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漢口,即漢江口,遠從秦嶺太白山而來的漢江,在這裡匯入發源於格拉丹東山穿流了五省百縣的長江。從此,這條中華民族的母親河便浩浩蕩蕩一望無際,有了海洋的胸襟海洋的氣魄;這兒是中華腹地更是九省通衢,無論陸路水路,既可東達吳會南到西粵,也可北至河洛西通巴蜀。因此,這兒從來就是商賈雲集,人文薈萃。
秦達義三年前到漢口,父親給了本錢,在鬧市開了個「大義」綢緞莊。專做絲綢生意。來自大別山的新綢以其色澤光鮮質感細膩而倍受客戶喜愛。而秦達義把利看得薄,對客人又和氣,生意就特別好。初次進入大都市大市場,秦達義便找到了經商的感覺。
街對面也有一家綢緞莊,名叫「興隆」,老闆姓於,生意原本不錯,門前常停有三湘兩晉的車馬,座上常有滇黔齊魯的客商。可自從「大義」綢緞開張后,「興隆」門前的車馬,座上的客商都不來了。
有一天,一位雍容華貴,五短身材,白凈臉皮笑咪咪的中年人,身著褐色長袍,腳蹬皂鞋,手捧紫砂壺,慢步進入了「大義」。
沒有拜訪過同道,也沒有宴請過街坊的秦達義不認識於老闆,一同到漢口的黑鐵塔般的秦達生也不認識。既進「大義」,就是客戶,便熱情地讓座待茶。
中年人天生一副笑眯眯的臉,問問夥計娶媳婦沒有,問問客戶路上好不好走,問問秦達義愛喝什麼酒,秦達生喜好什麼茶。東拉西扯海闊天空,一陣「哈哈」后,告辭走了。
秦達義、秦達生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一個客戶告訴了秦達義:這個笑眯眯五短身材的中年就是街對面「興隆」綢緞莊的於老闆,以前在他那進貨,所以認識。
「你們為啥不繼續在『興隆』進貨呢?」秦達生嘴角上扯,口氣十分平和。
「秦老闆,你我進貨銷貨過州過縣為的是啥?進他『興隆』進貨我們只有一分薄利,進『大義』,你秦老闆大仁大義,存心讓我們妻子兒女有口飯吃,讓我們有三分利賺。嘿嘿!」話直白,秦達義自然明白,自古「商人重利」,秦達義更高興,剛進入漢口就佔領了一個高地打了一個勝仗。
憨厚的秦達生卻似乎感覺到了一些什麼。「二哥,我覺得有點不太對頭?」
「哪裡不對?」秦達義扯著嘴角問。
「我,我也說不清楚。」
「說不清楚就不要說。」秦達義對這位堂弟很放心,他憨厚誠懇;同時又輕視他沒見過世面,更煩這位堂兄弟不懂世故。秦達義的妻子黃蘭姑,天生黃婆臉,無多少姿色,當初要不是父親喜歡她會持家,自己絕不會娶她的,可在漢口了,秦達生常在自己身邊「二嫂、二嫂」的叫,一次,在「泰興」酒樓與朋友喝花酒時,自己正摟著一個名叫「月娥」的美人用嘴喂酒,他卻走上樓來,黑鐵塔般一站,幾個姑娘都嚇得往後退了,「二哥,快回去了!」
「你來這裡幹啥?」秦達義有些惱怒。
「二哥,你,你昨晚沒回店,該把這月的生意情況帶回去給,給二嫂看了。」秦達生因為勸二哥不要去花街柳巷已挨了不少罵,但他又記著大伯和二嫂的囑咐,只好說生意說賬目。因為黃蘭姑剛生產,不能到漢口,父親讓秦達義每月將賬目帶回去讓黃蘭姑過目。
「你,你真掃興!」秦達義知道父親疼愛這個沒娘沒爹的孤兒自己的堂弟,不好向他發火,只得把月娥一推,回到「大義」綢緞莊。
為這事,朋友和月娥嘲笑秦達義幾天,但秦達義今天心情好,哼,不管是於老闆,還是張老闆,王老闆,他生意冷清了,就該從自身找原因。心口腫了,指甲深了,利看厚了,自然就少買主了。哼,他們敗得理所當然,活該!
