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怎麼會、怎麼會是空棺……」
歲宴不願相信,將棺材整個翻了個遍,才在右下的銜接處發現了蓋板上有一道撬痕,且看那樣子,已經有了好些年頭了。
可許天明既不是大戶人家,又並非名門望族,這清風門到底也是私人領地,尋常人輕易也無法進出,想來定然不會是盜墓賊所為。
可若不是盜墓之人,好端端的,又有誰有這麼大的膽子開棺擾了死人清凈呢?
除非……
歲宴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正想叫上祈佑遠離此地,忽然就聽到了一個鬼魅的笑聲自身後飄出,像是在嘲笑歲宴的不自量力。
「果然在這裡。」
「我甚至都不用猶豫就知道你們一定會找到這裡。」
許天明譏笑著,像是在為自己的預判感到沾沾自豪。
他看了眼腳下散落成兩半的棺材,臉上的笑意更盛,帶著一種頑劣小孩惡作劇成功后的愉悅。
「沒錯,是我自己毀了我的屍骨,就是為了避免有朝一日,會有把柄落入別人手中。」
「自小在牢里長大,總得學會什麼才對,比如,不要留下退路,因為你永遠也不知道這條退路是留給自己,還是敵人的。」
歲宴覺得一股寒意升起:「你居然……」
居然對自己,也能這麼狠得下心。
俗話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像是這種偏執到以達成目的為唯一信念的人,對付起來是很棘手的。
歲宴捏緊了手中的紙傘,在心裡醞釀著殺招。
若是讓許天明得逞了,且不論他和葉青漣的恩怨,光是說要屠盡仲世好讓自己揚名立萬這一條,就已經足夠讓歲宴就地將其斬殺來避免禍事的發生了。
無論他有著如何悲慘的身世,在他對仲世產生威脅的時候,歲宴都無法對他生出一絲一毫的憐憫。
這是她身為典獄必須要做的。
*
歲宴做出一副備戰的模樣,繞著圈同許天明對峙著。
「我憐惜你是被葉青漣那個女人利用的,就大發慈悲賞你一條生路吧。」許天明自傲地說著,「往後你若是老老實實找個地洞呆著,那我……」
話音剛落,一團火焰擦著他的側臉而過,發出陣陣焦味。
「放我一條生路?我看你是在底下呆久了腦子被糊住了吧?」歲宴冷哼一聲,「就憑你,也敢在我面前叫囂?」
不等許天明再說什麼,歲宴轉動著紙傘,一團團火焰自傘骨飛出,接二連三地撞在許天明身上炸開,瞬間就將他吞噬。
就像是年末歲尾百姓們用來驅趕年獸時燃放的爆竹一般絢麗。
但歲宴並沒有覺得僅憑這樣就能制住他。
許天明在世的時候就是修鍊有術的捉鬼師,照著他的性子,死後必定也不會荒廢他那一身本事。饒是歲宴再怎麼天賦異稟又有良師相助,也比不過許天明不知多少年的蟄伏。
要想真正打敗他,必定是要付出一些代價的。
歲宴毫無畏懼,但不是現在。
當務之急,是先讓祈佑藏起來。
趁著許天明還在和火焰纏鬥不得空的間隙,歲宴試圖打斷正在施咒的祈佑。
「跑!」
祈佑恍若未聞,他怎麼可能會拋下歲宴一個人跑呢。
長劍落在了鬼王府邸,現下的他只好折了一截樹枝,咒語落下尾音后,枝幹發出一陣嗡鳴聲,隱隱露出了屬於兵器才有的寒光。
他手持樹枝,狠狠將其插向了許天明的胸膛。
見著樹枝沒入大半,歲宴卻並沒有感到多慶幸。
眨眼的功夫,一股黑氣自許天明身上冒出,瞬間吞沒了他身上的火團,而後發出嘶啦的刺耳聲響,歲宴的火逐漸熄滅。
「雕蟲小技。」他嘲諷道,轉而攻向祈佑。
歲宴眼疾手快,將紙傘拋向祈佑,替他擋住了許天明陡然伸出的利爪。
被攔住的許天明也並未惱怒,反倒像是看試圖撼動參天大樹的蚍蜉一般睨了歲宴一眼。
「左右他是活不長的,你就算是拚命相救,也無濟於事。」
*
活不長?
見他滿后胡言亂語咒祈佑早亡,歲宴一時激憤,又祭起了紙傘。
「多虧了你們啊,我才能順利潛入書樓,才能看到這一切的始末。我本是想用葉青漣的法子再借了祈佑的命,卻發現,原來借命的人和被借之人,不僅同傷,且都是短命。」
「不過想想也是,借命借命,不就是把自己的壽命分出去一半嗎?」
「歲宴,你沒看過自己的命簿吧?自然也就不知道,兩年後的你本該因為一場意外去世的。而今的你早已是鬼身,自然不會受到什麼影響,但以鬼胎佔據了你命簿的祈佑,則會面臨第二次死亡——這對於本就是鬼胎的他來說,就是真正的死亡。」
「總歸是過不了多久就會死,何不直接將你這副肉身交予我?盛了鬼胎這麼多年,這具身體早已成為這世間第一且唯一一具能夠和魂靈完美融合的軀殼了。若是歸了我,那我就可以重返人世。」
「祈佑,你不也是清風門的人嗎?難道不知道清風門的祖訓是要剷除天下所有惡鬼嗎?只要你將肉身獻於我,我可以代替你去完成這個夢想的,到時候,到時候我一定會將清風門發揚光大的。」
許天明的神色癲狂,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丟出了什麼樣震撼人心的消息。
也許過不了多久,祈佑就會死?
