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圓滿既是道
正月初八一大早,晴,無風。
陽光暖暖的,讓早就已經融化了雪的城市變得有些暖意起來。幾輛車橫七豎八的停在了院子外面,幾個司機正在外面閑聊。
「老弟,放心,這次出來我給你接風洗塵……」馬至東拍著榮羽的肩膀,豪爽的大笑,「以後這就是你的金字招牌了,放京城這地兒,誰說話都不好使,就是這國宴大師的名頭好使,所以放心大膽的干……」
何哉來也點點頭:「何銘說了,打算和小青姑娘一起搞個廣告公司,這事我是極力贊成的,小青是個好姑娘,可不能白白的辜負了……」
這話的意味很深啊。
到底是不能白白辜負了她的才華,還是不能讓榮羽白白的辜負了她的一番情誼呢?這話榮羽都沒法兒去接了。
關又勛揮了揮手:「我這人沒啥別的,我有個兒子,改天給你送過來……」
「老關……」榮羽嘆氣,「你可不能跟風啊……跟著我……」
「跟著你學成什麼樣我都認了!」關又勛一揮手,毫不在乎的說道,「唉,說實話吧,我家孩子的毛病,以前老何家的孩子也有,我是沒轍的,老何也沒轍。這不……何銘忽然之間就懂事了,我想著是不是我的孩子也過來鍍個金……」
何哉來啞然失笑,把這當成啥了,還鍍金?不過他自己得了好處,總不能也攔著別人吧,於是就乾脆沉默不說話了,答不答應是榮羽自己的事,不摻和。
「你們先坐著,我去給你們炒幾個菜,今天就在這裡吃頓便飯。改天等我出來了再吃。」榮羽說著站起來,對著在坐的三個大老拱了拱手。
「唉……我就遲來一會兒,你們不會背著我吃什麼好吃的了吧?」門口忽然傳來了一個聲音,大嗓門,一聽就是張德勝過來了。
眾人都朝院子的門口看過去,果然看到了張德勝過來了,只不過他不是一個人來的,還有個人跟在他的身邊。一看,是熟人,榮羽也見過的人。
「榮老弟啊,又見面了,太好了!」來人先張德勝幾步走到榮羽的身邊,伸出手,緊緊的握住了榮羽的雙手,還使勁的搖晃著,「去年一別,心裡非常的想念啊……」
「應該是前年了!」榮羽糾正他。
這時候了,還不忘記糾正這老頭子。老頭子於是就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還打得挺重的,腦殼都晃了一下,連聲「哎呀」:「對的,對的,算起來應該是前年了。」
「劉老爺子,您也過來蹭飯吃啊!」馬至東可不客氣,他也是盛府宴的常客,和這個老爺子劉德信是熟悉的很的,打招呼,「來得早不如你來得巧啊,剛好,老弟要去做菜了。要不你們切磋一下?」
劉德信就瞪了他一眼:「想讓我這個老頭子出醜啊?上次也不是沒見識過,比就不比了,人老了,就得給年輕人騰位置……」
「也是,這次的國宴還是您參與推薦了。怎麼著,看上了我家兄弟了?」關又勛也調侃他,「不過告訴你……等國宴之後,我家兄弟可能就會開一家私房菜,到時候別競爭不過啊,丟了你這盛府宴的名頭。」
劉德信哈哈大笑,滿不在乎的搖頭:「超過?我從來不擔心。盛府宴傳承百年,自然有它生存發展的理由,這個我不操心的。再說了,百人百口,百口百味,一個人不可能將天下的口味都做絕了的。有人喜歡醪糟,有人喜歡醬酒,還有人喜歡燒刀子……這天下十幾億人,怎麼可能一個人將生意都做絕了的……」
「明白人!」張德勝給劉德信豎了個大拇指,「沒白捎你來!」
「你們先聊,我去做菜,老爺子,您今天也給指點指點!」榮羽還專程的對著劉德信說道,「都坐,都坐,就是家常的小菜而已。」
榮羽去廚房了。
劉德信就對著在坐的幾個拱了拱手:「老頭子和你們沒什麼話題,我也就不在這裡招人厭了,我去看看老弟做菜。走了,走了!」
於是劉德信也跟著榮羽去了廚房了。
到了廚房,劉德信一看,榮羽也就真的只準備了幾個家常菜。於是也不搭手,就站在旁邊看榮羽做菜。
「國宴注重的是營養和口味的清澹。太為濃烈的味道是不合適上國宴的,畢竟要照顧到大江南北的口味,所以就只能有一種口味。那就是每個人都能吃得下去的口味。」
劉德信和榮羽聊天,主要就是將國宴的一些心得體會,將這個經驗告訴給榮羽。
「所以要做好國宴,並不容易。不像地方特色的菜系,做得要有特色就行了。所以國宴就一個詞,眾口可調。要求多,限制多,但是又要讓所有不同口味的人都能夠吃得下去,口味還不能單一,這對做國宴的廚師來說,真的就是一門考驗。」
榮羽點點頭:「謝謝劉老關照。」
劉德信也笑道:「我看你今天的這手法,其實就像是準備做國宴一樣了。這白菜……你是打算做一道開水白菜?」