「二哥,大伯要你時時記住出門時說的話。」秦達生看著秦達義,吞吞吐吐地說。
秦達義停下了口中的小曲,他當然記得臨出秦楊灣時老父親的話語:「為人不要太得意,寧可自己走少三分也要給別人讓七分。」也記得妻子黃蘭姑的囑咐:「月忌太圓,帆忌太滿。」噫,我是不是有些張狂了?想想那天於老闆的「哈哈」,秦達義覺得應該準備些禮物去拜訪同道了。
於老闆十分客氣:「後生可畏!」
張老闆說:「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
王老闆說:「秦老闆如日東升,前途不可限量。」
陳老闆說:「以後漢口的絲綢行,還得看秦老闆的。」
於老闆說:「是啊,價位我們也該降下來了,今年蠶繭豐收,絲綢成本也降了不少!」
秦達義便與各位老闆十分親熱了,常常一同出門考察蠶繭絲綢源。一同到下路各縣了解行情。一路上秦達義春風洋溢,熱情澎湃,深得眾同行讚賞。
飄飄欲仙乘風鼓浪時,「大義」綢緞莊卻來了一隊官兵,將鋪中人員全數拘押。
「你們這是幹啥?」秦達生上前阻攔,卻被賞了幾個嘴巴。鋪中綢緞全部查封。
知府大堂上,大呼「冤枉」的秦達義卻被虎狼般的衙役賞了十個大板子。越打越糊塗的秦達義卻仍只有大喊「冤枉!」
「秦達義,你還不招來么?」知府聽秦達義「冤枉」聲不絕,十分惱怒,小鬍子亂吹,臉紅得如秦達義右額角的疤;秦達義邊喊「冤枉」那嘴角卻上扯不停,這不是藐視官府嗎?「還不招么?再打十個大板!」
「大老爺,草民冤枉,草民無罪可招啊!」
「你無罪?難道本府有罪么?嗯?」
「大老爺也無罪,草民真的冤枉啊!」
「好,你這個刁民,不見棺材不落淚的!」知府向下喊道:「把贓物全抬上來!」
頃刻間,衙役們抬上了幾十匹綢緞,全是從「大義」查封的綢緞。
秦達義更是莫名其妙了,難道是我這些綢緞有罪?
正在胡思亂想,知府的驚堂木又響了,「秦達義,這些綢緞是你的嗎?」知府的聲音沒有了怒氣,但冷笑聲卻讓人心悸。
「是,是草民『大義』綢緞莊的。」秦達義生怕知府把自己的東西說成別人的,便急忙承認了。
「真是你的?」
「一點不假。」
「好,承認就好!全部打開!」知府的面目十分猙獰。
衙役聽到命令,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將堂上的幾十匹綢緞盡數打開,抽出內板來。
白色的杉木內板上赫然打著火印,火印上分明一個碗大的字「庫」,也就是說:這批綢緞是官府的庫存綢緞。
「秦達義賣的綢緞全部是官府的庫綢,是進貢朝廷的貢品,這還了得!」知府下手的師爺怪聲尖叫。
「哼!難怪你賣得便宜,賊貨賊贓嘛!」知府冷笑著說。
秦達義懵了,秦達生懵了:買賣綢緞,誰人也沒有抽出內板看的。秦達義新做生意,更沒有想過內板上有啥問題。他也壓根不知道官府的庫綢在內板上有這種火印「庫」字。說這些不是自己「大義」的,剛才已全部承認;說自己不知道吧,官府能相信嗎?難道是進貨時真進了賊貨?可那些貨源都是一家自己最信賴的人介紹的,且親見別人包裹的;是途中被人換了?每次都是自己押送的;難道是自己得罪了神仙?出門時,父親讓自己到重陽宮去燒幾注香,自己沒去,讓自己在榕樹下敬敬五路財神,自己也沒有敬,一定是神仙怪我降罪我了。想到此,後悔沒聽父親話,嘴上就喃喃自語:「罪有應得,罪有應得!」
「認罪了吧?」知府小鬍子一捻,得意的笑了,「那就畫押吧!」