歲宴不願相信,腦子一熱,抬手一揮召回了紙傘,衝上去同許天明扭打在一塊。
脆弱的紙傘再一次化身成為劍刃,一下下戳向許天明的身子。
然而也不知道是因為歲宴動蕩不安的心緒讓她手抖,又或是方才只是許天明在隱藏自己的實力,每一次的出擊竟然都只能與他擦肩而過。
而祈佑在背後放出的束縛之術,還未能靠近許天明的身子,就被他的黑氣灼燒得一乾二淨。
許是躲得不耐煩了,許天明就著歲宴一個上前的動作伸手向前,黑氣從掌心躥出,凝聚成一隻手的模樣,攥住了她的脖頸。
「既然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阻撓我,那可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他耐心耗盡,不想再同歲宴周旋,捏緊了五指打算了結她。
但卻被從天而降的羅網整個罩住,不得不鬆開了手。
*
「師父?」
祈佑轉身,看見他的兩位師父口中振振有詞,手上揮舞著各自的法器在施咒。
羅網上附著著凈化鬼氣的咒術,許天明在牢籠中不敢亂動,氣急敗壞地看著這兩個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的絆腳石。
「清風門的人?你們可知我是誰?竟敢以下犯上?」
「大膽叛徒,在我清風門的地盤上放肆竟還敢如此狂妄!老夫我今日就替師門徹底清除你這個敗類!」
許天明抑制不住地發笑:「叛徒?清除敗類?我倒是要看你怎麼……」
話還沒說話,許天明就見著對面之人祭出了一個木匣子,直覺告訴他,那並不是什麼好東西。
「今日祈佑來向我問起關於你的事,此事是我清風門的密辛,我從未對他提起過,好端端的他怎麼會知道?當下我便覺察出事情不妙,翻開師祖留下的手札才清楚往事。」
「當年師祖在眾人面前將你斬首謝罪后,一直鬱鬱寡歡。一方面是因著養育你多年卻將你養成那副性子而愧疚,另一方面,卻也害怕你化身為鬼再次禍亂世間,便悄悄藏下了此物。」
他打開盒子,裡面露出一束毛髮,通體發亮似是用什麼特殊的方式處理過,才能完好保存。
「師祖的手札中寫道,若是有朝一日他的擔憂成了真,便讓我們去尋來能焚燒萬物的鬼火……」他轉而看向跌落在地的歲宴,「歲宴姑娘,你可以幫忙的吧?」
許天明怒極反笑,「你早知道她的身份,卻不將她誅滅,如今清風門已經墮落得公然與凶鬼為伍了嗎?」
對方淡然一笑,故意裝傻氣他:「什麼?歲宴姑娘什麼身份?我不知道啊!」
就在許天明氣急敗壞的時候,祈佑師父收斂起了臉上的笑意,望著祈佑的方向大喊:「祈佑!接住!」
許天明瞬時將目光鎖定在了祈佑身上,黑氣不斷溢出,對羅網展開了撕咬。
然而他很快就發現自己被耍了,祈佑師父的目標根本就不是祈佑,之所以大喊只是想要吸引他的注意力。
等他回過神來,那個盛放著他把柄的盒子,已經落入了歲宴的手中。
*
歲宴喘著粗氣,指尖凝聚著一團火。
她笑著看了一眼許天明,沒有過多的廢話,直接點燃了那個木盒。
許天明頓時怒目圓睜,大喊了一聲:「不——」
精細的小匣子被火焰包裹著,發出陣陣木料燃燒后的味道,有著安撫人心的效用。
當然,被安撫的,並沒有許天明。
他赤紅著雙眼看向歲宴,渾身氣息亂竄,將禁錮他的羅網破開一個口子后飛速躥出,化身成為一條黑色巨蟒模樣的怒火往歲宴的方向奔去。
歲宴躲避不及,又怕他意在奪取盒子,下意識地就挺身而出將其護在了身後,以身接下了他的這一擊,被他擊倒在地,順勢牢牢護住了燃燒中的木盒。
「找死找死找死!」許天明怒不可遏,「你們全都找死。」
他痛苦地掩著面,渾身顫抖著迸發出了一股戾氣,和他的鬼氣交纏在一起,那條巨蟒的身型暴漲,不管不顧地撞擊著山體,而後張開尖牙朝著歲宴奔襲而來。
歲宴下意識地閉上了眼,但卻沒有意想之中的疼痛,眼角率先作出反應,劃過一滴晶瑩。
睜看眼看到的第一眼,是祈佑溫柔地笑著,用盡最後的力氣替她拂去淚珠,用虛弱的嗓音在她耳邊低語。
「歲宴,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