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門外風生懷逸興
元吉鏢局。
林乘墉出門時見到的那個黑衣男子正坐在大堂喝茶,桌子上擺著一個三尺見方的匣子,羅孚和鏢師安陸正在皺眉沉思。
「羅鏢頭,你們可想好了么?這鏢你們是接還是不接?」
安陸神色凝重,低聲說道:「二哥,怎麼辦?這次可還是......還是那個地方啊!」
羅孚瞪著眼低聲回道:「前些年咱們又不是沒去過,再去一次又能怎樣?」
男子似是有些不耐煩了:「到底商量好了沒有?莫不是元吉鏢局有膽子開門做生意,卻沒膽子接鏢么?到底是沒了當年了穿林蛟,現在怕不是成了土裡蟲,嘿嘿!」
「你!」
安陸站起身就要破口大罵,被羅孚一把按住。他緩緩站起身回道:「尚先生,不瞞您,這要送的地方曾經折了我們好幾個弟兄,只是如今有些考量罷了。不過您這趟鏢,我接了!」
安陸一驚,拉著羅孚不明所以:「二哥,你這是......」羅孚給了六弟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向著那人說道:「不過接鏢之前,我想要問幾個問題。」
尚先生放下茶杯,盯著二人:「哦?拿人錢財,忠人之事本是鏢局的規矩。不知羅鏢頭想多問的是什麼?」話語中在「多」字上加重了語氣,眼神中更是多了一絲審視。
羅孚不卑不亢,拱手問道:「四年前我大哥林郊接了一路鏢,同樣是南詔同樣是一個匣子,敢問客官可知道此事?」
對面之人點點頭,乾脆的承認了:「不錯,四年前也是我們請林當家的走的這趟鏢。只可惜林鏢頭行走江湖多年,卻還是失手在南詔密林中,連鏢貨都丟了。」
羅孚眼神一顫,聽出面前這人用的是「我們」二字。
「那閣下為何一定要我元吉鏢局來送這趟鏢呢?說本事,在下不如九闕鏢局的陳總鏢頭;說聲望,元吉鏢局更比不得洛陽的長纓鏢局......」
尚先生搖搖頭打斷了羅孚:「看來林郊畢竟還是瞞著你們了。其實林當家的,一直都是我們的人。當年選擇元吉鏢局,是因為信任。今天選擇元吉鏢局也是給你們一個考驗,一個重新加入我們的考驗。」
羅孚好像早就猜到一般,面色如常,接著問到:「敢問尊駕背後,可是朝廷?」
尚先生目光一凝,接著拍手讚歎道:「追風刀名不虛傳,手中刀快,不成想腦子更快。不過,我背後之人的身份現在還不是你們能打聽的。若是你們這趟鏢送的漂亮,給你們一個重新加入的機會也不是不可能。屆時各位平步青雲,光宗耀祖也未可知,哈哈哈!」
「謝大人垂青!不過元吉鏢局如今家小業小,怕當不得朝廷重任。這趟鏢,在下一定竭盡全力完成,但方才一事羅某羞於再提。」
聽到這句話,尚先生一滯,盯著面前彎腰拱手的羅孚好一會,才哈哈大笑道:「哈哈哈,羅總鏢頭果然直爽,快人快語。這趟鏢,就交給諸位了,一定要穩,穩,當,當的給我送到,可切莫再像當年一般了!尚某告辭!」
「大人且慢,不知大人可有信物,也好交給對方以證身份。」
尚先生從懷裡摸出一塊牌子丟給了羅孚,頭也不回的出了鏢局。
安陸走到羅孚跟前急道:「二哥,這趟鏢明擺著有貓膩,你答應他作甚!」
羅孚摩挲著手裡的腰牌,緩緩道:「六弟,我有種預感,這是能夠弄清楚大哥、三弟、四弟他們當年下落的唯一機會了,你說我接還是不接?」
「這......怎麼說?」
