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控訴,博弈守護
華無思沒想到對方動作這麼快!
她感覺到有人闖入,也就和紫火說了一句話,加上有時間流速的差異,耽擱都不到一秒,但來人竟已經到了她床前,甚至手都碰到帘子了。這分明就是別有用心。
「停!」她提高了音量。「容我穿衣!」
感覺到那人退了一步,她略鬆了一口氣。紫火喊得頗急,她正要穿回去,就察覺到桌邊還有一人,門口還有四人,不,是五人,又突然插進來一個。
「大皇子怎麼走到這來了,讓老衲好找!」
是住持普願,但他說的大皇子——宇文廣博?
但她沒空理會了,又進了空間。
紫火坐在地上,忽閃忽閃地的,似乎所有的精元都被抽走了。可這屋子分明沒有被入侵、破壞的痕迹,那它為何破了聲地喊救命呢?
而且,它的禁制竟然解了。它剛剛明明十分激動的,竟能這麼快平靜下來?
她慢慢走過去,都怕走太快,風大,把它吹滅了。
她塞了一塊紅晶石給紫火。它竟一點沒反應,只順從地吞了下去,然後柔柔弱弱地站了起來,語調也溫柔得不怎麼真實。
「你回來了?我餓了!」
「你沒事吧?」
她這麼一問,那小東西又委委屈屈地說:
「我知道錯了!我不該就因為太好吃了,就胡亂喊叫。我不該誆你的。我下次不敢了,也不會再惹禍啦!」
那小東西什麼時候這麼乖巧過?不正常!她想搖搖它,可它是一團火,燒手啊,想了想,她隨手變出一根棍子,捅了捅它。
「小東西?」
它驚叫一聲!嗖地跳起來,驚慌失措地左右亂晃,然後才一眼看住了她。
「臭丫頭!」
這回它的聲音尖尖的,真實不少。可下一秒,它就又沒聲了,倏地躲在她腳邊,很乖巧的樣子。
這明顯有問題。但她這會兒實在不得空。
「我給你多加個保護陣,你乖乖先呆著。」
「不要,我不想自己留在這兒!」
她皺了皺眉,四處看了一眼,根本就什麼都沒有。無奈,她只能試探著問:「那,我帶你出去?」
紫火拚命點頭,一下子撲到她腿上。饒是她反應快,跳開去,褲子還被燒焦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我——」
她嘆一口氣,手心一翻就拿了個大玻璃瓶子。出乎她意料的是,小東西也不過糾結了三秒,就乖乖鑽了進去。
她也不耽擱,匆匆設了個困陣,便又出來。
剛好聽到宇文廣博說:
「方丈客氣了,本王剛才出正殿,便聽下人彙報說有形跡可疑的人,這才一路趕到此處。」
「那韋施主?」
「無礙,賊人並不在這裡。」
賊人?到底誰是賊人?她心下冷笑,不慌不忙地拿出一條外褲。
「阿彌陀佛!大皇子也是一片丹心,有您在,想來韋施主菩薩心腸也是不會有事的。」
為了印證普願這句話,她適時地掀簾出來,真誠地朝普願福了福身。
「多謝方丈挂念,信女無礙!並沒見到什麼——賊人。」
賊人兩個字,她咬得頗重。她轉身給大皇子也行了一禮,只是臉上半點笑意都沒有。
「久病之人,形容不整,慢待了大皇子,還望大皇子不要怪罪。」
宇文廣博半天沒吭聲,他的視線一直在她身上。不過短短十幾日的光景,她越發骨瘦如柴了,眼下的黑青簡直如病入膏肓似的。這樣的人,實在讓他很難和門客說的陣法高手挨上邊。何況縮地為尺,也不能即刻千里吧!
他心下先嘆了一口氣,就連她沉穩很多的氣息,他都覺得不是沉穩而是消沉了。經歷這個東西實在是說不得。
普願哈哈一笑,打破了屋內的沉悶。
「想來兩位是有事要談,老衲也還有俗務,就留普吉在門外供大皇子支應吧。老衲就不擾了,告辭了!」
宇文廣博心下一動。
留下普吉支應?這是怕他做什麼?特意留個人證?他倒是沒想到,堂堂覺音寺的住持,有時連皇家的顏面都拂上幾分的普願,竟能為她做到這個地步!罷了!
