿筋。
柳奚轉身面對第四個人,他手握一把長劍,眼中露出一股狂熱。但轉瞬之間他丟下武器,轉身逃向林中。
一柄小刀扎進了他的後腦勺。
柳奚在屍體上取下了一枚戒指,回到了通古鎮。
第二天,尹風做好早餐便去照顧馬匹。
柳奚將戒指丟給燕回。
「日月教。」
柳奚皺眉:「什麼?」
他拿起來展示了戒指內圈刻著兩個圓環,其中一個周圍環繞火焰。「他們是絕道者。」
她聳了聳肩,接著吃早餐。
「那些屍體呢?」燕回說。
「綁了屍體,丟進河裡了。」
「動作挺麻利。」
柳奚抬頭,直視著他的眼睛,「我不需要你的認可,我只是為了拿到真刃之劍。」
尹風乾咳了兩聲,打破尷尬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