「大哥出事兒之後,咱們幾個也不是沒去過南詔那邊,但是一無所獲,唯一不同的就是大哥他們接了那支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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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那今天這支......」安老六面色一變,望著桌子上的匣子,彷彿那是一道催命的符籙。
「當年大哥、老三、老四他們到底隱藏著什麼,咱們最親的幾個弟兄都一無所知。那時候大哥先把乘墉支回蜀山,老三又給咱們幾個安排了一趟關外的鏢,就像留後路一樣,想來是不願意讓咱們也卷進什麼麻煩里。」
「唉,大哥那些年就是倔!有什麼事兒,弟兄們一起扛多好,偏偏藏著掖著,跟嫌棄咱們一樣!」
「大哥說不定也有什麼難言之隱......罷了,這件事千萬不要告訴乘墉,他畢竟年輕,若是執意跟著說不定有什麼危險,大哥的骨血不能在咱們手上出事!剛才那人,說話不盡不實,這塊腰牌也與我當年見到的不同,說不定還有什麼蹊蹺。夜長夢多,六弟你去告訴弟兄們準備行李,咱們今晚連夜出發,不管有什麼事兒先離開襄城再說。」
「好!」
羅孚低頭看著手裡的圓形石質腰牌,通體漆黑,中間刻著幾條獸爪似的猙獰猩紅紋路,像個戴帽子的人。背後角落有兩個小字,刻著主人的名字:狍鴞。
然而羅孚清清楚楚的記得,當年自己在大哥那見到的是一塊木牌,中間是一道漆成五色的石頭紋。
方泰跟著林乘墉和芮玉榮,三人一路來到紅葉樓,尋了幾個僻靜的雅座,一壺茶倒上,芮玉榮按捺不住心裡的好奇搶先問道:「方少俠,你的玉墜何處得來的?」
「這玉墜是我自小就帶著的,師父說就當是我爹娘給我的護身玉......」
「原來是家傳么?我這墜子是下山時候祖師婆婆給的,說是她年輕的時候戴過的,若是江湖上遇到難事沒準能當個信物。莫非你爹娘和祖師婆婆......」
林乘墉倒是聽出了芮玉榮沒注意到的,打斷了師妹:「方少俠莫怪,玉榮她心直口快。敢問兄弟,剛才說尊師說『就當是』,莫非令尊令堂......」
「林少當家,我也不知道......師父說我因為四歲的時候腦袋受了傷不記得以前的事,遇到師父的時候我爹娘就都沒了。後來十多年就一直和師父四處遊歷,三年前才到襄州城西北伏牛山住下來。至於這吊墜的來歷,我就不是很清楚......」
「啊,你......原來是這樣啊,剛才是我不知道,貿然問到你的傷心事,真是對不住!以茶代酒,我先給你賠罪了!」芮玉榮雖然平日里嬌蠻任性,但畢竟大家閨秀,知道自己問了不該問的,急忙賠禮。
方泰搖搖頭:「不妨,畢竟已經許多年,過去的事我也忘記了。剛才姑娘說你的墜子是師門長輩所賜,敢問那位前輩是何方人士,怎麼稱呼?不知我可否去拜見一番,請教下這玉墜的事,或許可以知道我爹娘的來歷......」
林乘墉聽聞方泰的身世不由得分外感慨。自己的娘親在自己出生時候因為難產去世,爹爹平日里忙於走鏢,在自己七八歲的時候就把自己送去了蜀山。
但自己畢竟還有一起長大的師妹,還有一同學藝的師兄弟,生活不至於苦悶。這位方兄弟因傷失憶忘記了父母,自幼只有師父一人在身旁,不知吃過多少苦。林乘墉看方泰應當小自己幾歲,心裡更有戚戚之感。
當下林乘墉提議道:「不如等我和玉榮返回門中的時候,方兄弟和我們一道吧?對了,我看咱們年歲彷彿,不知道兄弟今年多大?」
十多年裡,方游一直不肯將方泰的身世告訴自己,但世間又有哪個孩子不想知道親生父母的?
