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更多秘密的病棟(上)
叛死者將不再死去,那本就是他們力量的源泉;還有血脈:傳承自父系,獲取自母系。——《法魯克筆記》
下水道的感覺並不好,因為這種狹長的黑暗空間總會使人不由自主地回憶起各種恐怖。
特別像周紅軍這樣心思活絡的傢伙。至於鵜鶘則沒有太大的不適,這也和那個禁制有關。但無論如何,兩人正直直地朝目的地走去。
「每一個城市的下水道都有著最大的秘密。」鵜鶘彷彿是感覺太安靜了,開口,「我們待會兒還要下一層。」
「還要下去?」周紅軍狐疑地看著鵜鶘,有些後悔自己當時為什麼不將地圖拿過來了。
「嗯,現在我們在車庫一層下面一點的位置。我們要找到門才行。」鵜鶘回答。
鵜鶘面對周紅軍的詢問有些心不在焉。他在思索著接下來的事情,這個醫院到底是什麼情況他知道的也不多,但他可以確定,這不會是一次簡簡單單的潛入。
至於周紅軍,他也沒有再問,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相信鵜鶘的話語。
這就是沒有力量的可悲,甚至連決定自我方向的權利也少得可憐。但對於周紅軍來說,只要他能知道真相,他寧願被當成木偶。
他不願意看到連讓兒子安息的可能都是虛妄,哪怕只是短短的一句話,一個詞,甚至是一個抱歉都無所謂。他怕的是連抱歉都無法說出口的無知。周紅軍很害怕,害怕自己永遠會生活在謊言里。
流水的聲音掩蓋了兩人的心不在焉,至少兩人都沒有意識到對方的思緒飄散。
兩人都沒有關心走了多久,一股腦地順著地圖冒進。莫約過了一刻,一扇早已被瀝青和鐵鏽布滿的大門出現在了前方。
「那就是門了?」周紅軍走進,打量著這扇一個高的門。
「是的,其實這扇門最開始的目的是做緊急通道的。不過隨著病棟的廢棄也被永久性關閉了。」鵜鶘握住了把手。
但下一刻,周紅軍卻突然地將手按在了鵜鶘的手上,另一隻手摸出腰間的匕首。
「你們到底要幹什麼?」周紅軍說,「所謂真相,是指一群你們世界精神病人嗎?」
鵜鶘眼中滿是驚訝,他對周紅軍這大膽的推斷嚇到了。
「很驚訝?這並不難猜到,無論是第四醫院,還是雷荃給我看得那些卷宗。都有透露他們精神上的問題。那麼所謂的答案是什麼,就不難猜測了。」
確實,這個答案並不難猜出來,雖然雷荃對周紅軍的思維上有過引導,但只要他認認真真地思考,這並不難得出。
所以現在反倒是鵜鶘有些難辦了。要怎麼說?直白的地告訴人家:你是我們計劃的一部分嗎?
「你們到底想幹什麼!」周紅軍手上加大了力氣,「真相是什麼根本不用那麼複雜!」
「或許吧。」鵜鶘努力回憶著面對突發情況的辦法,說:「那你不想知道,為什麼他們會逃出來?為什麼有會肆無忌憚想殺人?並不是所有都可以用精神問題解決的!」
周紅軍看著鵜鶘毫無畏懼的雙眸,心裡有些動搖。是啊,為什麼呢?
他並不是沒有問過自己這種問題,但他沒能得出答案。或者說以現在的能力還無法得出,所以他還是要繼續和他們虛與委蛇的,為了真相,為了死去的孩子。
鵜鶘將周紅軍的手按了回去,卻顯得神色凝重。他突然想到一件事,雷荃是給周紅軍下過暗示的,那並不是言語上的陷阱,
也不是思維上的誘導。
那是真真切切的暗示!雷荃造就將周紅軍自己得出這種結論的可能性扼殺了!那麼周紅軍為什麼會如此肯定地發難?
