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35章 瀟女王
「你認識他?」
海盾的笑聲幾不可聞,「不錯,我看過他的眼睛,他沒有那麼傳言的那麼殘忍。他看穿了我的內心,知道我理應一死。」
「跟我走。」
「陛下,」他笑了起來,「您的人民有沒有迴避過您?他們有沒有看到您就調轉視線?您的同伴有沒有沖著您的影子吐口水?這一切都是因為您的失敗,沒能殺死他們的宿敵。我不是自我放逐,我是被放逐。我之所以來這兒,是因為我無處可去。從這裡到天孫王國、到瀛洲、群島,每一個人都認識我這張臉。」
「在我的國家就不會,我保證。你過去劫掠商船的一切罪行,乃至謀殺,我可以統統赦免。」她說。
「我從不謀殺,除了公平決鬥造成的死傷,我一個人也沒殺過。」他往前走去,海面上似乎有什麼東西吸引了他的目光。
是血鯊,而且頭一次顯露全身,它緩緩地擺動尾鰭,繞著海刀號遊走。
「從未見過它如此之近,卻不發起攻擊。」海盾說。
「跟我走,也許你能找到真相,我會給你打造最好的船,船艙裡布滿青石。」
「青石和船就不必了,我要別的。」
「什麼?」
海盾的動作太快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猛地拉近,兩人的嘴唇貼在一起。
她張口喊叫,卻感覺對付的舌頭伸了進來。她怒不可遏,狠狠地咬下去。
海盾放開手,大笑著吐出一口血水。贏瀟瀟瞪著他,心臟狂跳不止,她只能嘶吼道:「放肆!」
「陛下,我只是好奇。」他的舌頭還在流血,有點口齒不清。「請允許我收拾一下家當,立刻就跟您走。」
※
港口擠滿了船,桅杆猶如隨風搖曳的樹林,從陽台上俯瞰,在甲板和鎖具上忙碌的船員小如螻蟻。
此時,贏瀟瀟又看見了他。海盾帝奇在碼頭上走來走去,與每一艘船的船長和船員交談。
此時的帝奇神色冷峻,隱忍不發,眾人見到無不畢恭畢敬,如釋重負。
他似乎在懷疑他們配不上他即將做出的犧牲。
「陛下,我有個請求。」匪徒說。「等這件事結束,我不想再出海。我已經受夠了老鼠橫行、遍地屎尿的大木桶。」
贏瀟瀟忍不住笑了:「准了,大人。」
她看到帝奇深鞠一躬,伸手示意海刀號停泊的地方。
他們圍著海刀號艙內的地圖桌,面前鋪有一大張群島及其附近的地圖。
除了敖掣,還有其它八位資歷較老的船長,如今敖掣高高興興地做回了大副。
船王鄭是唯一出席會議的海梟,顯然他是眾多帝奇唯一能接受的人選。
「天孫人打算佯攻。」他指向南邊的航道,「可能在這裡,順風的話,他們可以直達都城。我們估計,他們的運兵船最有可能登陸這裡的海灘。」他伸手點了點最大的三座島嶼。「雖說那邊是逆風,但他們以為我們必定全力應付南邊,所以問題不大。」
「你有什麼想法?」贏瀟瀟問。
「他們必然在此處兵分兩路。」他指著一個小黑點,在西邊一百裡外。
蛇島。
「你打算在他們分兵之際發起攻擊?」贏瀟瀟問。
「正是,陛下。」海盾帝奇回答,「我們走西北方的航線,風向於我們有利,先打沉運兵船。沒了運兵船,天孫人的進攻不足為慮。」
「要是他們發現了,立刻合兵一處,我們又如何阻止?」
帝奇指向一個地方,在蛇島的正南邊。「蛇尾。那裡有一處巨大的暗礁,敵軍必須繞過去,才能與運兵船會合。即便順風,也是極其艱難的任務。」
「一切取決於他們是否執行冊子里的計劃。說不定他們根本沒有收到冊子。」
「冊子不止一本。據探子回報,梁州城已經收到。還有,天孫將軍信中提到了他下落不明的兒子。」
「通知全軍,漲潮時啟航。」帝奇離開了桌子。
......
