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戰至終章

038.戰至終章

雨聲歇去,烏雲散盡,當元祈終於帶著援軍趕當時,映入眼帘的悲壯之景讓他心頭滯痛,艱澀難以呼吸:

屍橫遍野,血染殘旗,雨水和血水匯成一條條血河四散;空氣里,土腥與血腥混雜,不分彼此直灌人的鼻腔。

「王爺,那是…」

元祈順著士卒所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個身著戰甲的女將軍,血銹斑駁模糊了她昔日最為喜愛的銀白戰甲,她手持長劍,半跪在地,背刺穿前而過的三支羽箭分外刺目,但凡一箭便可致人殞命。

更何況,三前穿心……

「知夏!「

元祈生平第一次感受到這樣的慌亂,不管不顧地奔向她,好像自己再跑得快些,她就還有一線生機......

他與她相對而跪,望著少女被雨水沖刷后蒼白而無血色的臉,心底的無力與悲傷交集竟使他半響更咽難以出聲。

終於,他緩緩地抬起顫抖的手撫上她已冰涼的臉頰,動作極輕,傷佛在觸碰一件易碎的珍寶。

就在此時,柳知夏的睫毛輕顫,極其艱難地,慢慢睜開了眼,那一雙如墨的眸里閃過的一瞬希冀很快被一抹落寞代替。

「是你啊……「

元祈又驚又喜,一雙手激動地不知該放到哪裡,轉頭就要傳喚軍醫。

柳知夏輕柔地阻止了他,四目相對,眼中的絕決便說明了一切。

她苦澀一笑,用最後的氣力與倔強在元祈耳邊說了一句話后便沒了氣息。

元祈垂首認真地聽著,心中祈盼這一句話能夠再長一點,再長一點,哪怕只有一點......

可再抬首,他已是泣不成聲。

柳將軍,走了…...

那個傻丫頭,永遠地離開了……

「稟陛下,程州一戰……無一生還……「

元祐聞言,放下手中的摺子,眼神淡靜,毫無波瀾。

「柳知夏呢?」

「柳將軍她身受重傷,寧死不降,最終寡不敵眾,身中三矢而亡,據說……據說將軍她死而不卧,長跪於野……「

滿朝文武聞之垂首不語,大殿陷入沉痛的寂然,元祐良久不語,只覺心頭似乎缺了什麼。

「以肅王妃之禮……厚葬……」

他實在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說些什麼,到底應該用怎樣的情緒去面對她的戰死,此刻,他茫然像個孩子……

「陛下。」元祈戰衣未解便趕至殿上,向元祐行了一禮道:

「讓她以將軍之禮葬在程州吧,和她浴血奮戰的將士一同。」

元祐聞言眉頭輕皺。

「柳知夏是將軍,也是你的王妃,皇室身份為先,怎可葬在程州郊野。「

元祈抬眸與他對視,那目光是不容抗拒的質問:

「知夏她不屬於任何人,她是將軍,葬於沙場是最高的榮耀……如今陛下你以王妃之禮將她葬於皇陵,是摻了私心的嗎?「

元祐聞言,眉間似有怒意,拂袖起身,道:

「好啊,你到是說說,朕對她有何私心?「

劍拔弩張,二人之間多年的積怨,一觸即發。

「她生前圍著你轉,一廂情願付黃泉,死後你卻還不肯放過她,要錮她魂於皇陵,讓她生死都在你身邊么?!」

「你明明知道,知夏與我並未行周公之禮,不過名義夫妻而已……元思是你的兒子,你卻遲遲不肯承認。「

元祐聽聞,只覺得心慌意亂,他害怕自己真的知曉這些真相,害怕真的是自己有負於她。

「元思是朕的兒子?」

他輕笑,是自嘲,也是懷疑。

「當年柳知夏未婚先孕,是你主動站出來承認她懷的是你的孩子,求朕為你們賜婚。」

「知夏她不是沒有求過你,求你認下那個孩子,可是你……」

堂堂三尺男兒,言及此,竟更了聲。

兩年前,柳知夏不過十六歲年紀,一朝落水,未婚卻先有孕的消息不脛而走,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為之恥笑的談資。

柳家迫於無奈,便將柳知夏關在柴房,任她自生自滅。

元祈得知消息后,趁夜將她救出,可她卻不肯離開,執意要去宮裡,見一眼元祐。

「這孩子,該不會……「

元祈望著柳知夏,滿目震驚。

柳知夏撫上小腹,垂頭不語,算是默認。

元祈轉頭斂了落寞,苦笑一聲,道:

「行,我帶你去尋他。「

元祈將柳知夏護送到元祐書房門口,再三確認皇兄在書房后才離開。

那夜驟至大雨,傾盆而下,元祈一人坐在酒樓天台買醉。

他以為,這一切,只是他的一廂情願。

後來才知,這一切,也是她的一廂情願。

兩個愛而不得的人,最終同居檐下,卻各懷所思。

那天的夜很漫長,大雨敲著青石板不知疲倦,也許是放心不下,也許是心放不下,他踟躕半響終究還是進了宮。

可他目之所及,竟是已經昏到在雨中的她,雨水冰涼,她早已渾身濕透,裙擺是觸目驚心的紅。

所幸那日他將人抱回王府,知夏雖小產,卻終於還是保住了腹中胎兒。

元祈聽宮人說,柳姑娘就跪在書房外苦苦哀求,求能元祐見自己一面,求他認下這個意外得來的孩子。

可元祐卻不給予任何回復,甚至外面下了大雨,還勒令宮女不許理會她。

柳知夏,那般傲氣的女子為了孩子低聲下氣,挺著三月的孕身,在大雨里足足跪了兩個時辰,最終體力不支而昏厥。

當宮人告知元祐柳姑娘暈倒時,元祐只冷冷丟下一句話:

「她咎由自取,不必理會。」

陳年往事被如數翻開,目之所及,是背後真相的不堪。

「我當時若不娶她,那知夏,清白何在?顏面何在?那個無辜的孩子,又將何在?!」

元祈緊握雙拳,望向自己的皇兄,竟是紅了眼。

元祐別開臉,不去回答他的質問,只是擺了擺手,無力地說了一句:

「退朝。」

是啊,在那樣的形勢之下,她一個弱女子能怎麼辦……清白,顏面,孩子無一不是她的軟助,她最後的尊嚴。

到底還是自己,親手毀了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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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歌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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