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風起時雲涌
雪花簌簌飄落在金色的衣擺上，在那片落滿了雪的竹林前，站著一個人，一泄如注的長發披散在瘦削的肩膀上，從頭頂落下的雪花在他眼中映出金色的光芒。他看著竹林，又像是在透過竹林看著別的什麼，就那樣靜靜的立著，如一尊落滿了雪的塑像。
你為何選了他呢？幽漪。
他的臉上沒有浮現任何錶情，但眼中卻像這被這漫山的風雪覆蓋了一樣，蔓延出深不見底的悲傷。
竹林中的院子依然安安靜靜的呆在那裡，只不過這次院中下起了雨，黑髮白衫的女子趴在竹齋的地板上閉著眼睛，像是在滴滴答答的雨聲中睡得正香。
「我該……如何做呢……」荒月立於紅色的閣樓之上，凝眸看著橋下的那片湖水，輕聲的自言自語。風拂起他銀色的髮絲，他像是透過湖水看到了當年那個深海里的孩子，他滿身傷痕，尾巴上被剝落鱗片的地方露出紅色的血肉，周圍都是如同花朵盛開一般一點一點蔓延開來的殷紅，像是開在深海里的彼岸花。他的身邊陳屍滿地，他用像海底最黑暗的地方一樣空洞的眼睛看著面前的銀髮男子……那雙眼睛在海水翻湧中慢慢的變成了草原上那個望著他滿眼淚水的女子，兩個畫面重疊在一起，流淚的空洞的眼睛看著他……
荒月緩緩閉上眼，像是塵埃落定般。
「姑娘，啊，你已經起了！」，昨晚救她的那個小丫頭，一大清早就來敲我的房門。
「有什麼事嗎？」我正穿好鞋，抬頭看著她。
「啊，殿下讓我請姑娘過去，姑娘先去用完早飯吧」。
「不用了，現在就去吧」我站起來定定的看著她。
荒月找我會有什麼事呢？難道是知道了一些關於我身份的事情了嗎？
「嗯……」木柚看著我皺起的眉頭，征了征。
我提著裙擺一步一步的踏上那個鋪著白色毯子的樓梯，那段路好像變得格外長，心臟跳動的聲音被一點一點放大，周邊像是突然寂靜了。
越過屏風，那裡依然是一襲白衣銀髮的人，只不過今日他不是坐在那裡，而是站在硃紅色的欄杆前，如深海中的白玉雕像一般。
「您找我有什麼事嗎？是不是……知道我是誰了？」。
荒月轉過身來，沒有說話，靜靜的看著從對面女子的眼中流露出的迫切，迷茫和痛苦。
「沒有」他薄唇輕啟。
隨著我的心往下沉了沉，再沉了沉。
「我或許可以幫你，只是你需要一個身份，在這裡，尤其你還是我從奴隸隊伍中帶出來的」荒月看到披散著黑色長發的女子眼中的光芒瞬間暗淡下去。
像是預先準備好似的，背書一樣的將這段話複述出來。
「好！什麼身份？」我明白我現在只能依靠他的幫助，對於像一張白紙一樣的自己。所以什麼身份都可以的，我總要在這裡先落住腳，然後再去尋找自己的身份。
「拜我為師」
「啊？」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但是看著他那樣淡定的樣子和嚴肅的目光一點也不像是在開玩笑，卻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
「好，我要拜你為師，我想知道我到底……」
是誰？
「拜師禮過於繁瑣，我並不喜歡，不過你且拜一拜，就隨意拜拜，做個證明罷了，並不會吃什麼虧的。」他眉目里儘是無奈，彷佛在極力證明這件事他真的很不喜歡。
「……那倒也沒什麼，不過在這裡么？」拜師這種事就在書閣好像有點過於草率啊。
「嗯……有什麼問題嗎？」他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問的透露著一股令人不舍反駁的天真……
我笑著搖搖頭，屈膝跪下雙手伏地，頓首至地。
「師傅在上，受弟子蓂靈一拜，今後若永生為師，弟子便永世為徒。」
說完自己征了征，我為什麼會這樣說呢？
心好痛，彷佛記憶深處有著那樣的回憶，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像是在迷霧森林裡被綁住眼睛的瞎子，耳邊只是聽到有人在呼喚，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不知道……