知府判道:秦達義不是盜竊官府庫綢的元兇,也不知所賣綢緞是贓物,按律例,秦達義的綢緞全部充公入庫,秦達義發配黑龍江寧古塔服勞役二十年,其餘人各自責二十大板遣回原籍。
秦達生見知府宣判,急了。忙跪上前一步,磕頭稟到:「大老爺,我有話說。」
「你剛才為啥不說?」知府怒視著下跪的秦達生,黑黑的大個,跪著都如同站著的人那麼高。
「我,我剛想起。」由於緊張,秦達生有點口吃,「我二哥進,進的貨,每,每匹都,都有貨主開的貨單。數量與,與這,這些綢緞應,應該相合,綢緞上也有,也有貨主的標記。」
「那又怎樣?」知府聽不明白秦達生的話。
「老大爺把這,這些貨主找來對,對質就,就明白了。我,我二哥的,的確冤枉啊!」秦達生說完,禁不住淚水流了一大黑臉。
知府頓住了,沉吟了。
「興隆」綢緞莊的於老闆以及張、王幾個老闆忙著齊齊在大堂跪定,為秦達義講清擔保:秦達義新入生意行,被盜賊利用,在所難免,作為同行願意以身家性命擔保,求大老爺開恩,沒收贓物入庫即可,免除萬里服勞役之苦,監枷十日也就行了。
知府不準,幾位老闆再磕頭求情。於老闆額頭已磕起了烏包,知府又入後堂商議了良久,才出堂准了老闆們的求情。
秦達義感動地熱淚盈眶,命秦達生下來一定備席答謝幾位老闆。
當秦雲楷知道秦達義遭此劫難,秦達義已出獄謀划著新生意了。
2
秦達義不是一個服軟的人,他崇奉「哪裡跌倒就在哪爬起來」的信條。父親堅決不同意他再將「大義」開張,秦達義就軟磨著妻子黃蘭姑,黃蘭姑又給他拿出幾十兩銀票,「你就做點其他生意吧,這錢開綢緞莊不夠啊!」
秦達義不願意做其他生意,太小不過癮;再說開綢緞莊熟門熟路,不必另起爐灶。秦達義把不會見機行事的秦達生留在了家裡,把與自己一同長大的奶兄弟楊達太帶來幫忙。楊達太是楊雲齋的侄兒,幹練謙和,而且也能寫會算。這樣就用不著黃蘭姑過來「幫襯」,也用不著每月將賬目帶回秦楊灣讓黃蘭姑「過目了」。更重要的是:秦達義感覺綢緞莊內板上有火印的事一定是個陰謀,他懷疑上一些人,但又沒有證據,楊達太比秦達生機靈得多,可以放心讓他去調查,其他事也好商量著辦。
楊達太的母親多病,生了幾天就沒奶了。而秦達義卻吃不完母親的奶,秦雲楷就讓楊達太的母親每天抱著孩子過來餵奶,這一喂就是三年多,直到楊達太三歲斷奶為止,比大半歲的秦達義也就多吃了半年奶。而後,這兩個奶兄弟就常在一起玩,比親兄弟在一起的時間多一些。
十八歲那年,二人相約到新鎮上玩,秦達義上廁所小便,見街口一夥青年在玩「砍碑」,覺得有趣就上前看,只見青年們用一個「通寶」在斜磚上鬆手一磕,「通寶」就向前滾去,然後滾得遠的。主人就拿著「通寶」向後面的「通寶」擲去,靠前的就贏。沒靠上,而後面的主人拿著自己的「通寶」再向後面的擲去。賭注設定可大可小。
一個青年的「通寶」滾到了腳邊,沒讓過,「通寶」停在了腳邊。而擲賭過程中,由於這枚「通寶」的主人失去了擲的主動權,輸了。青年就把怨氣撒向了阻擋他通寶的楊達太,幾言不和,就打了起來,對方人多,楊達太被打趴下了。秦達義小便后出來看見了,就拚命解救奶弟。打鬥中,對方一個青年的鐵煙桿敲來,正中秦達義右額,頓時,頭破血流。秦達義被楊達太扶著找醫生療傷。
半月後,秦達義額上的傷好了,卻留下了指頭大的一塊紅色疤痕。
從此以後,二人的關係超過了同胞兄弟,遇事總在一起商量。
這次,投入的資金少了一些,生意就難得做大,稍大的生意來了,再跑回秦楊灣,父親和妻子黃蘭姑絕不再給他銀兩了。
秦達義與楊達太正焦急,「興隆」綢緞莊的於老闆過來了。