鵜鶘感覺這事情並不簡單,但此刻的他也不能說什麼,更何況剛剛能力的使用耗費了他太多的精力,也只好將這個猜測埋在了心裡。
「抱歉,看來是我多慮了。」周紅軍收回匕首,語氣里有些冷漠。
兩人都明白,事情發生后是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樣坦誠了,雖說之前也並沒有多麼的相信對方。但這下子不防著對方都是最好的情況了,更不要說周紅軍一個普通人還有可能要面對鵜鶘這樣擁有著超凡力量的傢伙的惡意。
周紅軍看著鵜鶘將門緩緩打開,伴隨著一陣咯吱聲。他的思緒並不在這上面,反倒開始思索起剛剛的事情來。這很不對勁,周紅軍在動手的那一剎就察覺到了自己的異樣,那不是他可能做出來的舉動。
這種危險而而又關鍵的舉動無論是誰來都不會放在這種時候,跟何況是一名經驗老到的警察。但周紅軍就是這樣做了,不明不白地就動了刀子,這對他來說除非是頭腦發熱。但這就更不可能了,不說他的身份。到了這一步,就連接下來的時間都等不了?
「走吧。」鵜鶘打斷了他的思索。
周紅軍一言不發,看著鵜鶘走入門內。他到底是沒有辦法不去探明真相,又或者說是沒有辦法放下心裡自認為的罪孽。
門內並沒有周紅軍想象的那樣。如果說門外的下水道滿足了人們對一切可能有的最噁心的事物的幻想,那麼門內的場景只能說是它的極端表現。白凈的瓷磚沒有意思灰塵,兩旁的牆壁也是乾淨的讓人覺得不像真實。
「怎麼了嗎?」鵜鶘的語氣並不能聽出他到底是怎樣的態度,不過這近乎機械的聲音倒是符合當下的情況。
「沒什麼。只是有點驚訝。」周紅軍說。
但周紅軍也沒想到,鵜鶘竟然是緩緩看向這潔白通道的盡頭,然後一字一頓地回答說:「這不是我們應該見到的東西。」
「你在說什麼?」周紅軍臉色一變,不由自主地將匕首握緊。
「不是我弄的,是有人在針對我們。」鵜鶘說。
聽到這話,周紅軍是更加緊張了。如果是鵜鶘的報復還好,但若是來自同鵜鶘一般的傢伙的攻擊,那麼無疑是一個壞消息。這就意味著這個隱藏極深的精神病院仍有人駐守著,也許還仍然發揮著它原有的功能!
潛入的困難是直線上升,不過現在已經不能再說是潛入了。
「現在怎麼辦?」周紅軍就算經驗再多,那也是針對普通人的。
而以目前的情況來看,基本上是沒有他插手的份。至於鵜鶘,如果周紅軍可以讀心的話就會發現,此刻的他也是無比的慌張害怕。
其實周紅軍是對的,鵜鶘確實是名新人,面對這種突發情況也是有點手足無措。
「我不確定。」鵜鶘喃喃道。
但無論如何,現在的情況是必須要解決的。鵜鶘抬手,手指微動,彷彿在找尋著什麼。這時,空氣中也是開始出現波紋,一圈一圈的從鵜鶘手掌心處擴散,蔓延。
碧綠的光芒又一次出現,但顏色好像是暗淡了許多。
伴隨著碧綠光芒的翻湧,周紅軍逐漸看到了這場面下的真相。那不再是潔白無瑕,也不再是整齊明朗,所有的物件隨意被擺放,僅有的整齊是龜裂瓷磚的擺放。牆上刻畫著不明意義的怪異花紋,還有早已暗淡的紅色,至於那紅色是什麼東西,周紅軍不敢去想。
昏暗的燈光晃動,而虛假的畫面就如同一塊帷幕,在鵜鶘的力量下逐漸淡去。
病棟真正的模樣展現,但鵜鶘並沒有放鬆,他知道這不過是試探。而且準確來說自己也沒有破解試探,鵜鶘默默放下手,可以發現他手背上的寶石多了一絲黑色。
鵜鶘悄然瞄了一眼,心裡瞭然。這塊寶石是他釋放力量的媒介,但並不屬於他。
這塊由江韻輝贈給鵜鶘的寶石是所有新人的標準制式裝備。也就是說,這塊寶石不具備什麼特殊力量,單純只是為那些還不能有效掌控力量的新人們作為釋放的媒介。由於是制式,這樣的寶石被產生出來的目的就是短暫使用的,根本沒考慮使用壽命。
也就是說,這塊寶石並不能支持鵜鶘長時間使用,甚至從目前看來都有報廢的苗頭了。
力量不是無條件的,鵜鶘每一次的使用都會加劇它帶來的侵蝕。那是只存在於無法完美掌控力量的人手中。
青銅的力量雖然是最為契合人類的力量,但相對的,這股源自背棄死亡和宇宙、完全誕生於人類本身命運的力量並不容易掌控。就好像是在刀尖上的行走,很有可能就是墜入萬丈深淵。
「這樣就可以了。」鵜鶘望著破敗的走廊說,「這裡給我的感覺很不好,我們要快點。」
「我們該去哪?總不可能把每一個角落都找過去吧!」周紅軍問。
「你想要快的話,就去主任辦公室。」鵜鶘回答。
「好,那就走吧。」周紅軍點頭。
鵜鶘看了一眼周紅軍,沒有多說什麼,往前面走去。鵜鶘沒有說,在他眼中的周紅軍此刻亦是想其他人一樣,變得模糊起來。這種情況只有一種可能:周紅軍不再是周紅軍了,或者說以不是記憶里的周紅軍!
