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陛下要在敵國開闢一條商路!暴利啊!
酒衙。
趁著盯梢太監將酒稅押往國庫的空隙,蘇晚在衙署奮筆疾書,手捧一壺酒,悵然道: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忙著整理文書的兩個副使面面相覷,一副懵逼模樣。
無病呻吟!!
你堂堂帝京鳳雛,豪門巨室,如今還頭頂爵爺光環。
想要女人擺擺手,皇城排到烏衣巷,你有什麼可愁?
「好詩,酒坊使果真才華橫溢。」其中一位名喚裴崇儼的副使走了過來,笑著調侃:
「公子現在春風得意,何愁之有?」
「你不懂。」蘇晚丟下酒壺,突然審視了他幾秒,欲言又止。
裴崇儼更是困惑:「鳳雛想說什麼?」
「算了。」蘇晚搖頭。
「別介啊,可與卑職有關?」裴崇儼急了。
蘇晚看向另一個埋頭做事的副使,他十分確信姓裴的是小貪,那個純粹就是埋頭苦幹的老黃牛。
「既是同僚一場,陪本官喝酒吧。」蘇晚提著酒壺走向隔壁的偏署。
剛剛那個眼神著實令裴崇儼惶恐不安,莫非自己在酒衙「撿漏」被拿到把柄了?
「和你沒關係,本官背負太多壓力,憋得心慌啊。」
坐定之後,蘇晚先安撫屬下,而後忍不住傾述道。
裴崇儼不動聲色,恭敬斟酒。
蘇晚抿酒,無奈抱怨道:
「我區區一個朝會只夠站殿外的酒坊使,何以擔此重任。」
裴崇儼擺出謙卑模樣,趕緊接話說:
「此言差矣,您可是金陵鳳雛,社稷之棟樑,切莫妄自菲薄。」
「是嗎?」蘇晚一臉矜持,欣慰間不禁透露口風:
「聖上內庫虧空,讓我負責開闢一條商路,專門經營國外,特賜爵位,逼我快點行動。」
裴崇儼悚然一驚。
精明如他,瞬間洞悉了一切!
走私啊!!
朝野都知道國庫空虛,內帑消耗殆盡,萬萬沒想到陛下會授意鳳雛開闢商道。
一經曝光,陛下將承受很大的輿論壓力!
「你在想什麼?」蘇晚面色趨冷。
「聖人仁君之典範,社稷之幸。」裴崇儼回過神,由衷稱讚道。
皇帝缺錢還不簡單,直接加稅或者無端抄家,總能吃飽喝足。
可寧願冒風險,也不想給百姓增添負擔,符合陛下一貫愛民作風。
很快,他就知道鳳雛為啥要貪污受賄了。
本錢!
積累足夠多的錢財投入商路,有陛下保駕護航,以後躺著數錢數到手抽筋。
裴崇儼豁然開朗,難怪無故攬財,難怪無故賜爵,原因竟是這個。
「恭喜大使得聖人恩寵。」他半羨慕半恭維,若非聖眷,豈能撈到這樣的肥差事。
「呵……」蘇晚短笑一聲,繼續飲酒:
「恭喜什麼?陛下不出一分錢,商路起始資金全要靠我。」
「卑職可以奉獻一份力。」裴崇儼脫口而出,說完就後悔了。
面對誘惑太衝動,倘若追查錢財的來源,他肯定吃不了兜著走。
現在投資本錢,往後何止是十倍回報,一夜暴富都不是夢。
至於真偽,楚國誰敢打著皇帝旗號招搖撞騙,誰敢損害皇帝名聲?
這罪名可比貪污受賄嚴重十倍,輕者都是問斬,給鳳雛一萬個鐵膽都不敢。
「你?」蘇晚凝視著他,否決道:
「杯水車薪,況且這好事也輪不到你!」
言下之意,咱們雖然有同僚情誼,但關係實屬一般。
裴崇儼猶豫不決,這筆投資毫無懸念,必將賺得盆滿缽滿,唯一的顧慮就是——
會不會是陛下釣魚?