經過一天一夜的航行,他們看到了蛇島,海平面出現了一排黑點,時而露頭,時而淹沒在洶湧的浪濤之中。
帝奇命令艦隊收帆,同時駕駛海刀號向前開進,在距離蛇牙一里處拋錨。
「巨蛇的牙齒?所有的神都是謊言。」船員們紛紛怒目而視,贏瀟瀟也瞪了她一眼。
「抱歉。」贏瀟瀟對船員說道。
帝奇爬到桅杆上,取出小望遠鏡觀察海平面,一頭長發在風中飛舞。邱珊抬頭仰望,滿臉傾慕之情,發現女王在盯著自己,她立刻扭過頭。
「升黑旗!」半空中傳來帝奇的命令,他順著一根繩滑到了舵盤處。
「起錨!弓手就位!」他操縱舵盤,錨從海里拖出來的同時,船首傾斜,轉向北方。
桅杆上升起一面巨大的方旗,旗面烏黑,沒有圖案。這是敵人現身的信號。
贏瀟瀟看到帝奇掌舵時的表情異常嚴肅,他望向自己的眼神足以說明情況有變,形勢極其嚴峻。
帝奇把舵盤交還給舵手,然後走到船首,眯著眼睛注視前方。
「我太傻了。」他說道。
「他們沒有兵分兩路?」
「分開了。此時此刻,佯攻的艦隊正向南航行。五百艘船。」
五百艘!
「探子說他們的戰船不超過一千二百艘。所以我們面前的只有六百艘。」
「進攻梁洲城的戰船是一千二百艘,但我們面前有兩千艘。他們加強了海上的兵力。」他閉上眼睛,咬緊牙關,一拳打向木頭上。「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我們怎麼辦?」贏瀟瀟問。
他直起身子,鬆開拳頭,緩緩地呼了口氣,然後回頭笑道:「做我們該做的事。我們有風相助,還有很多戰利品等待我們奪取。」
帝奇走向甲板,順勢碰了碰贏瀟瀟的手,在她耳邊柔聲說:「況且我等不及要知道您真正的用意了。」
很快,天孫艦隊出現在視野內,長長一排黑色戰船全都向南航行。
「射石機準備!」帝奇大喊。船員們跑到甲板中間,扯下帆布,露出兩個龐然大物,還有人搬來一筐筐的炮彈和黑油。
射石機的橫樑上固定有投擲臂,還纏了一大卷繩索。一個船員拉動操作桿,在繩卷滾動的同時,投擲臂逐漸與甲板平行。
「我還以為我們會直接撞過去。」匪徒說,「然後跳上甲板,殺死他們的船員。」
「海戰基本都靠火攻取勝。但你今天可以看到各式各樣的死法。」贏瀟瀟說。
帝奇帶領他們沖向天孫艦隊的正中間,紅隼號則向敵軍後方迂迴。一開始只有箭矢劈空的嘶鳴,很快出現箭頭扎進木頭的悶響,隨著雙方戰船越來越近,海面上形成了規模不大的漩渦。
「放!」敖掣大喊,手舉火把的船員點燃了兜勺里的炮彈,隨即迅速退後;另一個船員踢開分離桿,投擲臂猛地彈回去,將燃燒的炮彈扔向天孫戰船。
兩顆火球拖曳著一溜青煙,悠悠地劃過天際,落在天孫士兵當中,有幾人渾身著火,慌忙跳進大海。
這是本場海戰中首次殺傷敵軍,海賊們爆發出一陣歡呼。
箭矢如飛蝗,在兩串之間交錯糾飛。
「趴下!」羅雲海舉著盾牌,贏瀟瀟急忙伏下身子,邱珊被密集的箭雨嚇得花容失色。頭頂上忽然有人慘叫,一個船員翻身墜落在甲板上,發出骨骼斷裂的悶響,箭矢透胸而出,他滿嘴血沫,氣絕身亡。
右舷的射石機再次發射,火球飛向天孫戰船上的索具,點燃了主帆,帶火的碎布紛紛掉落。待火勢漸大,船艙也燒了起來,天孫人的箭雨失去了先前的威力。
戰船不顧一切向他們駛來,鉤爪紛飛而至,牢牢抓住海刀號的圍欄,一小群天孫人攀著繩索,企圖登船。
