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皇上與娘娘的閨房之樂罷了。」◎
「你當真這麼說了?」
晚上,蕭恪聽尹崇月說完兩個孩子的事十分驚訝。
「真的,我還讓她好好念書,別想有的沒的,剩下的我來和你說,這不,我已經和你說了嗎?你是怎麼想的?」尹崇月自蕭海珠走後一個人睡了大半天,現在終於清醒過來。
「你之前還說那個小丫頭性格倔不好惹,怎麼又願意幫她說好話了?」
「性格怎麼樣都好說,咱們璧陽公主小時候不是也驕縱蠻橫嘛,但我眼前的蕭恪可不是這樣。」
「你這別是什麼勸我的新花樣吧?」
多次勸諫后,蕭恪已經對尹崇月層出不窮的進言方式有了警惕性,生怕又是什麼來自枕邊風的妙招,讓他拒絕不了。
當然這種好姐妹口中說出的誇獎讓他很舒適倒是真的。
尹崇月覺得蕭恪警惕時瞪大眼睛的樣子十分有趣,便起了玩心笑道:「不然呢?我進宮不是勸諫你,難道還是真的陪你睡覺給你生孩子嘛?你不是很厲害自己可以生的嘛?」
蕭恪聽出她拿自己說過的話笑自己,臉紅得發熱,他哪像尹崇月上得廳堂混得市井,什麼話都敢說,這些話他聽聽就覺得脖頸根兒溫度蹭蹭上升了。
「那我確實可以生的嘛……」蕭恪知道要是他繼續嘴硬,尹崇月就會繼續找辦法戲弄他,兩個人以及結為知己這樣久,對方的套路早就熟悉,不如三十六計避其鋒芒,先認慫,反正他當皇帝天天威風,在自己床上和愛妃軟綿一點,外人也不會知道,更不會有損天威。
尹崇月也見好就收,略微整理了關於兩姐弟的思緒,拉著蕭恪說回正事:「好好好,你厲害,可你為什麼要停了蕭靖的進學?這件事我不信你不知道始作俑者是誰,和孩子沒有關係,你這樣做雖然確實做出不滿的意思給旁人看,讓他們當做大事應對,然而難免會有人背後戳你脊梁骨,說你面甜心苦,朝孩子伸爪子。」
「我若不這樣,還有人在那裡叫囂說立太子!狗屁太子!他是哪門子的太子?」提到這個蕭恪就會生氣,他生氣起來不怒自威,眉毛都朝天上掃,可在尹崇月面前就會不自覺氣得很自然,鼓出少女可愛的腮幫子,容長英氣的臉蛋立刻比尹崇月還圓滾幾分,「我看就是不能對這些大臣假以辭色!前段日子看他們因為你遇刺的事終於開始說了人話,我便少敲打幾下,忽然外州起事,這幫人就又開始怕了,說些有的沒的這輩子都別想的事兒!無外首鼠兩端!反正孩子在我名下,他們這樣說占理,而要是真的讓逆賊成事,他們又有從龍之功,這麼有做商賈的頭腦,當初怎麼考科舉了?」
見蕭恪說得越來越生氣,尹崇月便也不去勸,讓他一股腦發泄出來最好。
「還有王尚書!他又開始了!還偷偷問我,是不是貴妃受傷會影響誕育子嗣呀?要不要緊呀?他確實是我老師沒錯,但是……但是這種事怎麼好問出口的!太后是你真正的婆婆……至少禮法上的,她都不問!」蕭恪說得臉又紅了。
其實這不怪王銘申尚書。尹崇月想。人家又不知道你是女孩子,以為是個二十多正該鉚足勁兒生孩子的大好男兒,所以多關心了兩句。當然這樣關心確實有點瑣碎,尹崇月自從入宮以來,王尚書已經快變成她真正的婆婆了。
「還有你那個好情夫盧雪隱!」
「他怎麼了?」尹崇月立刻警覺。