開水白菜原本是清末宮廷里的一道御膳房裡的菜,後來也成了國宴菜里的一道著名的菜系了,精選的東北大白菜和精心熬制的湯汁調味而成的。
榮羽搖了搖頭說道:「我只是想做一道辣白菜板。這些白菜的葉子摘掉,將白菜板切成細絲,冬天裡的白菜,浸入冷水浸泡之後,變得非常的脆甜,將白菜板切成絲,然後再加點肉末蒜末和辣椒沫,炒味而成,最主要的是在裡面加幾顆豆豉,調味,是湘南的一道民間非常好吃的家常菜。」
「嗯嗯,這個倒是新鮮!」劉德信點點頭,看榮羽的刀法,切白菜板的時候,運刀如飛,白菜板切成的絲,宛如銀絲一樣,絲絲縷縷的,帶著白菜板牽連的一絲的翠綠,不由得連聲的讚歎。
備好了這道菜,榮羽又拿出了一條魚。
「黃絹魚?」
劉德信一眼就認出了榮羽手裡的那條魚。魚不是很大,兩三斤的樣子。但是他知道這種魚一般在長江、珠江、錢塘江一帶比較多。北方是比較少見的。他吃過,味道很鮮。
「我聽說每一個進國宴的廚師,都會帶一樣自己的特色的菜,並且申請痛過之後,就能成為國宴上的菜品。所以我想試一試。這道菜叫『魚舞』,當年東坡居士有『魚舞湯中』的句子,頗得這道菜的神韻,所以我就取名叫『魚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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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德信摸了摸下巴,點點頭說道:「國宴確實又這個規矩,所以每次都有國宴大廚帶著自己的秘制菜肴去試,但是極少有通過的。一般都是採用傳統的名菜,再加以改造之後,形成的國宴菜。國宴菜求穩不求新……」
「我知道,所以我想試試!」榮羽笑了笑,對著劉德信說道,「還請劉老助我!」
劉德信卻並沒有立即答應下來,反而看了看榮羽說道:「你是我見過最有才華的年輕人,也是最具有開創精神的年輕人,我也想看看你到底能夠做到什麼地步,行……我答應你了,但是前提是,我要看著你現在做一遍,我覺得可以,那就幫你!」
「應該的!」榮羽就滿口答應下來了。
榮羽一旦開始做菜,整個人就沉浸下來了。用心做菜的第一條要素就是要專註。人不只是要想著怎麼做的步驟,還要和食材進行交流。
就像當初榮羽教範然一樣,一條魚,你要做到最好,那麼就必須和魚進行交流溝通。通過五感來感知這條魚的新鮮度、肉質疏密和骨刺等,從而更加充分的了解食材,做的時候就能夠精準的掌握火候。
所以當榮羽開始和這條魚進行交流的時候,劉德信就已經忍不住點頭了。
等到榮羽的刀法施展出來的時候,他已經有些震驚了。魚肉直接就在榮羽的手裡成了一根一根絲線一樣的盛開的菊花,千絲萬縷的簇成一團。
刀工精湛的不是沒見過,但是這幾朵魚肉菊花里包含的傳統的刀工就有八種之多,比之前榮羽展示的還要多。
然後就是魚湯的熬制,榮羽選用了豬油,這樣的湯汁熬出來,又白又稠。
整個過程,劉德信緊緊的盯著,一絲一毫的步驟都不肯放過。但是他也知道,光看步驟的作用是不太大的,關鍵是在於魚的色香味能夠調動起來的情緒,才是最重要的。
或許每一道名菜的形成,都會有廚師的獨特的創造在裡面,而不是為了創新而創新,也不是別出心裁的想得越稀奇越好。
榮羽的這道菜並不是想象力出奇的好,而是能夠用想象力展示出他最基本的功力。譬如和食材溝通的能力,譬如刀工,譬如熬湯,譬如各種步驟的火候和時機等等。能夠完美的融合在一起,那麼這道菜就是美食了。
等榮羽將這道菜做好之後,劉德信不由得長長的嘆口氣。
「論做菜,我真的是老了!」
這句話也算是他再一次的認輸了。其實認輸並沒有什麼丟人的,關鍵是能夠從這一次的做菜的過程中,看出一些門道來。
所以他認為榮羽這道菜,其實就是榮羽對廚道的一個展示和追求的過程。
幾朵魚絲在湯中盛開,就像是在白色的波紋中,蕩漾著的秋意。
「你的廚道又更進一步了。已經是真正的道了。」劉德信感慨的說道,當初榮羽給他拋出一個廚道的概念,讓他一直都在心裡挂念著,想著,但是就是不知道怎麼去求。畢竟他除了廚藝之外,對文化上的追求還並不是很深,所以探討起來,就有些沒有頭緒。今天算是有所悟了。
榮羽點點頭,也不藏私,直接說道:「將做菜的每一個步驟都做到圓滿,將所有的圓滿又融合成一個圓滿,這樣的就是道了。目前我就只能做到這一些。這種圓滿不在於菜肴的珍惜與否,程序的複雜高難與否,哪怕是最簡的圓滿,也是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