「秦老闆,生意興隆呀!」依舊手捧紫砂壺,依舊笑眯眯。
「於老闆,『興隆』嗎在您『興隆』嘛!」秦達義起身讓座。
於老闆見秦達義臉色陰沉,笑眯眯地問道:「秦老闆,啥時開張啊?遇到啥煩事了?給我說說,看我能不能幫忙?」
自從大堂上於老闆等人為自己擔保,秦達義感覺自己欠於老闆的情太多,便沉吟不語。
「二哥,你說嘛,於老闆是你的恩人,說嘛!」楊達太邊給於老闆倒水邊對秦達義說。
秦達義終於把自己的窘況給於老闆說了。說一句,秦達義右額的紅疤亮一次。
「哎呀,秦老闆你就見外了!」於老闆呡了一口茶,慢慢說道:「說來嘛,這綢緞生意幾十兩銀子是太少了。你願意做點小生意嗎?比如茶館酒店啥的?」
秦達義聽於老闆的話有些不耐煩了,但礙于于老闆對自己有恩,只陰沉著臉,低頭不語。
於老闆明白了,便笑眯眯地說道:「我借你一筆銀兩,五百兩,夠了吧?」
秦達義和楊達太一聽,大為高興,頓時眼中放出喜悅的光芒。
「不過,我們還是先小人後君子,得寫個契約!」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秦達義生怕於老闆反悔了,忙答應道。
「五百兩,下午就可以給你,銀票現銀均可。」
「好!好!」秦達義真是喜出望外。
「但是我要收利息。」
「這是當然。」
「利息嘛,別人都是年利一分五;我收你一分就行了。」
「好,只是虧了您!」秦達義又是一喜。
「第二,當我急需銀子時,你得兩天內還我,以免耽誤我的大事。」
「使得,使得!」秦達義想了想,覺得於老闆再急需錢也不會在幾天幾月內,若是一年,那時利早賺回來了。於是忙答應下來。
當即寫好契約,又請陳、張、王幾位老闆和當街里正來作了保,畫了押。酒席上,於老闆就讓人把五百兩現銀抬了過來。
「大義」綢緞莊終於重新開業了。秦達義一干人喜氣洋洋信心百倍。
這期間,楊達太除在「大義」與秦達義奔忙外,還常常到知府衙門找熟人喝酒聊天,秦達義卻好似沒看見。
3
四月的漢口,桃紅柳綠芳草萋萋。出得城來,處處春意盎然春風撲面春趣染眼。
秦達義生意又有了起色,十分興緻的秦達義便約於老闆幾人來到了鸚鵡洲。
酒過三旬,秦達義有了一些酒意,便想四處走一走。出得「回春閣」酒樓,左行不遠有一幽徑,秦達義徑直走向幽徑深處走去。只見雜花生樹,藤蔓如翠玉流瀑,淺草如絲羅錦繡。秦達義一時興起想吟誦幾句詩,「趙錢孫李,周吳鄭王」,吟出口后,才發現自己誦的是《百家姓》,唉,自己少讀了書,要是三弟達禮在多好,一定能吟出美妙的詩句來。
幽徑盡處豁然開朗了起來,百十株桃樹錯落有致,最讓人興奮的是株株桃樹都開放了,粉艷艷如漫天雲霓,一群群黃鶯在花間跳躍鳴唱,一隊隊鐵燕在花間剪輯縫紉,一團團蜜蜂在花間醞蜜釀甜,一對對彩蝶在花間聯袂翩翩。美極了!
秦達義恍恍惚惚覺得這美景是自己一處極熟悉的地方,是哪裡?秦達義卻總想不起來。是酒喝多了忘了嗎?秦達義用指輕輕地彈了彈自己的頭,一彈不打緊,隨著指頭落在頭上,一陣「嗚嗚」的哭泣聲驟然響起,抓心撓肺地穿花枝越草徑飛了過來。好似年輕女子的聲音,有甜蜜的磁性。
是誰?聽說桃花盛開之時,桃林深處往往有妖狐出沒,逗引青年男子前去,吸盡元陽精華,人自然就死了,而妖狐就多了數十年道行。回吧,這兒別無他人,妖狐來了呼救都不得。
「嗚——哥哥呀,你走了,叫小妹咋活呀!」
的確是人,是個女人,是個孤身女人,是她哥哥走了,不要她了?這哥哥是情哥哥嗎?情哥哥咋會不要情妹妹呢?
