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菩提下的輪迴
菩提樹下的輪迴，是幾世遺留的姻緣。世間萬般皆是緣份。
我被另一個青衣的丫頭安排在了客房，雖說是客房，卻也是雕樑畫棟的樓閣，硃紅色的雕花門，兩層的閣樓，裝飾沒有荒月寫字的閣樓那樣華貴，但無處不顯露出優雅美麗。
這座樓閣只有我一個人，甚是寂寥，只能聽到雨落在地上的聲音，我趴在窗沿上，看著外面淅淅瀝瀝的小雨發獃。雨簾中升起了朦朧的霧氣，像是從某人迷霧般的眼中落下的雨，看起來如此的悲傷，看著不停落下的雨，眼前越來越模糊……
披著白衫的女子四仰八叉的躺在竹制的地板上，烏黑的長發似一灘墨水灑在地上，肌膚如同山上鋪的雪一樣晶瑩剔透，白衫像是月光織就的一般。她此時正閉著眼安靜的睡著，像是沉睡了千年的精靈，又似月下的一樹梨花，散發著靜謐美麗的光芒。讓人覺得像在欣賞一幅曠世的奇畫，只是因為那誇張的睡姿，看著像一幅被人惡意塗抹篡改了的畫，讓人不免覺得可惜。荒月在心裡嘆了口氣輕輕走到廊邊，向著外面的竹林盤腿坐下，閉上眼睛靜靜的打坐，等待著她醒來。
「哈―——嗯～」不知過了多久從荒月身後傳來大大的哈欠聲，他睜開眼睛，外面已是黃昏，風從他臉上拂過，金黃色的光透過竹林洋洋洒洒的滲透進來，灑在荒月身上，像一尊鍍了金的雕像，餘暉散落在他身後的青竹地板上。原本睡著的人坐起來伸了個懶腰，如瀑的青絲瀉了一地，寬大的袖子滑下，露出雪白修長的兩臂，像一隻白鹿從夢中醒來，伏在月光下的迷霧森林中。
「幾百年都不曾踏足這臨淵居，我還當你忘了為師呢」她雖是說著責備的話，聲音卻像江南的細雨一樣悠揚動聽。荒月此時已站起轉身看著幽漪。
「是荒月的錯，沒能經常來看師傅，不過沒有幾百年那麼誇張吧，我不是去年才來給您送了一罈子青梅酒嗎？我看您喝的甚是盡興」荒月向她揖了揖，站直了身子，紫色的眸子凝視著她，不慌不忙的陳述道，只是最後幾個字像是咬著牙說出來的，彷彿是她對他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一般。
「有，有嗎？啊～那肯定是師傅年紀大了給忘了」幽漪避開他的眼睛，含糊不清的打著哈哈，似是要趕緊結束這個話題。本來是想逗一逗這個臭小子，沒想到反被他搞得十分窘迫，不過他真的給她送了青梅酒嗎？什麼時候？她怎麼不記得了？幽漪思索著，像鹿一樣的眼睛充滿了疑惑。
荒月看著他，心底又默默嘆了口氣，不知道去年喝的酩酊大醉還把他當成舞姬，非要逼著他跳舞的人是誰，現在想起來心裡還是有一團火在燒呢。
「弟子今日前來是有要事想請教師傅」荒月瞬間變得嚴肅起來，雖然表情上並沒有大的變化，但是眼中的神情變得凝重了。幽漪愣了一下，荒月這樣的神情定是有大事發生了，她坐正身子凝眸看著他。
「弟子前日回太陰城時在路上救了一個奴隸，我從她眼中窺其本形，並未得出結果」幽漪的表情一點點的變得嚴肅起來，鹿一般清澈的眼睛微眯，霎時變得像是另外一個人。
「之後弟子將她帶回去，發現她似是失憶了，什麼都不記得，也不知姓氏名誰，於是我只好讓她暫且留在我那裡，師傅，您可知道她是何身份？會不會是……」荒月皺起眉頭，不敢說出心中的猜測。
「……」幽漪看著竹林里的夕陽沒有說話。
「你想的沒有錯，雖說這種事情可能性很小，但不能說它沒有，只是那個孩子還不知是福還是禍……」她輕輕的嘆了口氣，站起來走到荒月身邊，腳步像是虛無一般。
「小白，你信緣嗎？這一切，大概都是緣，多少人不怕天命，卻偏偏逃不過緣之一字」她看著竹林，清風吹過她的髮絲，拂起又落下。
「……」荒月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就這樣與幽漪背面相向。緣么？
「既然你們有緣，那你便來引導她吧」聲音突然變得俏皮起來，她轉身看著他，那雙眼睛又變的像初生的鹿一樣清澈懵懂，如一汪泉水在月光下晃動。
「引導？」荒月皺起眉頭看著她。