有時自己胡思亂想一通,自己父母或許沒死呢,又或許迫於無奈不能相認......但最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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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無可奈何。
雖然自己在師父面前說此生不計前塵,但從見到兩個玉墜起,方泰心裡就好似梗著什麼東西似的。剛才知道了芮玉榮那枚的來歷,十多年蒙在心頭的霧彷彿散開了一絲絲,人也不由得開朗起來。
爹娘早死了好多年了,大不了只是問問,應該......無妨的吧......
方泰胡思亂想著道:「真的可以嗎?那,那太謝謝啦!哦,師父說我四歲的時候就跟著他了,過了年應當是十七歲了。」
「我今年十八,痴長一歲,師妹今年剛滿二八。不如咱們也別什麼芮姑娘、少當家的叫了,我叫你阿泰,你喚我一聲林大哥或者墉哥兒,叫她玉榮就好。」
「啊呀,竟然你也比我大啊......哼哼......我和墉哥兒都是這襄州城裡一起長起來的,入了蜀山劍宗才叫他一聲師兄,那我就叫你阿泰哥吧!等到了蜀山,我帶你去登峨眉金頂,一定叫你大開眼界,嘻嘻!」
方泰初入江湖,這還是第一次和同齡人交談這麼久。二人稍顯親切的話語讓方泰有些措手不及,但男子的細膩溫和和女子的大方俏麗,又讓自己真切感到對方的真情實意,心裡暖暖的。
「那,那,阿泰見過林大哥,玉......玉榮姑娘......」
方泰舉起杯子想要和面前二人碰個杯,但看著芮玉榮的如花笑靨自己心裡竟然一陣猛跳,差點沒把話說完。
三個杯子碰在一起,三個年輕人也相視而笑。
「相見一杯酒,天涯即弟兄!如此才是咱們江湖兒女的風範!小二,二斤燒刀子,酒菜快快的上!」
芮玉榮本就是個跳脫的,見三人熟絡了,便放開了性子,玉手一揮,活脫小說話本里的俠客樣子。
方泰被這股豪俠之氣一時鎮住了,林乘墉自然知道自己師妹的性情,憋笑耳語道:「她的酒量不濟,一杯就倒,平日不敢喝酒的,也就嘴上呈呈威風。」
二人由得她一陣撒歡,等酒菜上的差不多了,芮玉榮忽的想起來問道:「對了阿泰哥,我記得你說你是......嗯,伏牛派的?我怎麼都沒聽說過,就在伏牛山裡么?」
方泰尷尬的說不出話,總不能說「伏牛派是個剛成立一天的門派」吧,未免太過兒戲,只得打著哈哈糊弄過去:「啊......對對對,就在伏牛山裡!」
林乘墉也點點頭道:「我看阿泰兄弟你用的兵刃和招式內有玄機,顯然是一套高明的武功,暗藏多種兵刃架勢,尊師定然是個不世出的高人。」
「啊......對對對,我師父多年不在江湖走動,常人根本不知道的......」
「如此就說得通了,只有這般不重名利的隱士高人才能教出像阿泰兄弟這樣的年輕高手,我猜伏牛派這名字恐怕也是前輩靜極思動,遊戲世間隨手所創。」
對對對,你說的都對......就是這隱士高人是個懶得出奇的死老頭而已......
方泰心中腹誹,含含混混的應著。
「那阿泰哥你的絕技練成了沒?」
「啊......啊?什麼絕技?」
「咦?像阿泰哥這樣的本事,你師父一定會教給你幾招的吧?我練的黃離劍法就有一式絕技,可惜好幾代沒人練成過啦。」
「怕是只有你才沒練成吧......」林乘墉心中暗道,但沒好意思當面拆台,對阿泰說道:「我師父曾說,天下武功招式創立之初,無不是為了爭鬥,後來世人明悟天人之妙,又以武功內求自身外悟天道。窮盡人身之妙,技至絕巔,可稱絕。或自行領悟,或門派傳承,但每一種絕技都獨一無二,威能莫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