授意鳳雛下鉤?
「下差了。」蘇晚醉醺醺模樣,作勢要離開衙署。
「大使,給卑職一個機會。」裴崇儼下定決心,立刻擺出哀求模樣。
「卑職投三千兩,也想為商路做貢獻。」
「三千兩?」蘇晚斜睨著他,在酒衙效力十年,就只撈到三千兩?
這未免也太清廉了。
「給個機會……」裴崇儼不顧儀態,都差點搖尾乞憐了。
做官無非是三種。
圖名,烙印在煌煌青史,供後人瞻仰。
圖權,享受高高在上的快感,一句話就能改變無數人的命運。
圖利,多撈銀子養老。
作為四十五歲的酒衙副使,要名沒名,要權沒權,不為錢為啥?
所以機會擺在眼前,他豈能錯過?
況且三千兩銀子,他完全可以解釋來源,不必提心弔膽。
蘇晚一言不發。
偷覷這張俊美無儔的臉龐,裴崇儼立刻領會到意思,小心翼翼說:
「再給五百兩,權當大使的辛苦費。」
蘇晚無聲的笑了,輕輕頷首:「算你入局。」
「卑職再介紹一些酒商。」裴崇儼趕緊獻殷勤。
豈料蘇晚表情驟冷,沉聲道:
「最後提醒你一遍立場的重要性。」
裴崇儼迷茫,過了很久才反應過來,諂媚賠笑道:
「是卑職口無遮攔了,請大使息怒。」
那些民間酒商不可控,萬一暴露了秘密呢?在這件事上,唯有朝堂官員的立場才跟皇權一致。
真要找商人投資,堂堂鳳雛公子還沒門路?
「大使,卑職這就回家取錢。」裴崇儼按耐不住,火急火燎的離開酒衙。
嘴裡還不停念叨著鳳雛公子真能處,有錢賺他真想著咱啊!
蘇晚注視著他遠去,自己也朝著皇城方向而去。
只要膽子大,女帝都能放產假!
為了打消「投資者」的顧慮,他必須再做一件事。
……
御書房,幽香繚繞。
姜無罪垂下排扇般的羽睫,淡淡道:
「狗東西,覲見何事?」
她以為對方肯定是興師問罪,一個無關緊要的爵位肯定噁心到這個斂財狂了。
這將是我最後一次稱你陛下……蘇晚面不改色,恭敬道:
「陛下,蒸餾酒可以大規模出售了,卑職想抬高價格,又恐市面抗拒新品。」
「故請陛下玉璽蓋章,好讓這批酒成為皇酒,價格翻三番。」
姜無罪眼尾微挑,趿著宮鞋不緊不慢的走來。
「怎麼,想大撈一筆?」
清冷的語調,蘇晚聽出了陰陽怪氣之嫌。
「陛下恨不得親眼目睹微臣撒尿,何故多此一問?」
他故作埋怨,一臉不爽。
「放肆!」女帝眉眼冰涼,盯著他:
「狗東西,再敢污言穢語,朕饒不得你!」
派太監在酒衙如影隨形果然有奇效,狗東西再貪不到一個銅板,碰都不敢碰酒稅。
「微臣有罪。」蘇晚低頭。
「拿出來。」
蘇晚從袖中掏出一疊宣紙,上面赫然有新酒兩個正楷字,末尾有酒坊使的章印。
女帝接過宣紙,步履輕盈地返回御案,玉璽重重一蓋,每張紙都落有鮮紅印記。
姜無罪睥睨著他:
「賺到每一分錢,都老老實實給朕,也算為你自己贖罪。」
蘇晚默默拿回宣紙,清淡的香味在鼻翼縈繞,面對近在咫尺的絕美玉頰,他沒有多看一眼。
「滾!」
凝視他離開,女帝唇畔勾勒一抹絕美的弧度。
「鳳雛又如何?照樣被朕玩得團團轉。」
……
在馬車裡,蘇晚將宣紙新酒這一行裁剪掉,持筆寫下商路二字。
回到酒衙,裴崇儼等得焦急,身邊還跟著一個青袍魚袋的官員。
「大使,您進宮作甚?」見到來人,裴崇儼聲音顫抖。
莫非真是釣魚?