」師傅，徒弟，那以後你要永遠做師傅，我就一直做你的徒弟好不好？永生為師，永世為徒哦「那聲音像是穿過遙遠的雲霧穿山越海而來，穿透他的耳膜，卻掉進了心臟，莫名的疼痛襲來。
荒月好像突然看到一個笑顏如花的女子對自己這樣說，做了一個這樣的承諾，對他。然而眼前卻一閃而過鮮紅的血，灑在白色的蓮瓣上……荒月刺痛地閉上眼睛。
這到底是什麼？為何會在他的腦海中？
他睜開眼一雙透紅的眼眶映入眼帘。
我抬起頭看著他，他眼中透露著痛苦與茫然，像是不知為何而痛苦，卻偏偏要痛苦。
兩人相對無言
」既已拜了師，我便將這印記賜予你「荒月定了定神，張開手，從他掌心浮現一枚白色的玉佩，他輕輕揮手一枚玉佩就落到了我的面前。
「這是我的印記，你戴著它，就有了一個身份，就可以自由地在這裡行走了。」
我走在花園的小道上，回想著剛才荒月說的話，兩指捏起玉佩端詳，紋樣是一條口中銜月的白蛇，指腹摩挲的地方傳來溫潤的觸感，他的印記？這麼說他是蛇啊……我的身份嗎？
「給了我一個身份啊」我笑了笑。
我好像自己並沒有怎麼笑過，從醒來的那天起，也對，有什麼好笑的呢？
只不過我剛才又是怎麼了？自從遇到荒月以後這已經是第二次有這種奇怪的感覺了，剛剛他的樣子好像也不太對勁，難道我們以前真的認識?只是我們都忘記了，可是看他的樣子並不像啊。
我回頭看了一眼那幢硃紅色的樓閣，總覺得一定是有什麼，她們之間。
」真是見鬼，這麼大個太陰城，就叫我這麼找，能找的著才怪呢「。紅衣的少年站在街市上，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四處張望。
「怎麼看也沒有啊，死老頭，什麼也不跟我說，這叫老子怎麼找？」他攤開雙手翻來覆去地看，金色的眸中儘是不滿。
來這裡已經三天了，我對這個地方還是一片迷茫，只是聽木柚說這裡叫太陰城，是妖族的都城。
我在房間里想自己和荒月之間的關係想的頭疼，也想不出什麼。索性出來走走，這街市上還真是熱鬧啊，兩旁店鋪林立，路邊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小攤，就是人太多了些，很是嘈雜。
踏在石板路上，陽光正好灑了滿地，像是有種踏入人間煙火的感覺，許久都不曾有過的東西，突然涌了上來。
「姑娘，要看看胭脂嗎？夏季新品，這兩天到的，正適合你呢！」旁邊的小販突然一臉真誠的看著我。
「我，我嗎?」我看了看四周，確定他叫的這聲『姑娘』是自己。
」對呀！要不要看看？你看……」
「不，不用了」看著這一堆木盒子我連忙擺手，提起衣擺慌忙走逃走。
「哎，姑娘！跑什麼呀？看看吧！」
這些人怎麼這樣熱情，我拍了拍胸口安慰一下受到驚嚇的心臟。
突然一片紅色映入我的眼帘，是昨天那個傢伙？他好像正在街上找著什麼，想到昨天他的那個眼神真是讓人不寒而慄，汗毛直豎，荒月的眼神只是帶著寒氣，他的那個眼神，是殺意。
梵音正在街上漫無目的的找著，突然感到背後有一雙眼睛在盯著自己，眸中寒光一閃。
一不小心就盯著他出了神，回過神來他就不見了，不過也跟我沒什麼關係。
正想繼續再往前走，突然從背後伸出來像利爪一樣的手鉗住了我的手臂，我一驚，心突突地跳起來。
「你是誰？跟著我有什麼目的？「這聲音，似乎在哪裡聽過。我回過頭，那雙逐漸放大的金色的眸子里映著自己驚訝的臉孔。
「是你？」
夏天的風偶爾吹起，像耳邊響起的風鈴，掠過平靜的水面，激起一圈圈漣漪。湖中心的亭中白玉扇骨般的手執起茶杯放到唇邊，輕啜一口，紅色的唇像是在啜血一樣。他眺望著遠方，目光淡漠疏離，彷佛世事都與他無關。
」皇兄！「肩上忽然傳來一股疼痛，不過也比不過耳膜穿孔的叫聲來的痛，離月瘋狂壓制內心想捶死她的衝動，手中的茶盞瞬間變成了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