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怎麼說話跟狗叫似的?」
若不是聞到了酒氣,懷玉可能已經一記耳光打上去了。
她不相信男人喝醉酒後會安靜地坐著,馬不停蹄地站起來,遠離薛諶。
薛諶的腦袋靠著床柱,安靜地不似平日的他。
他穿著一身鏢師的深色勁裝,腰間還賠著一把長劍。
他的皮膚很好,是跟她一樣曾是屬於位居高位,從未沾過陽春水的貴人,這段時期卻曬深了幾度,臉上不自然的紅暈讓他顯得有些乖巧。
「你怕是醉了。」懷玉的心軟,尤其是她想到薛諶這個跟她一樣衣不沾塵的主還要做鏢師賺錢討生活,她便知趣地說:「之前我闖你房一次,現在我們倆算是扯平了。」
薛諶抬起頭,緩緩地看向她,也不知道他聽沒聽見去,本神采奕奕的目光一下沉了下來,面無表情地盯著她,戾氣橫生,十分可怕。
懷玉的喉嚨上下滾動,薛諶在威脅人的時候,就是用這種樣子嚇人的。
「我去拿被褥。」她喃喃道,低頭趕緊走向雕花櫃。
「虞懷玉。」
薛諶幾步就跨到懷玉身後,叫她的名字。
她一瞬間聞到了背後人的酒氣,熏得她鼻子一皺,這到底是喝了多少?味道比跟文布商喝酒的時候要多得多了。
「薛諶,如果你喝醉了,就好好坐著去——」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薛諶拽著胳膊強行轉過了身。
「是……」他捏著她的下巴,迫使她與他對視,那異常冰冷的眼眸像刀刃一樣鋒利,直叫她心生寒意。
她不敢看他,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心臟怦怦直跳。
「是不是你偷吃了我的綠豆糕?」
「沒有!」
「死不承認是吧!」
被捏著嘴的懷玉嘟嘟地說:「你不是要打我吧!」
「瘋婆娘一個,我倒是要扒開你的嘴看看到底有沒有偷吃我的綠豆糕。」說罷,薛諶的手指已經撫上了懷玉的唇,指腹粗糙,是新磨成的繭子。
懷玉:「我錯了!」
薛諶嚴肅的臉突然笑了,眼角都彎了起來,他輕輕拍了兩下懷玉的臉蛋,心情頗好地說:「這才對。」
懷玉趕緊撥開了薛諶抓住她的手。薛諶自從她承認之後,也沒再為難她,輕而易舉地就撥開了。
「什麼呀?你要是喝醉了就躺下吧,不過這次我要睡床,你睡地上去。」懷玉抱著一床被褥,熟練地鋪在地上,轉頭問:「知道了嗎?」
卻看見薛諶整個人向前傾去——
「喂!」她趕緊扶住他,但她的力氣哪能跟男人比,就這樣被薛諶撲倒,一齊倒向褥子。
就算這褥子軟,她也吃痛地叫了一聲。
懷玉咬牙道:「你喝了多少啊?」
薛諶含糊地說了幾個詞,她聽不明白,只得彎腰將耳朵靠近他。
「他媽的,就是因為……」
薛諶的髒話在她耳邊爆炸,剩下的一串髒話直接被懷玉耳朵自動過濾掉,只留下正確的解釋:「那幫鏢師看到我是新來的,一直勸酒,離揚州還有一段距離,不能跟他們鬧僵。」
「這幫人還想繼續灌我呢,一個個都喝不過我在那吐……」
「好了你不用再詳細說了!」
原來是這樣,那群鏢師少說要有九十號人,就算再能喝的人,也經不住這麼勸。
她和薛諶的一條繩子上的螞蚱,拋開他們之間的打鬧不談,薛諶真沒有特別對不起她的地方,她也要為薛諶做點事情。
「我去給你弄醒酒湯來。」
懷玉像一溜煙一樣跑出去,來到客舫的膳房中。
但她意識到了一件大事。
她不會啊。
醒酒湯怎麼做?
對於醒酒湯的認知,她只能留在這三個字怎麼寫上。
懷玉一時間犯了難。
或許文柳兒會,但是她也不想去夜半求人,更何況她一向敏感,保不齊薛諶說漏嘴什麼話,又引來她一度猜忌。
但她得快些回去,她又想起薛諶迷迷糊糊間給她講的男人的酒桌,生怕回去薛諶吐到不省人事,難道還要她堂堂楚靈公主給他收拾?
她在膳房裡翻翻找找,翻到了一把挂面,和一堆肉眼分辨不出來的調味料。
那就是它了。
她握著這把挂面,想著要讓薛諶和她自己平安度過今晚,突然染上一股使命感。
於是她從水缸里舀了一勺水倒進鍋里,葫蘆劈半的勺子在她手中因為舀的太多而搖搖晃晃。
於是她只能少量多次,往鍋里加好了水。
她也不知道是先開鍋再下面還是先下面再開鍋,最後只能先扔一把在鍋里,剩下的打算開鍋再下。
到了下一步,她又遇到了麻煩。
怎麼生火?