只見帝奇手中刀光一閃,殺了一人,繼而矮身躲過另一人的突刺,順勢砍中對付的小腿。其餘兩人協同作戰,一人掃向帝奇的面部,一人直取他的前胸。他招架不住,連連後退,被逼到了右舷圍欄前。
羅雲海大吼了一聲,舉劍沖了出去,身邊是匪徒和漁夫。
天孫人閃身避開大漢的突刺,卻來不及擋住匪徒的重劈,劍刃砍進了他的肩膀。
最後一個天孫人仍與帝奇纏鬥,漁夫揮劍砍去,對付輕鬆躲避,反手一擊還划傷了他的胳膊,帝奇的軍刀迅疾而至,刺穿了天孫人的脖子。
贏瀟瀟看見對面的天孫戰船漂泊漂蕩,甲板上烈火熊熊,船帆已經破爛不堪。附近海面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廝殺的船隻,許多已經被大火吞噬。透過濃煙,還能看見一艘海梟的船被夾在兩艘天孫戰船之間,雙方在甲板上展開了白刃戰。
贏瀟瀟喊來帝奇,指給他看。
「我們需要人手操作射石機。」他手中的刀刃鮮血淋漓。
「可我不知道怎麼擺弄啊。」匪徒說。
「不難。這個操作桿是用來拉低投擲臂的,那根分離桿用來發射。」漁夫胳膊疼得他齜牙咧嘴。
帝奇駕駛者海刀號破浪前進,一艘天孫戰船慢慢進入射程,此時,射石機已經準備就緒。
贏瀟瀟用火把點燃了澆滿黑油的炮彈,漁夫用腳踢開分離桿,火球飛進敵船內,收效甚微。他們又接連發射了兩次,終於有所回報,但也引來了天孫弓手的報復。
「扔鉤爪!」海刀號擦過敵船時,敖掣大喊。
船員們紛紛扔出鐵鉤,其餘船員齊心協力拉動繩子,敵我兩船很快靠在一起,中間立刻搭上一塊踏板。
「他們殺人不眨眼!我們也絕不手軟!」帝奇立在圍欄上,高舉軍刀大喊。
船員們應聲怒吼,舉起軍刀和長矛,跟隨他衝過踏板,殺進了四處蔓延的濃煙。
「裝彈!」贏瀟瀟大喊。
「邱珊!」她叫道,「拿黑油來!」
邱珊沒有回答,依舊瞪著海面。她看的不是戰船,而是海水裡快速遊動的血紅色魚鰭。
血鯊躍出海面,甩動巨尾,血口大張,摔在天孫戰船的甲板上,木板當即破裂。
它瘋狂扑打,所到之處,水手和索具紛紛倒地,一時間血肉橫飛,碎木四濺,好些人驚慌地跳進海里。
在血鯊的重壓之下,天孫戰船慢慢傾斜,轟然倒塌,海水灌了進來。數百人在水裡撲騰,大船逐漸下沉,涌動的漩渦忽然泛出猩紅。
很好,贏瀟瀟看到了波濤之下的血紅紋路,再來一次。
黃昏將近,參與的天孫艦隊聚在一處,抵禦四面圍攏的海梟艦隊,猶如面對狼群的野牛。
海梟艦隊不斷地發射火球,偶爾有船長企圖衝出來與其決鬥,卻看到血鯊后就退了回去。
它三次躍出海面,凡是靠近海刀號的戰船都沒有放過,那些破碎的船體和猩紅的海水令天孫艦隊心驚膽戰,奴隸軍的士氣隨之蕩然無存。
日落時分,火球仍在發射,困在陣中的只剩下兩百艘天孫戰船。海梟和血鯊的聯手作戰徹底扭轉了局面,但己方的損失也很大。
海梟的船隻至少損失了一半,附近海域飄滿了碎木與屍體。
夜幕降臨時,最後一批天孫戰船企圖突圍,但海梟們追殺而至,戰船的衝天火光將海面照得猶如白晝,他們無處可藏。
午夜時分,戰鬥結束了,帝奇下令調整船帆,艦隊駛向群島。
「我們還有五百艘船需要打沉,先休息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