禁不住諸多疑問,秦達義便循聲走了過去。
桃林盡頭就是煙波浩渺的長江了,岸邊系著一支孤船,整齊美觀、油漆一新的船艙外坐著一個年紀二十一二的女人。女人瓜子臉,白裡透紅,粉嘟嘟的桃花一般,柳葉眉,烏亮的眼睛淚眼婆娑。女人穿著精緻的粉綠湘繡衣裙,白嫩的手緊抱著一個包裹。邊哭邊用手絹擦眼。
這哪裡是啥妖狐,分明是人,是一個絕色的活生生的人,比月娥還美。
秦達義酒醒一小半,心卻醉了一大半。
「姑娘,你這是咋了?為啥一個人在這哭呢?」
女人一聽,哭得更起了,哭著哭著,小聲的更咽變成了大聲的嚎啕。
秦達義沒了主意,便蹲下身子問:「姑娘,你別哭,你的哥哥走了,到哪兒去了?說給我,也許我能幫你找回來。」
女人哭得更慘,哭天搶地。有幾個遊人也走了過來,見女子身邊,一個青年美貌男子蹲著,相互一遞眼色,又走了。
「別哭了,說說吧,也許我能幫你!」秦達義已下定了決心,要幫一幫這個可憐的絕色女人。
「大哥,我命苦呀!」聲音磁軟,洞庭口音,「我是湖南嶽陽人,父母雙亡,跟著哥哥相依為命。」女人抬起頭來,一對美目已紅腫不堪,秦達義心中十分的痛。
「去年端陽節,在湖邊看賽龍舟,忽被人蒙了雙眼捆了手腳抬到了一艘大船上。掙扎不得,呼救不得——嗚」說到傷心處,女人又哭出了聲。
秦達義想象那洞庭湖邊賽龍舟的熱鬧中,女人被劫的慘景,心中十分的痛。
「我被幾個人夾著捂著,船行了三天三夜,才停靠在一個碼頭上,他們給我解開黑布。這是一個我從未見過的地方。聽說這叫江陵。」
船行了三天三夜,千里之外,應該是江陵。一個從未出過遠門的閨閣女子,怎會到過見過江陵?秦達義心中十分的痛。
「這夥人原來是鹽商。他們中的老大看上我了,強行要我給他做小,所以把我劫去。」女子止住了哭聲,「可是他的大老婆是一隻母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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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准他疼我還經常打我!」說著,女人挽起袖子,粉嫩如藕的手腕處果然有幾處紅紅的傷痕。
秦達義見到傷痕,心中十分的痛。忍不住跳上船想撫摸一下女子粉腕上的傷,女子忙放下了衣袖。
「他倒有一顆好心,見我受虐待又時常哭,又見大老婆實在容我不下,與我抱頭痛哭一場后,派人到岳陽找來了我哥。給了我一些金銀首飾,讓我兄妹二人回去。」
「這人倒是個好人,有顆好心。」秦達義感嘆到,后又覺得鹽商老大心腸是不是真好?轉念又想:鹽商老大的心腸難道就一定都不好嗎?秦達義想不明白。
「這船上行就艱難了,哥哥划船都劃了四天,這才劃到這兒。」女子將包裹「砰」的一聲放在甲板上,用粉紅桃花手絹擦了擦眼睛,捋了捋頭髮,幽幽地看著岸上燃燒的桃花。
「他上岸去玩了?他沒有回來?我幫你去找他去!」秦達義想女人的哥哥一定喝酒去了,把妹妹放在船上他就喝得下去酒?