蕭恪看她緊張的樣子,冷冷哼了一聲白了一眼,陰陽怪氣說道:「他當然是關心你啦!拐著彎說與你有關係的陳表,名義上問蕭靖的功課,然後又跟一句什麼貴妃撫養皇嗣有功,要好好修養和安撫。我怎麼安撫我老婆,用他管?還有,你不知道多好笑!前兩天大鴻臚寺卿說你護駕有功,不如晉封為皇后,我還沒說話呢,你家盧大人嚇得趕緊跑出來陳詞,哇那個滿口引經據典旁徵博引,反正就是說立為貴妃是先帝和國師的意思,如果立了貴妃還不到一年就又立皇后,是不滿先帝的遺旨嗎?又列了一大堆例子,反正就是不行。當真俐齒伶牙能說會道,大鴻臚寺卿都被他說得快去先帝陵寢那邊守靈謝罪了!還不是怕你當皇后更難見面,這點小心思,還說得那麼冠冕堂皇,我真的好想當群臣面問他,你這傢伙滿口禮儀道德,結果卻和君之妾妃勾勾搭搭,這就是你讀得聖賢書?真是……你笑什麼?」
蕭恪說得極其暢快時,卻見尹崇月紅著粉嫩的臉,一雙盈滿春水的眼睛朝窗外凝睇,彷彿人和視線一道已經跨越宮牆,飛去情郎身邊。
「誅九族!我要誅你九族!」他氣急敗壞大喊道。
蕭恪與尹崇月寢殿第一道門從不站服侍宮人,薛平是夜領著上值宮女站在殿外正門,這裡屋內一般的動靜都是聽不見的,但這一嗓子穿透雲霄,喊得所有人都是一激靈,睡意全無,瑟瑟發抖。
「薛公公……」尹崇月宮中的宮女都快嚇哭了,用求救的眼神看向薛平。
「無妨。」薛平顯得非常冷靜,「皇上與娘娘的閨房之樂罷了。」
宮女們面面相覷,心想閨房之樂會要誅九族嗎?
誰知第二日一早,果真如薛公公所料,皇上不但沒有下旨誅尹貴妃的九族,反而兩人好得跟什麼似的。皇上一定親自檢查尹貴妃早上的吃食是否適合養病時進補,又看她喝完葯,柔聲安慰,又約了問政后回來相伴才一步三回頭的離開。想到昨夜那一嗓子,聽過的宮女都若有所思紅了臉,心想皇上和貴妃娘娘當真是玩得很大。
其實尹崇月真的哄了蕭恪好久才說上正事。
她發誓再也不在自己正牌老公的面前思春了。
不過總算說通蕭恪別在拿蕭靖做樣子,也算有所成就,還順帶讓蕭海珠一同進學,也算自己功德圓滿。尹崇月重新換過一次葯后,叫來兩個姐弟。
蕭海珠顯然是沒有睡好,本該鮮妍豐潤的臉蛋看上去卻十分黯淡,眼睛下面兩團不符合年紀的烏黑,倒是蕭靖樂滋滋的,他忽然發現不用進學就是不用早起,睡得相當滿足。
然後尹崇月的消息便讓他們姐弟的心情徹底調換。
「明日進學照常,公主你也去。」
蕭海珠愣住后徹底鬆了口氣,面上也終於浮出笑來,她弟弟則忽然蔫了下去,恍惚道謝又恍惚坐下,很是可憐。尹崇月想和蕭海珠說說話,便讓人帶走癟茄子,屋內僅留她們名義上的「母女」二人。
「謝謝貴……母妃。」蕭海珠鄭重朝她又行一禮。
「其實皇上也覺得你是很好的。」尹崇月說道。
蕭海珠愣了愣,一時不知該怎麼接。
其實蕭恪的原話並不是這樣,他昨夜消氣后也認真聽了尹崇月的建議,卻是反問:「我看得出來她有心胸和謀斷,不似一般閨閣瓶花,但她養父母自幼教了她什麼,我們是不得而知,她對謀反真的一概不知?若是她存了別的心思一味做小伏低之後再發力,你我卧榻之畔豈容這樣的人安枕?」