轉了這麼多念頭,一時情急差點唐突的話也就無從說起,看她的樣子也沒有說的必要了。但他沒想到,她反倒先開了口。
「不知大皇子此來何意?」
他審視地看了她一眼,才道:「陛下體惜邊關戰士,特命皇家寺廟為邊關戰士祈福,為死難的將士超度,本王本次也是奉了陛下之命,代陛下親來上香。」
她不吭聲,靜等著他說重點。宇文廣博看了她一眼,才又再開口。
「高昌連年滋擾我邊境,傷亡日增,尤其定北軍到了北境后,高昌更是變本加厲,致使邊關戰士傷亡日增。韋大娘子為超度至親,不惜做一場如此聲勢浩大的法事,更允百姓書寫至親牌位一併超度,想來也有一顆拳拳愛國之心。」
她挑了挑眉。
「本王既然見到了韋大娘子,便想同韋大娘子商量一下從草木堂購葯一事。」
「據我說知,這差事交給了宇文吉,若成了收益最多的自然是東平郡主府。大皇子為別人做嫁衣,竟如此盡心嗎?」
「為邊關購葯乃是利國利民的大義,自然不分你我,該齊心勠力。本王知道你與郡主素有嫌隙,草木堂也曾被人覬覦。但按市價征醫購葯的方針,乃是陛下欽定的,你不用有任何顧慮。即便戰事吃緊,國庫緊張,陛下斷不會失信於民,本王亦可為你作保,斷不會讓你損失分毫。草木堂若肯為國出力,待北境凱旋,本王定會上報朝廷,再另行給予嘉獎。」
「如此說法,草木堂主聽了,應該也會歡喜吧!」
「你同意了?」
「可惜啊!大皇子找錯人了!草木堂不姓韋,顧慮也好,嘉獎也好,都與我無關!」
「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有人先一步,買了草木堂的招牌、藥草,連種植的田莊地畝都一併收走了!」
「誰?」
宇文廣博臉都黑了。
「勸學閣!」
「你說什麼?」
他蹭地站起來,聲調又高又尖。
「你,你竟敢在戰亂之際把佔據大周國一半葯醫份額的草木堂讓給別人?」
普吉身形一晃,先於宇文廣博的護衛一步,嘭地推開了門。但屋內兩人都很激動,根本沒人理會他。
「我的東西,我要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
「勸學閣是什麼背景你知道嗎?說不定他們背後就是高昌!」
「那又如何?難道我就該傻等著,讓人強佔了去,我還得感恩戴德嗎?
我不管勸學閣到底姓什麼。至少他還肯過來同我商量,沒像大周某些高高在上的權貴,把我的命看得連螞蟻都不如,三番四次要碾死我,又來覬覦我保命的這點產業。」
「那是某些人,不能代表大周!」
「大周多對得起我么?多坦蕩嗎?
對得起到,把我堂堂勛國公府,算計得就剩了我一個。」
「你是要投敵叛國嗎?」
「我投敵叛國?你是大皇子,你倒說說,大周的兵制,怎麼就能讓我家大哥一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擔的文弱書生去帶兵?那些武將都留在家裡生孩子呢?」
「你——」
「我什麼?我小弟到底有沒有殺人,怎麼殺的人,那些大官就真的查不明白嗎?
我二妹——堂堂勛國公府的嫡女,被算計得連個妾都不如,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吞葯自盡。我母親,一個誥命,就真的如同外面傳言的那麼不堪,為了兒子甘願女兒淪為暗.娼嗎?」
她倔強的一把抹下眼中的淚。
「我父親,征戰殺場,一身是傷,身、智早不是先前,更何況又遇刺沒多久,怎麼就非要他披掛上陣?行!他是勛國公,受了朝廷的俸祿,披掛上陣,哪怕馬革裹屍都理所應當,無可厚非。可路上,他遇到的那麼多情況,到底是他無能,是天意,還是人為,兵部就真的不知嗎?他,還有他帶領的兵卒,還沒到西北就已經傷痕纍纍,損傷過半。兵部又是怎麼衡量,要派這麼一支部隊去北境支援,他們又是怎麼失蹤的?有誰在乎過?有誰想過搜救?