「大哥,不是的。」女人拉住了起身欲去的秦達義。「哥哥是說餓了累了,想在這美好的地方歇一歇。」
那還不是上岸玩去了?秦達義想。
「哪知他剛拴住船要來拉我,一個浪子打來,他一腳踏空,落到水裡去了!「嗚——」女人又哭了起來。
秦達義不心痛了,「你們洞庭湖的人,水性好,淹不死的。」
「是呀,我也知道哥哥水性好,肯定一下子就會上船上岸的,我就坐在這等。可一直不見哥哥的蹤影。開始,我還以為他在跟我捉迷藏鬧著玩,等了兩個多時辰了,他還不見上來。我就真慌了。嗚——」
「慌啥呀?」秦達義想,這哥哥真調皮,跟妹妹開玩笑也太過火了。
「大哥,我哥哥有病,常發羊癲瘋呀!」
「啥?他有羊癲瘋?」秦達義真慌了,抓起船上的槳,太短了。岸上有一根長竹竿,跳上岸拿起竹竿在江里緊戳慢探,向下探了約半里路。哪有半點人或像人的影子。長江水急,這女人的哥哥,還不知衝到哪裡了,既有羊癲瘋,死是死定了。但若運氣好,屍浮上來,有好心人打撈起來,能夠入土為安。若運氣不佳,一定被魚群當作一頓豐盛的午餐了。
正著急,於老闆一伙人過來了。見秦達義和一個絕色女子在一起掉眼淚,以為二人演繹了一場風流韻事,便紛紛上來打趣。
「秦老闆,你這個風流公子又遇上牡丹花了?」
「秦老闆,難怪你躲了出來喲,哈哈!」
「有好事兒也該給我們分一點嘛!咋一個人吃獨食?秦老闆也太不地道了嘛,嘻嘻!」
「風流故事嘛,應該有酒才更好,美酒佳人呀對不對,走,回『回春閣』去。」說著,陳老闆來拉秦達義和女子。
哪知二人依然垂淚,女子又「嗚嗚」出聲了。
「咦?風流的才子佳人還當真了?」於老闆很詫異。
「於老闆,這位姑娘的哥哥落水兩個時辰了,他哥哥有羊癲瘋病!」秦達義十分難受地說。
「咹!羊癲瘋?」幾人慌了,也忙著找竹竿木棒亂戳亂撈。忙了一大陣,哪有一點收穫。
於老闆笑眯眯的臉上一下子嚴肅了,「天快黑了,在這守候也不是法,姑娘,你跟我們回去,好好歇歇。順便寫幾張尋人或者屍體的啟事。到下游各碼頭張貼,天可憐見,也許有好心人能打撈著你哥哥的屍體。那時再說下一步,你說好嗎?」
女子哭著想了半天,才勉強點頭答應。
一行人寄了女子的船,雇了一乘小轎,抬著女子回來了。女子就暫時安歇在秦達義的「大義」綢緞莊。
4
啟事貼出去半月,桃花落盡,桃果都珊瑚珠大小了,還是一點音訊也沒有。
秦達義天天都去陪女子一會兒,可她還是緊摟著包裹哭聲不斷,楊達太及綢緞莊中人都陪著掉了不少淚,秦達義又痛又愛這女子。
女子名叫王素琴。
申時時分,於老闆、張老闆一同來到了「大義」綢緞莊。秦達義賠著二位老闆上樓來看素琴。
「姑娘,我們已經儘力了,還是沒有你哥哥的消息。」於老闆笑眯眯的臉憂憂的。
素琴邊給於老闆等人行禮邊偷偷落淚。
「素琴姑娘,我們想請人在方便的時候把你送回岳陽。不知你家中還有啥親人沒有?」張老闆悲天憫人地說。
素琴淚眼望著張老闆,無奈的搖搖頭。
「父母呢?」
「亡故近十年了。」淚水如斷線的珠子墜落。
「還有哥哥嫂嫂姐妹嗎?」張老闆繼續問。
「只有一個哥哥,嗚——」素琴伏在椅背渾身抽搐不已。
「叔叔伯伯也沒有嗎?」
素琴不答,哭聲更高了。
「這回去不行了,轉去江陵也不行,咋辦?」於老闆低頭沉思,「哦,我到有一個主意,秦老闆,借一步說話。」說完,於老闆興奮地率先跨出門檻。
樓角房中,於老闆興奮地問秦達義:「秦老闆,你願意救這位素琴姑娘嗎?」
「當然願意!」秦達義不明白於老闆的意思,狐疑的望著笑眯眯的臉。
「你收下她作如夫人吧!」
「那行嗎?」秦達義幽幽地問。
「那有啥不行?」於老闆見秦達義的表情,便知道有八分可成。
「我父親不允許啊!」這是秦達義最擔心的。
「當今世上,稍有成就的人哪個不娶三妻四妾?你父親會想通的,再說你夫人不在身邊,總得有個女人幫扶幫扶吧!」