「嗯，引導。你要知道像河水的流向一樣力量是未知的，也是可以改變的，你可以來做那個引導流向的人。」她的表情雲淡風輕，只是眸中的泉水已消失，漆黑的瞳孔如同無邊的夜。荒月盯著她的眼睛，紫色的眸子似是在迷惑，一點一點的變得深邃。
幽漪看著他的樣子，輕輕的笑了，朱唇微漾，如果黑暗中有一朵紅蓮突然盛放了，就是那個樣子。
「知了知了」耳邊傳來蟬的叫聲，窗外已是鋪滿斜陽的火紅色的天空，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
我揉了揉眼睛：「我怎麼趴在窗台上睡著了呢？」
「啊～」我起身伸了個懶腰，雙手撐在窗欞上，探出身呼吸雨後的空氣，新鮮的像是新生一般。外面實在是太美了，水珠從鮮嫩的綠葉滴下，包裹了那抹殘陽，像一顆顆金色的珠子落在青石的路面上。
外面的景色像一塊磁石一樣吸引著我，我提起裙擺奔下樓去。整個天空都暗了下來，只有殷紅色的夕陽浮在山上，大塊大塊的雲朵都映成了火焰一般的顏色，彷佛置身於夢境之中，耳邊只有雨珠落下的聲音。
走出居住的院子，一眼便瞥到了那座橋，昨日來時橋上霧蒙蒙的，看不到盡頭，今天下了一場雨後，整個橋的輪廓就顯現出來了，一座很古老的石橋，底下是那片湖，能把人蠱惑的湖。
踱步到湖邊，昨天逃得倉忙，都沒有注意到這裡居然有一棵巨大的菩提樹，枝幹大的可以在上面造個小木屋，枝葉徑入雲霄，千萬片密密匝匝的葉子在風中宛若無數只綠色的蝴蝶精靈在空中飛舞，發出刷刷的響聲，那聲音像是幽境中傳來的律音……
它將我籠罩在這片巨大的綠蔭下，火紅的微光從枝葉間滲透進來，不知為何我的心卻感到無比的悲傷，或許是被這神奇的美所震撼，又或許是在感嘆自己謎樣的身世，不知從何處來，也不知要到哪裡去……
「你好啊，小丫頭「突然不知從哪裡傳來一個聲音，低沉的讓人心驚。
我轉身看到湖面上有個人沖著我笑，他似是浮在水裡，只露出了一張慘白的臉，濕淋淋的黑髮搭在臉上，盯著我的眼睛閃著奇異的綠光，格外瘮人。
我不自覺的後退，難道昨日在橋上被蠱惑是跟他有關？這莫不是個水鬼?
我轉身想跑回住所，卻發現雙腳如同粘在了地上，無法挪動。
難道竟要葬身於此么？
」你跑什麼啊？幾十年都沒有見到生人了，來陪我玩吧，水裡很美的「他像是懇求的語氣卻愈發的陰森起來。
誰要跟你玩！
我感到有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將自己往後拉去，但那股力量突然就停在了那裡，就像是轉動的齒輪突然卡住了。
」今晚要吃什麼呢……你覺得魚怎麼樣？我還蠻喜歡喝魚湯的」
從上方傳來的聲音，慵懶中透露著隨意，像泉水一樣流過林中的山澗，耳邊只有流水的嘩嘩聲，讓人忍不住追尋它的來源。
我抬頭看到菩提樹的枝幹上坐著一個身穿黑色斗篷的男子，他戴著兜帽，那些枝葉間透進來的殷紅色的光都落在他的身上，看不清臉，只看到他一襲紅衣，邊角綉著金色的鳳紋，張狂的飛揚著。
「救救我……」
雖然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但看起來應該沒有要害我的意思，至於有沒有要救我的意思……反正試一試也沒什麼。
」你喜歡吃魚嗎」他沒有回答我，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
」喜歡吧……」我愣了一下，緩緩吐出這兩個字，莫名其妙的，也不知道他在問什麼，不知道這樣回答對不對，不會是個瘋子吧……
他轉過頭，黃昏的風吹起他的頭髮，與殘陽的光纏繞在一起，我分不清那是紅色的霞光還是紅色的髮絲。
突然他看著我笑了，露出潔白的牙齒，那一刻像是所有的光都彙集過來，他身後的萬千光芒將他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那光芒竟晃的讓蓂靈移不開眼，那是，太陽落了下來嗎……
我恍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