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又過了半把個時辰,許燼才從外面回來。瞧見小院子里的情形,他眉梢微挑,甚至有些想笑。尤其看到許侯爺跟周氏母女青綠的一張臉,他差點笑出聲。
「你個小畜生,還知道回來?」在這兒等了這麼久的許侯爺在見著小少年身影時,那火氣噌噌往上冒,怒斥道:「你給老子跪下!」
周玉茹有種暢快的感覺,盤算著怎麼讓這小賤種脫層皮,以消自己心頭之恨。打三十棍?好像太輕了。要是能夠把這東西趕出府去才好,免得杵在這兒礙自己的眼。
許茵想的比周玉茹多多了。泄憤還不是首要的,關鍵得先讓這小賤種出面澄清外面的流言,否則於侯府、於自己並沒什麼益處。正好父親斥責了他,那自己就趁著這個機會扮演個唱紅臉的。
剛想假惺惺地開口替許燼求情,可惜許茵張了張嘴還沒能發出聲音,就見小少年唇角掛著一抹譏笑:「我是畜生,那你是什麼?老畜生么?」
在邊上看熱鬧的周玉茹一臉見了鬼的樣子,許茵也是一樣。在侯府里,周氏母女是很得寵的。哪怕是這樣,她們也不敢直接跟許侯爺嗆聲,別提指著他的鼻子說他是老畜生了。
而被人順從慣了,許侯爺更是不敢相信,覺得自己聽錯了,又問:「你說什麼?」
「人老了,耳朵也不好使了?」許燼毫無畏懼,雲淡風輕地笑了笑:「沒聽清便算了,這個詞說出來真是髒了我的嘴。」
許侯爺氣個仰倒,伸出來的手指都因為憤怒而微微顫動。他一口氣險些沒上來,吹鬍子瞪眼,在原地跳起來:「反了反了,你個狗東西!來人,把我的鞭子拿來,老子抽不死你!」
很快就有人捧著一截長鞭送到許侯爺手邊。許侯爺捏著長鞭甩了甩,啪的鞭在地面揚起一陣塵埃。這長鞭並非許侯爺的物件,而是過世的老侯爺留下的。老侯爺是個習武之人,擅長用鞭子與長/槍。
在許侯爺很小的時候,老侯爺就想教他習武。奈何許侯爺是個貪圖享樂的,三天打魚兩天晒網,最後乾脆不練了。老侯爺只他一個兒子,不願勉強他,於是習武的事便作罷。
軟綿綿的鞭子甩出去,看起來還有那麼一點氣勢,抽在人身上肯定留下一道鞭痕。周玉茹跟許茵是第一次見許侯爺這般動怒,唯恐被誤傷,趕緊避到遠點的位置,臉上溢出幸災樂禍的暗笑。
許燼站著沒動,那鞭子朝著他的方向甩過來,他連眼睛都沒眨一下。沒能聽到啪的一聲,許侯爺神情錯愕,懵逼地瞧著從牆頭跳進來的兩個身強力壯的男人。那截鞭子被其中一人絞在手中,稍微用力便碎成了幾段。
「……」許侯爺掌心發麻,嘶了口冷氣,再沒眼力勁兒也看得出這兩人是練家子,興許還會什麼內功,頓時困惑又茫然。由於欺軟怕硬,他很沒骨氣地慫了,後退幾步問:「兩位壯士,你們來此有何貴幹?」
穿著勁裝的二人壓根沒理他,徑直走到小少年身後站著,一左一右像是門神。心裡生了顧忌,許侯爺壓了壓自己的脾氣,不像之前那麼囂張了:「許燼,你什麼意思?」
不叫小畜生了,看來這嘴臭的毛病還是能改的。許燼抬了眼,神色淡淡:「沒什麼意思。侯爺視我如豬狗,隨意欺辱。侯夫人視我為眼中釘,恨不能除之而後快。我也沒有這麼賤,非得賴在侯府討一碗餿飯吃。不若自此斷絕關係,大家橋歸橋路歸路。」
許侯爺瞪著眼睛,緩了半天才反應過來許燼的意思,覺得很可笑:「你想脫離侯府?我沒聽錯吧,你想跟我斷絕關係?」
在許侯爺看來許燼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一個翠香樓出來的小子,能夠被他接到侯府做正經少爺那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別人想要還要不到呢,這狗東西還主動往外推,簡直可笑死了。
「隨你的便,本侯的子女也不差你一個。」許侯爺嗤笑。
他固然缺兒子,但許燼這種頑固不化又沒什麼靈氣的兒子,他還當真不稀罕。除了吃飯花錢,他還能給侯府帶來什麼榮耀么?別說榮耀了,他的存在就是給侯府抹黑。
許侯爺答應得爽快,許燼也沒有拖拉,進到屋子裡當場寫了一張斷絕關係的契書,拿給許侯爺讓他簽字。
接過契書隨意瞟了眼,那漂亮的字體映入眼帘,許侯爺心頭微驚,沒想到這小畜生倒是寫了一手好字。不過這又怎麼樣呢,請來的夫子都說他蠢笨不堪,連入門的基礎書籍都讀不懂。
洋洋洒洒地簽上自己的名字,許侯爺將筆一丟,看許燼的眼神十分嘲弄。他倒要看看這小畜生沒了侯府這方棲息之地,要淪落到哪兒去。
很大可能會回去翠香樓吧。除了以色侍人,他還有什麼資本能夠活下去?當真夠賤的,好好的人不當,非得去做供人玩樂的玩物。
許侯爺在想什麼,許燼不需要猜都知道。他並沒有出言澄清的意思,收好斷絕關係的契書就領著兩個保鏢走了。本就沒有兩件衣物,他也懶得收拾,揣上小白貂攏在袖口中翩然而去。
小院子重歸於寂靜。鬧了一場后,許侯爺沒了尋歡的心思,隨後出門去了。留下看呆了的周玉茹跟許茵二人,她們沉默了好久才回神。
幸福來的太快,周玉茹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那小賤種就這麼走了?他真的跟侯爺斷絕了關係?」
豈不是以後侯府的一切都與那小賤種無關?周玉茹後知後覺哈哈大笑,沒想到許燼是個蠢蛋,輕易就放棄了侯府。
許茵也是高興居多,不過她想到那兩個身手不凡、護在小少年身後的人又湧起一絲擔憂,遲疑道:「他不會是攀上了什麼大人物,所以才想一腳把侯府踹開吧?」
「想什麼呢。就他?還能有這種際遇?」周玉茹不屑冷嗤。大人物是那麼好遇到的么?就算幸運地碰到過,就那小賤種的樣子難不成還能入了大人物的眼?