她見過薛諶鑽木取火,但這哪裡有合適的木材?
她翻來覆去地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個火摺子。
得救了,她還真以為自己可能要在這裡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了!
她按照自己先前所想的步驟,先那挂面下了一部分,等水完全沸騰后,又下了一部分。
她也不太清楚具體該加哪個調料好吃,就把它們一股腦就往裡加。
懷玉心裡是有些緊張的,畢竟這是她第一次下廚,萬一做的不好吃呢?
不過,很快鍋里漫出來的香味就將她之前的猶豫全盤否定。
好香呀!
原來自己又會教人,又會做飯,在外根本餓不死嘛!
她真是太棒啦!
盛好面,她滿心歡喜,要不是還端著面,她都要散步一個小蹦跳回客艙了。
風還是那麼大,一進門,就看到薛諶面朝下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啊了一聲,將挂面放在一旁,急忙扶著薛諶起來,用手指在他鼻下探了探。
哦,還活著。
「薛諶!沒有醒酒湯,但是我煮了挂面,很香的!」懷玉端起那碗面,就要送到他嘴裡:「不信你嘗嘗!」
薛諶睜開眼,視線好不容易聚焦在了懷玉臉上,看得出他現在真的很難受。
懷玉看著薛諶平日里深邃的眼神出現了一絲迷惘,她再次將碗朝他送了送:
「薛諶,這可是本公主親自下廚的十全大補面!平日里想吃都沒有!」
不知道薛諶聽進去了沒有,反正手是動了,他慢悠悠地夾了一筷子,面無表情地看著濃郁的面汁。
「這屋子裡的酒味也太大了。」懷玉依舊興奮,她興沖沖地跑去開了窗,一陣強烈的風竄入客艙,吹得她臉都疼了,又不得不費力將窗戶關上。
「好吃嗎?」她轉身問薛諶,卻看到薛諶夾起來的麵條被大風吹斷了,都飛到船板上了。
懷玉悻悻地收拾好地面上的麵條,又拿出帕子遞給薛諶,噗嗤笑了出來:「你擦擦臉上的湯汁吧。」
薛諶沒接帕子,又夾了一筷子面,可能也是因為腹中空空,這次他端起面認認真真地吃起來。
懷玉救坐在他旁邊,雙手托著兩頰,笑眯眯地看著他。
「很不錯吧?如果你以後想吃,求求我我可能也會勉為其難地做給你吃啦。」
她的語氣,就像對著馳原說話那般歡喜,看著薛諶低頭挑著麵條,面露慈愛無限,甚至,她都想摸摸薛諶的一頭長發,就像撫摸馳原的鬢毛一般。
也有點像以前在宮裡養的小狗吧,反正不像豺狼虎豹了。
主要也是因為自己太會做飯啦,好吃到把薛諶直接征服!
「嘔——」
懷玉整個人瞬間石化。
什麼以後還會做給他吃,什麼薛諶像聽話的小狗都在薛諶開始乾嘔的那一刻變質。
懷玉的心中有什麼東西碎了,可能是心,也可能是靈魂。她指著薛諶,胸膛止不住地起伏,顫抖著說:「我好心給你做面吃,你居然這麼嫌棄……」
「薛山豬!」懷玉罵了他一句,奪過薛諶手裡的那碗十全大補面,用筷子的另一頭挑起幾根麵條入口。
虞懷玉沉默了。
該怎麼解讀這個味道呢。
麵條因為前後時間不同,有的軟有的硬,這還不是什麼大問題,因為放了很多調料的原因,麵條剛剛入口的時候並沒有味道,而逐漸的,它開始在口中進行了一些奇妙的變化。
甜了辣,辣了酸,酸了咸,最後變成了苦……
「呸……真的好難吃……」
懷玉整張小臉都擰了起來,硬生生地被自己做出來的麵條逼哭了。
她現在只想把這個像火藥一樣味道的東西扔回膳房,不然的話她便一晚上都睡不著覺了,
她去膳房將自己的口漱了五次,才將將去除了口中的酸甜苦辣,想到薛諶,又幫他打了一壺水。
懷玉再次回來的時候,薛諶已經徹底躺下了,她便將茶壺放在他褥子旁,想著如果他醒來之後,就知道該用這壺水幹什麼了。
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轉到外面,就看到薛諶閉著眼,均勻的呼吸著。
她就開始胡思亂想,這是她第一次下廚,薛諶要不要當時給她個面子,雖然他是喝醉了,但是看起來還有意識,不應該打擊她的上進心!
她傷心了,她難過了!她以後再也不要下廚了!
轉到外面時,她就開始自責,她也不是沒去過御膳房,她還指使過御廚為她偷偷製作小點心,也不就是把材料一同放進去,和她有什麼不同了?
思來想去,懷玉雙手擰住自己的被角。
嗚嗚嗚,怎麼會有這麼難吃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