記憶的問題,鵜鶘也不敢確認。在江韻輝的教導下,鵜鶘很清楚,相信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幾個力量之一。很多事都可以因為相信而改變。
至於記憶,那更是左右這股力量的重要砝碼!
那麼有是怎麼回事?誰對我的記憶動了手腳?或者說是周紅軍的記憶出現了問題?鵜鶘思索著。
而另一邊,周紅軍也是覺得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奇怪。就好像自己失去了什麼,心裡總感覺空蕩蕩的,反正是身體上有那麼股不適的感覺。
好像從鵜鶘動手的那一刻起就有這種感覺了。周紅軍愈發的小心了。他不能保證這是不是鵜鶘動的手腳。所以說之前的事就是一筆爛賬,自己根本就不該那麼衝動!
但無論如何,事情的發生是改變不了的。周紅軍也只能是暗自留心,畢竟對於掌控著超凡力量的鵜鶘來說,自己就像是一隻無知且無力的待宰羔羊。如果鵜鶘真的要對自己動手的話,根本是沒有任何活下來的可能的。所以到底為什麼,自己會那樣做呢?那樣的時機的動手絕對不在自己的計劃內!
就在周紅軍擔心又盲目的走著,前面的鵜鶘卻是突然停下了腳步。於是他問道:「怎麼了?」
鵜鶘面前並不是死路,他此刻的注意力全被污穢布滿的牆壁所吸引。那是不知道有什麼東西塗抹上去的怪異繪畫,但以此地的情況來看,這種透露著暗紅和黃褐色的顏料,周紅軍自認為是絕對不會想知道的。
這僅僅是一部分。那怕是周紅軍這樣的粗糙漢子都能輕而易舉地看出來。
污穢的圖案少了很大一塊,但在鵜鶘看來卻是最重要的一部分。這些圖案雜亂無章,描繪的都是一些似是而非的不規則形狀組成的畫面。
可鵜鶘好歹是經過了系統性的學習,再加上前幾天江韻輝的加強針對教導,面對牆壁上的這些圖案也是能判斷一二的。畫面是無比的抽象,再加上嚴重的缺失,使得鵜鶘也很難判斷出壁畫到底想要講述什麼。
「這上面有什麼重要的信息嗎?」周紅軍對這些完全就是丈二和尚的狀態,但又是無比關心上頭的內容。這可是有可能關係到自己的目的啊!
