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不會是盧雪隱又上課教了蕭靖什麼詭異的孝道吧?◎
「貴妃妹子,你叫我一聲姐姐,那……姐姐就問一句只有姐姐才敢問的話了。你……皇上和盧賢弟,你究竟喜歡誰呢?」
珠娘嘆過今日不知第幾十遍氣,一雙又是疑惑又是憂心的眼睛看著尹崇月,等待她的答案。
但這個問題,尹崇月沒有辦法回答。
她又不能說蕭恪是她好姐妹,這皇上和自己雖然天天晚上睡一起,然而都互相嫌棄對方睡相差,還拿腳踢拿枕頭推,為了在龍床上替自己開疆拓土無所不用其極,但真正夫妻該做的事卻一件都沒做——就算蕭恪想,他也沒有工具。
這就是她詭異的宮廷婚姻。
然而與蕭恪真實身份有關的信息,她是要帶進墳墓里的,絕不會說,那也就不能和關心自己心有所屬問題的珠娘做出任何的解釋。
但自己又是確確實實在男女之情上,喜歡盧雪隱的。
最後,尹崇月給出了任何不知情者聽了都要吐血冒火的回答:
「不……不可以都喜歡么……」
珠娘腦袋疼得厲害,她覺得尹崇月是天底下最聰明的姑娘,怎麼會說出這種蠢話!但轉念又一想,好多男人三妻四妾表示自己各個都愛,說不定自己的好妹子真的天賦異稟,也有這般「博大」的心胸。
既然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也不用再迂迴委婉,珠娘握住尹崇月手很乾脆地說道:「那你告訴我,你喜歡宮裡的生活嗎?」
「會有人真的喜歡宮裡的生活嗎?」尹崇月苦笑,「其實我覺得皇上也沒那麼喜歡,要是能執掌天下的同時又擁有自由,他肯定也不天天坐在這四四方方匣子裡面苦熬。」
這是掏心掏肺的實話,珠娘點點頭:「你既然這樣想,那你願意離開宮中嗎?」
「離開?」
「對,離開這裡,和盧賢弟遠走高飛!你既然又喜歡皇上又喜歡他,可喜歡皇上就要待在不喜歡的宮裡,那就是說和盧賢弟雙宿雙棲不必忍著難受和不自由,那為什麼不選更快活的那個?」珠娘聲音低眼睛亮,說出這些話時已完全沒了顧忌,想到什麼說什麼,「你若是願意,那我和相公肯定會幫你逃出來的!他辦事很是穩妥,再加上盧賢弟,兩個人還弄不出來一個你么?」
「不行!」尹崇月的反應出乎珠娘意料的激烈,她忽然就正色坐直繃緊得好像一根拉滿的弓弦,「這個時候皇上身邊不能沒有我!那麼多雙眼睛盯著他要害他,內憂外患不說,北邊幾個州里原本廢太子的封地又鬧起事,姚思延的案子還沒結,我還聽說朝臣又人為平息事端,甚至還提了讓蕭靖當太子,他們還真敢說,下一步是不是讓皇上禪位給蕭靖,讓他當皇帝?這種情勢,我怎麼離開?怎麼能丟下他一個人面對這些?」
珠娘愣住了。她獃獃看著激動的尹崇月,不知道是為眼前的姑娘難過還是為盧雪隱難過。
也不知這到底是有緣無緣。
「可是……你也要多想想自己的啊……」珠娘已沒有了方才勸人出牆的勁頭,理直氣壯的語氣變成一絲悲憫,「你自己的姻緣和快活,要怎麼辦呢……」
尹崇月只是搖頭:「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緣法,我的緣法就是入宮陪伴皇上,不盡此緣是斷斷不會出宮的。姐姐願意替我著想,我很開心,我比任何人都懷念在宮外的時光,但是……我有我必須要做的事情。」
於是珠娘也只能叮囑她多多保重身體,再勸不出一句話來,又說些有的沒的便告辭離開。
待珠娘走後,尹崇月重新躺下,睜大一雙眼睛直勾勾看著榻頂的織金錯彩。
其實,蕭恪不是沒有說過未來她的自由。甚至自己的姐妹還強調了很多次,要是尹崇月真的待不下去,就先找個理由去行宮養病,也可以舒舒服服不用拘束。可她都拒絕了。
師父的話猶言在耳,她甚至覺得瀕死之際見到師父,冥冥之中也有指引。這條路她從前是沒得選,然而好多人給了她選擇的機會後,她還是堅持留在宮中,那就證明此時此刻她腳下的路是她自己選的。
她一定要走完。
可惜,這番內心表白沒有讓蕭恪聽見,不然非感動死他不可。
尹崇月自己理清思路后便不再犯愁,反而更堅定自己好好休息更快養傷,好更早得恢復身體投入到戰鬥狀態,幫助蕭恪橫掃六合席捲八荒。
結果眼睛剛剛閉上,便有宮女通傳,蕭海珠帶著蕭靖來侍奉葯飲。
尹崇月的第一個反應是:不會是盧雪隱又上課教了蕭靖什麼詭異的孝道吧?
不過這也的話來的也只是蕭靖,為什麼蕭海珠會來?這女孩雖然早就想得通透,不再跟尹崇月犯病,但還是不大願意見面,會主動來的話也就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蕭恪又拎著兩個孩子的耳朵教育了。
想到自己之前半昏半睡之間聽到蕭恪教育孩子的話她就想笑,不知蕭恪這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后,會不會話更多更嘮叨?
