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8章 柳奚

燕回從至高殿回來時已經傍晚時分，夕陽正在西沉。

他什麼都沒說，也未作停留，揮手示意侍衛們列隊。

柳奚坐在燕凝對面，埋著頭，一口一口地吃。

太久了，她禁不住想。

和黑刃相處太久了，和他妹妹相處也太久了。

一陣腳步聲傳來，她抬頭看見燕回站在前方。「該完成我們的交易了。」

她跟隨燕回遠離了燕凝，在一處野草茂密的路邊盤腿坐下。

「關於你父親的死，你知道多少？」

「《界文十經》里記載了他是如何召集人手，死守凌雲堡，抵抗你們的進攻。你率隊突襲，使用黑巫術找到了進城的辦法，他最終光榮犧牲。」

「也就是說，你什麼都不知道。既然他手下沒有倖存者，那麼撰寫《界文十經》的人肯定不在場。他並沒有召集人手，他只是挾持了一名我很在乎的人作為人質，等我出現，然後利用人質逼我投降。而且，他死得並不光榮，他臨死前神志不清，精神錯亂。他被迫弒父也是出於這個原因。」

柳奚搖搖頭，長老提醒過很多次會出現這種情況，對方會編故事欺騙她。

可剛才那番話仍然刺痛了她。儘管不大情願，但她也承認黑刃說的是實情。

「你撒謊。」她用斬釘截鐵的語氣說。

黑刃的目光死死盯著她，「你知道我說的都是實情，你也知道，關於你父親的故事都是謊言。」

她挪開視線，閉上雙眼。

「劍。」她嗓音低沉。

「我們當時在凌雲堡的議事廳內，我的兄弟扔出一把斧頭正中他胸口，他當場斃命。我記得他的劍掉進了房間的陰影處。我沒有拿，也沒有看見我的手下拿劍。」

「你說你知道去哪裡能找到，」

「我騙了你，柳奚。」

她閉上眼睛，感到從頭到腳都在劇烈地哆嗦。「為什麼？」

「你的族人說我有黑巫術。不過呢，曾經有人告訴我，只有無知的人才這樣稱呼它。它就像是歌聲，它引導我找到了你。第一天夜裡，我本來可以任由你消失在林中，但歌聲要我等你。它告訴我，要把你留在身邊。那些派你來的人沒有教你的知識，由我教給你。」

「你從來沒想過嗎，為什麼他們只教你使用匕首，不教弓箭和劍術，不教一種可以讓你對付我的武藝呢？他們只想讓你具備一定的實力，從而引誘我殺了你。真刃的血脈死於黑刃之手，又一個殉道者誕生了。他們在暗中觀察著，見證著。以此續寫《界文十經》新的篇章。這是一個謊言，一個騙局，你明白嗎？」

她站起身，黑刃也隨之起立。「為什麼？」

「你父親的追隨者需要我的存在。他們需要一個強大的異教徒死敵。沒了我，他們只是一群瘋子，一群膜拜鬼魂的瘋子。他們派你來尋找根本找不到的東西，就是希望我殺了你，為舊仇添柴，為新的使命澆油。對他們來說，你唯一的價值就是你的血脈和你的死。他們不在乎，我在乎。」

柳奚手中短劍出鞘，直直地刺向黑刃。

他紋絲不動，不閃躲，也不迴避，靜靜地站在原地。

劍尖刺破衣衫，觸及肌膚，他依舊面不改色。

柳奚感到臉上有淚珠劃過，孩提時代的痛楚依稀浮現，那時長老剛剛抓到她，抽打著她。

「為什麼？」她咬著牙，用力擠出幾個字。

劍尖沒入皮肉一寸之深，她只需要輕輕一頂，黑刃就會死亡。

「正因為如此，你不會殺我。」他抬起手，緩緩地伸過來，輕撫柳奚的臉頰。

「我回來了為了尋找妹妹，現在我有兩個妹妹了。」

「我不是你妹妹，我只為尋找真刃之劍。」

他失望地輕聲嘆氣，搖頭道：「你們所追尋的不過是流傳千年的神話故事。如果它真的存在，也必然厭惡你們的所作作為。」

柳奚手裡的劍微微顫動，跌坐在地。

「和我們走吧，柳奚。」燕回懇求道。

她掙扎著爬起來，穿過影影綽綽的草叢，雙臂拚命擺動，淚水奔涌而出。

身後傳來哀傷的呼喚：「柳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