陛下親賜的勛國公府,謹小慎微了十數載。不過短短兩月,就家破人亡,只剩我一個孤女。前有豺狼、後有虎豹,我命尚不如水上一隻浮萍,唯一能做的,唯願的,無非是臨死前替至親做一場法事,聊慰身心。
可就是這一場法事,又有多少人惦記,背後又擔了多少圖謀?大皇子真當誰都是傻子嗎?」
普吉默默低下頭。她咬牙強忍著淚水的樣子,饒是他方外之人,看著也心酸。
宇文廣博後退一步,跌坐凳上,也沉默半響。震驚、激動的心情也早不在了。只輕聲道:「可勸學閣突然崛起,來路不明。若真是外邦,你豈不是要擔個通敵賣國的罪名。」
她冷哼一聲,眼淚撲簌簌地滑下:「通敵賣國?難道大皇子不好奇宇文吉一個紈絝是怎麼知道了北境絕密的戰況嗎?你就不覺得他能剛好闖進來告訴我我父親在北境失蹤很蹊蹺嗎?」
宇文廣博像是吞了蒼蠅,臉色十分難看。
她倒是平靜下來。
「可為什麼一定要告訴我呢?不就是因為衛陵的事懷疑我嗎?當權者,以為我懂陣法,想利用我,更想要通過我,利用曾經救過我的人!
可惜我又讓他們失望了。我聽了父親的消息,除了跪求菩薩保佑,挖心撓肝的心焦,急火攻心的昏厥,什麼都做不了。」
她戚戚然的神色一變。
「可就在我走投無路,求告無門的時候,勸學閣來了人。承諾只要我讓出草木堂,就盡全力派人去北境搜救我的父親。我能不同意?我怎麼能不同意?難道草木堂再值錢,還能比得過我唯一的親人?」
「你是說勸學閣這兩天才找的你?」
她淡淡轉頭,看著他略微吃驚又急切地看她,心下冷然。她只堅定地說了一個字。
「是!」
「不可能!這幾天,絕沒有人能進居士林。」
「沒有嗎?大皇子進來的時候,不就是說追著賊人嗎?」
宇文廣博死死地盯著她,她也絲毫不怯地盯著他。
他這才真實地感受到,他從沒有真正放在心上的她,早已不是他印象中的一直呆傻乖巧,被元展尋小心護著的模樣了。不,是相去甚遠。去年他到草木堂試探著請她解毒,她還曾存了要依附他的心思。
可現在!她的言語、眼神、氣度、進退、智計,甚至不輸於任何一個男子。
是什麼讓她變化如此之大呢?難道真是變故嗎?
宇文廣博的眼神太過明顯,華無思對他的想法已經心下瞭然。
但她不在乎。這個不在乎不是因為她有了保命的資本,而是,對於要至你於死地的人,你的軟弱反而會成為他們折磨你的借口。
「阿彌陀佛!」普吉施禮道:「大皇子,貧僧化外之人,本不該多言,更不該參與國事。但勸學閣究竟是不是外邦的產業還不得而知,現在說通敵賣國也為時尚早。
何況,勛國公力保西北邊境數十年無失,於國於民都可稱得上是功臣。韋施主小小年紀,設了草木堂,也曾為萬千民眾解憂濟困,如今她牽頭做的這場法事亦是大善舉,連陛下都讚許有加,在百姓中更是頗有聲望。
至於,讓出草木堂,全因她一片孝心。即便有失,也是她年紀尚幼,涉世不深,才致思慮不周。大皇子一向仁心仁德,還請您看在他父親立下的屢屢戰功,看在她為國為民的善舉,顧念她突遭大變,言語無狀,對她寬宥一二。在陛下面前——」
宇文廣博站起來。他的目光掃過冷傲又悲壯的韋無憂。他不禁想,元展尋若是知道了,會和他斷交吧!
「大師不必多言,也請代為轉告方丈,勛國公功勛卓著,本王一向尊重。回去也定當細查韋大娘子所說之事。至於幾句言語頂撞,本王自然不會放在心上。」
臨到門口,他又轉過來看她道:「勸學閣若不是外邦,我必保你再不受東平郡主府欺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