「這上面的東西關係很大。」鵜鶘沒有做過多的隱瞞,「但對於你的目的來說是可有可無的。也就是說你執意要直奔主任辦公室也沒問題。」
周紅軍差點就是點頭同意了,但理智告訴他實情並沒有那麼簡單:「這上面到底講了什麼?」
「你真的想知道?」鵜鶘慎重地看著周紅軍的雙眼,「這本來是我的任務。但反正也不差這一天兩天的,不過你要是聽了·······」
「那你就要好好思考一下怎麼和世界道別吧!」
瞬間,幾乎是在鵜鶘說出這話的一瞬,空氣安靜了下來。兩人就那麼眼睜睜地往著對方,沒有情感的波動,也沒有大聲的質問。一切都是那麼安靜,安靜地叫人害怕。開玩笑,那可是個廢棄的病棟誒,或許還鬧著鬼什麼的。
「我,沒有聽錯吧。」周紅軍獃滯的許久,結結巴巴地問道。
「如果你的聽力沒有任何問題的話。」鵜鶘的回答並沒有給他帶來什麼,鵜鶘繼續說,「雖然表達方式可能有些問題,但這樣說也是沒有問題的。如果你聽了的話,必須放棄現在的一切,成為我們這樣的存在。」
「也就是說·······」周紅軍獃獃地接話說。
「你必須經歷一次特殊的死亡,從而晉陞你的生命存在,掌握。」鵜鶘的話戛然而止,禁制阻斷了他繼續介紹的念頭。
「這件事,重要嗎?」周紅軍心裡打起了退堂鼓。
鵜鶘看出了周紅軍的畏懼。這並沒有什麼,害怕是所有人的本能,更何況是面對死亡這樣不可避免、無可抵禦的事物?而且周紅軍是一名警察,更加知道死亡的可怕,也更加能明白那種面對死亡時的無力和恐懼。
「對於我們來說,這只是一次R級的事件,再大也不過是這樣。」鵜鶘繼續說,「但對於你們來說,這樣的事情完全可以顛覆至少賀門市的一切了。」
「那,那這件事,是你負責的?」周紅軍不敢想象是什麼樣的事件能夠顛覆一個市的所有。
但鵜鶘卻是機械地笑了笑,說:「我有能力管這件事,但我並沒有這個責任。」
「什麼!」周紅軍難以置信。
「這並不奇怪吧。難道說在你心裡,我是一個那麼愛管閑事的人嗎?」鵜鶘的雙眼裡充滿了笑意,「是什麼讓你認為,我們就一定要保護呢?」
周紅軍原本打算湧出口的話語一頓。是的,沒有人強制要求過鵜鶘,也沒有人會主動的、吃力不討好地去為一群人獻出生命。好歹是政府機關的人,現在這個畸形的君主立憲的國家已經是黃昏時刻了。除了那些剛剛踏入社會,滿腔熱血的少年們,又有哪個是真正在為被別人付出?
「那。」周紅軍是那麼的糾結,他對於死亡並沒有鵜鶘想得那樣難以接受。但他仍不能迅速地做出決斷。
真想,真想啊!周紅軍彷彿是將全身的性命都投入這個還未曾見到蹤影的真想。他一次不停的回憶著,回憶著小毅在的日子,小毅的一切音容笑貌:一切的一切。所以周紅軍不想放棄啊,哪怕是只讓他知道個名字也行。不然,不然······周紅軍想象著小毅身在黃泉也不知道兇手的可憐。
但現在,有一個難題放在了他面前。一個關乎賀門市數以萬計的人身安全問題,鵜鶘的話周紅軍只能去選擇相信,他沒有更好的選擇,他也沒有辦法選擇。
「選擇權在你手上,我可以協助你。」鵜鶘說,「這對於我們來說,只不過浪費點時間而已。但是你要想好,這可是一場面向死亡的選擇!」
「死亡?那有什麼好選擇的嗎?」周紅軍不再猶豫。
鵜鶘眼中閃過一抹異色。此刻,在他眼中的周紅軍又一次能被他清晰看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記憶?還是說有人在背後搞事情?他想起開門時的場面。
鵜鶘淺薄的知識量並不能很好的分析這個問題。但像這樣的改便總歸是好的。
至於周紅軍則是感覺自己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暢快感,這彷彿壓在心頭上的那塊石頭驟然落地。他是一名警察,而警察的職責就是守護那些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
這不僅僅是他們身為警察的責任。也是周紅軍一直以來的目標,他的夢想。所以說,儘管小毅的事情很重要。但是在此刻,周紅軍選擇了那些仍有著美好生活的人們。
「現在可以說說了嗎,你到底看到了什麼。能讓你做出這樣的判斷。」周紅軍有些急切。
「這個就是個很長的事了。不過我也盡量長話短說。」鵜鶘清了清嗓子,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