「你是?」蘇晚不答,看向一旁的官員。
官員恭敬施禮:
「在下吏部劉尚柄,聽聞鳳雛公子在為國庫辛勞奔波,亦想幫襯一二。」
蘇晚冷著臉走進衙署,抽出其中一張宣紙,持筆寫下「裴崇儼獻銀三千兩,以此憑證」。
將紙丟給裴崇儼,後者一臉驚喜,嘴巴都快笑裂了。
劉尚柄偷看一眼,目光亦變得極為震驚。
玉璽章印!
接觸太多詔書,陛下的章印絕不會看錯!
原本他半信半疑,此刻徹底拋開疑慮,世間沒什麼東西比玉璽印記更有權威。
走私是真的!
「大使,這合適么?」裴崇儼欲言又止。
他不想被陛下知道自己參與其中。
蘇晚平靜道:
「只是憑證護身符,萬一有需要,拿此覲見陛下。」
後顧之憂徹底被打消了,裴崇儼恭恭敬敬施禮,進而又豪放道:
「大使,卑職追投一萬一千兩,一千兩是您的辛苦費。」
「善。」蘇晚微笑。
「鳳雛公子,在下亦投一萬一千兩,一千兩給您勾欄聽曲。」
劉尚柄迫不及待,語氣都帶著哀求,好像生怕遭到拒絕。
「保密,別弄得沸沸揚揚,屆時錦衣衛介入進來,陛下臉上無光。」
「醜話說在前頭,陛下不開心拿我出氣,我只能找你們麻煩了。」
蘇晚輕描淡寫的開口,深邃眼眸透著威脅之意。
傳銷拉人頭當然得越晚暴露越好,不狠狠撈個五百萬兩,豈不是虧炸了!
「懂,當然懂。」兩人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蘇晚閑庭信步離開酒衙。
「看樣子,鳳雛公子野心勃勃啊。」劉尚柄眯起狹長的眸子。
「此話怎講?」裴崇儼疑惑。
劉尚柄分析道:
「咱們憑什麼賺這份錢?世上有無緣無故的饋贈嗎?」
「蘇閣老的政治生命落下帷幕,蘇鳳雛該閃亮登場了,他準備栽培黨羽啊!」
「咱們佔了他的便宜,豈能不擁護他?」
聞言,裴崇儼恍然大悟,自己遠離權力中樞連政治敏銳都下降了。
「只要有錢賺,咱們效忠又有何妨?何況……」
雙方繼續腦補,不揣測個一二三四誓不罷休。
……
馬車行駛在朱雀大街,蘇晚倚著靠枕閉目養神。
喧鬧繁華的大街陡然寧靜,車馬紛紛避退,停靠在路邊。
「何事?」
「少爺,太后儀駕回京了。」馬夫回稟。
蘇晚掀起車簾,注視著浩浩蕩蕩的儀仗隊,足有上千御林軍開路,中間一輛極為華麗的鎏金輦車,黃昏映照下熠熠生輝。
蘇晚下車靜立一旁。
三個月前,帝國太后回鄉省親,現在才歸來。
一炷香后,隊伍緩緩停下,長街響起太監嘹亮的公鴨嗓音:
「宣蘇晚覲見!」
數萬人的朱雀長街,這一聲厲吼足以社死。
蘇晚略有尷尬,很快恢復平靜,懷著疑惑走向鎏金輦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