憑什麼呢?憑他那張臉?
把許燼踹出了侯府,周玉茹與許茵就著手澄清流言的事了,花錢找人將那些話一條條反駁。
比如她讓許燼大夏天在主院門口站大半天、給他餿飯吃這些都一概說是假的,至於請夫子這事,她的確是一片好心。夫子也盡職盡責教授,只是許燼頑劣、沒有念書的天資,這才打了幾下手板心,根本不像外面傳的那樣差點廢掉一隻手。
人云亦云,倒真有不少人信了周玉茹傳出來的那些話。周玉茹可得意了,還讓人將許侯爺與許燼已經斷絕關係這事宣揚出去。許燼那小崽子沒做錯事又怎麼會被趕出府呢,肯定是他錯了!
知道周玉茹做了這些事,許燼沒有吱聲。對方把他與侯府斷絕關係這事兒傳出去真是再好不過,給他省事了。
從侯府離開,許燼就厚著臉皮住到了學士府。那武力高強的二人是學士府的護衛,平日里只負責保護王大學士的安全,現在多了一個許燼。
沒有把自己與侯府那點事瞞著,在進到學士府的第一天,許燼就悉數告知了王大學士。包括自己去茶樓的緣由,也包括自己出生在翠香樓、生母是一名妓子這件事。
王大學士沒有責備他,在他決意跟侯府斷絕關係時,還借了兩個人給他,讓他一塊兒帶過去,免得受欺負。
某種程度上,王大學士極其護短。借人給小弟子撐腰還不算,離開皇城前還把自己收了個關門弟子的消息傳出去。於是皇城中沒人不知道當世大儒王大學士收了個學生,而這學生居然是被許侯府趕出來的小少爺。
再一聯想到市井中傳的那些流言,彷彿一巴掌結實地扇在了侯府眾人的臉上。侯夫人周氏是否刻薄不得而知,但說侯府小少爺資質愚鈍、蠢笨不堪那真是讓人笑掉大牙了。
若那小少爺當真如一塊兒頑石,怎能被王大學士收為學生?要知道那可是曾經的帝師啊,凡是他教導過的學生哪一個不是朝堂上的棟樑之材?
侯府的做派真是令人哄堂大笑了。以此反推,只怕先前不利於侯府的流言全是真的。而許侯爺那個傻蛋為了維護周氏、也為了顧全自己的顏面,竟然將一塊金疙瘩丟出了侯府,也不知道現在心中是否後悔。
許侯爺起初不曉得這消息,還是聽跟他一道吃喝玩樂嫖妓的狐朋狗友提起,懵了一瞬后臉都白了,囁嚅著唇:「你說王大學士收誰做了關門弟子?」
那朋友推開軟著身子往自己肩上靠的妓子,揮手讓她們都下去,這才無語道:「還能有誰?不就是被你趕出去的那個兒子?」
「說實話,我都不知道你怎麼想的。這麼一個聰慧的兒子,你不寶貝著就算了,怎麼還把人往外趕?那可是王大學士,那小子拜了王大學士為師意味著什麼,曉得不?」
朋友喝了一口酒,嘆息道:「意味著他前途無量,不說能夠封侯拜相,至少未來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若是再娶個高門貴女,嘖嘖,還愁不能光耀門楣?」
能夠跟許侯爺湊到一起的朋友都是被家裡人放養的,繼承家業輪不到他們,有的吃有的喝就不錯了。自個兒立不起來,那不得寄希望於下一輩么?
他們做夢都想有個像許燼那麼出息的兒子。知道許侯爺居然把人趕出去了,他們無語之際,都在背後笑他是個傻叉。
聽聞這消息的許侯爺如遭雷劈,連花酒都沒心情喝了,渾渾噩噩回到府里。周玉茹見狀,體貼地上前奉上一杯溫茶,又給他捏肩。等許侯爺臉色好些,她才開口:「這是怎麼了,侯爺?」
「你知道王大學士最近收了一個弟子嗎?」許侯爺神情恍惚,不待周玉茹回答,幽幽道:「那弟子是許燼。那小畜生竟然拜了大學士為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