兩個孩子進來時便看到自己姐弟名義上的養母尹貴妃臉上掛著一種詭異的壞笑,有點促狹可愛,但更多是幸災樂禍。兩個人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再轉過頭,只見尹貴妃又是一副虛弱病美人的姿勢半靠著,方才臉上的神色不知什麼時候早已消失無蹤。
尹崇月讓他們坐下,說現在也沒藥喝,要是想待會兒就坐著,不想待著皇上那裡她會說他們來過了。蕭靖連忙表示要坐的,最近他的老師對他都是格外嚴厲,每個都教育他說「孝」的重要性,他年紀雖小但膽子更小,恨不得天天來盡一盡孝道。
但一旁的蕭海珠便是始終半低著頭,看上去似有事要說。
尹崇月想著支開蕭靖,於是說道:「你去偏殿吃點東西,順便溫習一下明日的功課。」
蕭靖略顯凝滯和沮喪,低聲道:「我的課被停了……」
能停他課的人也只有蕭恪,尹崇月隱約覺得這一舉動似乎和前朝有關,和孩子也沒什麼好多說的,便安慰道:「不上課還不好?本宮小時候最討厭上課,學那些之乎者也煩得要死,有時間本宮就會跑出去玩,不比讀書開心?你幹嘛這麼沮喪,明天讓人帶你去太液池釣魚。」
她說得全部屬實。蕭海珠聽得一愣一愣的,倒是蕭靖到底是小孩子,聽到明日可以玩,便開開心心去到偏殿吃點心了。
「好了,公主是找我有事?」只有蕭海珠在,尹崇月懶得用尊稱,這姑娘見過自己最不講道理最發狂的一面,也不用假裝客氣了。
蕭海珠還沉浸在尹崇月剛才的話中沒出來,她心道,尹貴妃說話做事都是一套一套,心思也比旁人多,看得出來學識匪淺想必是自幼開蒙受教極其正規,怎麼會是這樣?聽尹崇月叫自己,她便趕緊回過神收起好奇,低聲道:「是,我確實有事來求貴妃。」
願意用「求」字,可見蕭海珠當真是低聲下氣了,尹崇月也想聽聽到底是什麼事,於是說道:「你說吧。」
「這幾日因為外面有逆賊以我弟弟為旗號犯上作亂,雖然……父皇並未苛責我們姐弟,但朝野當中卻有人為平息此事,竟然進言請父皇封弟弟為太子。」
尹崇月知道這件事,蕭恪氣壞了,說是讓蕭靖讀書進學又給他這麼多封賞和優待,結果竟然讓臣子生出這種念頭,不如大家都冷靜冷靜。尹崇月以為的冷靜就是撂著不管,誰知道蕭恪直接停了蕭靖的進學。
「你是希望我勸說皇上繼續讓他念書么?」尹崇月想了想說道。
誰知蕭海珠起身朝她大禮叩拜后挺直腰桿,裙裾不搖鬢釵不動,用鳴金罄玉般的聲音朗然道:「不是的,我是請求貴妃娘娘,可以永遠免去弟弟的課業,讓他就這樣平庸尋常的度過一生吧。」
尹崇月不由得用一種驚異且敬佩的目光打量起眼前的姑娘。
蕭海珠的頭腦何等清醒明白,她知道自己和弟弟的存在便是廢太子殘黨的最好借口,會永遠被拿來當做旗幟,這樣一日,他們便沒有一日安枕。更何況朝野內外都盯著他們,有人進言立太子或許只是試探蕭恪的態度,然而隨著蕭靖長大更加知書明理通曉經史,會有更多的人希望他能繼承大統,倒也不是這些人多忠於廢太子,而是他們心中這樣一來便永遠免去廢太子一脈和光宗一脈的爭端。
想要在蕭恪眼皮底下過平安順遂的日子,那就要捨棄一些東西,比如前程、比如未來。
但是安寢尚且如此之難,又怎敢奢望他日後福?
蕭海珠心思澄明,更知道此番剖白和蕭恪說沒有用,皇帝不會因為這樣的請求而相信他們,血緣便是橫亘在他們之間永遠的不信任與芥蒂,而尹崇月卻可以說服蕭恪,用他能接受的辦法。
尹崇月望向蕭海珠的目光漸漸複雜。她其實一點也不討厭這個女孩,要是當初有個人像自己一樣脅迫威逼自己,那她說不定早就鬧得人仰馬翻誰也別想有好日子過,所以當時的蕭海珠討厭自己簡直太正常了!蕭海珠願意為了弟弟哀求自己,可見她心中手足之情何等重要,而私自為養父母思哀也看得出她非戀慕權勢心有恩義道理,今天這番話,又是兼具遠見心胸和成熟心智……
只是可惜,為什麼她不是蕭靖呢?如果她是廢太子的嫡太孫,自己只怕也會動念頭讓蕭恪立她當太子。
轉念一想,自己又為什麼可惜?與其說在為蕭海珠可惜,不如說是在為蕭恪可惜……
要是蕭海珠能像蕭恪一樣……
不行!哪有這種天時地利人和,蕭恪是獨一無二的,再難複製了。
蕭海珠緊張地看著尹崇月,她已經很久沒有說話了,始終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惴惴不安的心又往下沉了沉,深吸一口氣復又說道:「我願意為貴妃做任何事交換弟弟的平安。」
誰知忽然尹崇月卻噗地一聲笑了出來,她虛弱擺擺手道:「我能要你做什麼……不過好像還真有一件事。」
蕭海珠咬緊牙關,強撐著回應:「我言出必行,絕不反悔。」
「我是覺得你弟弟一個人讀書太沒意思了,不如你去跟他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