「你的擔心我也有想過,但是她確實很愛自己的弟弟,至少不會利用蕭靖去做旗子來謀算什麼。我們只要手裡有蕭靖在,她就不會做出格的事情。」尹崇月是這樣回答的,「而且……我總覺得,若他們長大成人後蕭靖糊塗被人利用,反倒是蕭海珠能勸上一勸懸崖勒馬。她的脾氣不大好,但遠見智識還是夠的。」
「那我們就還是按兵不動?」蕭恪顯然已經被說服了,但仍然有氣,「太便宜那些人了。」
「有什麼好便宜的,皇上仁德,又是照拂原本該論罪的廢太子後裔,已是仁至義盡,最好皇上想辦法攛掇他們再說再鬧,到時候看看朝野輿論怎麼說?」尹崇月胸有成竹地笑了,「他們最看重的不就是自己的清名嗎?要是你生氣了,他們更有底氣說自己是直諍之臣不惜冒犯天顏冒死進諫,可你越穩如泰山,越顯得他們跳樑小丑了。更何況,我覺得,搭到一半的建築不能讓旁人拆了,更不能自毀。皇上已經在之前忍於心多次,積壓宿怨至此,要是半途而廢,那才叫得不償失。」
尹崇月的話總是很有效,她希望自己對眼前這個小女孩說話和對自己男人說話一樣好使。
「其實我一直很想問你。」尹崇月希望自己的語氣足夠平靜,「你是否有聽過自己曾祖父廢太子的事情?」
蕭海珠頓時警覺,這個話題實在太危險,可她看向尹貴妃,卻看不出陰險和惡意,彷彿真是想知道她心中所想所以有此一問。於是她想,既然是有求於人,就算自己落了話柄,也更好讓尹貴妃放心,若是貴妃沒有這個意思,她又有什麼不可坦然相告的呢?想清楚后,她便落落大方地實話實說:「聽過許多,從前身邊的……人都誇曾祖仁厚親和。」
「你也是開過蒙讀過書的,你覺得仁厚親和與做皇帝關係大不大?」尹崇月又問。
「我知道曾祖不適合做皇帝。」蕭海珠黯然說道,「但……也罪不至此。」
尹崇月很喜歡她此時說話的坦率和真摯,便也放緩聲音,循循善誘道:「不止你我知道他罪不至此,先皇知道,皇上也知道,其實光宗更是知道。但他們為了皇位,便只能裝作不知道。與皇上斗,並不是與他本人你來我往鬥法,而是在與權力和權勢相搏,試問古往今來太平王朝里,誰又敢保證自己真的能贏過這二者?霍光伊尹之事想效仿的人如此多,可便是這兩人的身後都諸多非議。你的弟弟還是個小孩子,被人拿來這樣當做靶子朝皇權挑釁,和讓他去死沒有什麼區別。皇上計較,但也不計較,他計較的是自己的天命所授,不計較的是你與你弟弟兩人終究是無辜的。」
從沒有人這樣同蕭海珠講過話,她愣愣聽著,瞪大眼睛,只覺每個字都值得去再去咀嚼。
「所以,你不必太緊張,皇上是不會對你們做太過分的事,但是我希望你能做一些事回饋皇上的這份安心忍讓,比如好好讀書?」尹崇月說著很嚴肅的事,卻忽然笑了。
蕭海珠見過尹崇月華服庄容的明艷,但與她率真的這一笑比,什麼身外之物都黯然失色。可她也仍然有不明白的事情,於是問道:「那讓我去讀書……又是何意?」
「當然是有朝一日能像我一樣,勸人時頭頭是道,說得人心服口服。還有就是明白一些做人的道理,畢竟這些話,是大人永遠不會告訴你的。」尹崇月想到大理寺的密室,想到師父的欲言又止,肅容后一字一頓說道,「你必須學會,還要帶著你弟弟一起學,你們一定要學會把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