「但不知人家素琴願意不願意。」這素琴比那青樓女子月娥美麗得多韻致得多,比起家中的黃臉婆黃蘭姑更不知要強多少倍。秦達義早就想了,只找不到理由和借口。於老闆這麼一說,他還有啥不同意的?於是扭扭捏捏地讓於老闆去問素琴。
「那好辦,我這就去問。」於老闆忙折身進去。
秦達義等得心急火燎時,於老闆面無表情地出來了,「秦老闆呀,可惜呀,可惜呀!人家素琴姑娘心中已經有人了!」
秦達義心中一涼:「但不知她心中的人是誰?」
「哈哈!」於老闆見狀大笑起來。
於老闆一笑,秦達義更窘迫了,白臉漲成了豬肝色。
「哈哈!」於老闆笑得更起了,五短身材直晃,胖臉上的肉抖個不停,「哈哈!秦老闆啊,你在桃花村裡行了桃花運呀,你知道嗎?素琴心中的那個人就是你呀!哈哈!」
秦達義的臉一下子就燦爛了,心中痒痒的甜甜的,忙給這位大恩人大媒人將紫砂壺中水添滿。
「哈哈,秦老闆,素琴先還猶豫,可想到她回岳陽又無親可靠又無友可投,家中本也無啥家產,見你這如潘安宋玉的美男子一表人才,又有這麼大一個『大義』綢緞莊。雖說是二房,可直接就是主婦,她還有不同意的嗎?哈哈!」
秦達義考慮再三,還是讓給父親寫了一封信,告訴老人家前前後後,說娶素琴也是出於救人的動機,並且一定不會忘了家中的糟糠之妻黃蘭姑。
信送出后,又怕父親來阻攔反而不好辦,第二天,就吹吹打打辦了喜事,生米煮成熟飯,父親來阻攔也晚了。
5
素琴真是個好女人。秦達義嘗到了這一生中從未嘗過的滋味,享受了從未享受過的舒適爽逸。體貼他關心他愛護他,每次回到他身邊都「義哥」「義哥」甜甜地叫著,叫地秦達義心都酥了醉了。
素琴更關心「大義」的生意,常到店鋪中問詢,給楊達太等人打打下手。很快,她就成了綢緞生意的內行。聽了秦達義遭冤枉官司的事後,她更小心了。每進出一匹綢緞都要將內板抽出讓貨主或客戶看清,並登記明白。即使是老貨主老客人也不例外。
她將鹽商老大給他的金銀首飾一股腦兒拿了出來,讓秦達義用到生意中去做本錢。
「這不行,素琴,我哪能用你的東西呢?這是你用血淚換來的。」
「這是啥?義哥,這是那個齷齪人給的東西,一看到這個齷齪的東西我就想起那個齷齪人,就想起我的身子被他糟踐過,就覺得對不起你,我能留下嗎?再說了,你借了於老闆五百兩銀子,我把這個拿來把生意再做大些,早點賺夠錢,早點把於老闆的債還了。這不好嗎?」眼波盈盈櫻嘴甜甜。
這當然好!哪裡會不好?金銀好計劃好而美麗的素琴人更好,真知人疼人啊!秦達義激動得抱起素琴頭上臉上胸上腹上亂親亂啃。
生意果然更好了。天天門前車水馬龍,惹得於老闆又捧紫砂壺過來說話了,「秦老闆,你看你的生意,比我『興隆』好多了。唉,你年輕有為,命好運好,前途無量啊!」
一天,秦達義到「興隆」找於老闆,進入客堂,意外地看見楊雲齋楊二叔坐在於老闆對面。二人正輕聲商量著什麼。
秦達義大喜,「二叔,你到漢口來了,怎麼不到侄兒的『大義』去坐坐?」
楊雲齋一愣,隨即十分高興地說,「喲,達義,聽說你在漢口的生意做得紅紅火火。於老闆正提起你,於老闆誇你是生意場中的趙子龍,了不得啊!」
「怎麼,二叔與於老闆認識?」秦達義頗感意外。
「認識,我們都認識幾十年了。」於老闆依然笑眯眯地說。
「當年,我們一同進過考場,又一同名落孫山。於老闆對經商有興趣,我么,唉,給人家噹噹幕僚,又回到秦楊灣,和你爸爸一樣,種地謀生。」楊雲齋似乎有許多的不如意。
「怎麼從來沒有聽您說過呢?」秦達義很敬重這個與父親一樣,在秦楊灣享有盛譽的長輩。
「一事無成,說他幹啥?」
「二叔,這次來漢口,多玩幾天吧!」
「不必了,我是走親戚的,今天回家,正好就碰著於老闆了。老朋友了,見了面,聊幾句,明天就回秦楊灣了。」
「那怎麼行!您老人家好不容易來一趟漢口,再怎麼著,也得玩幾天。再說,侄兒新娶了二房,也得讓她給您敬杯茶吧?」秦達義心想:正好請楊雲齋二叔回去給父親說幾句好話。
於老闆見狀,放下紫砂壺,拍著楊雲齋的肩,「我說嘛,老朋友幾十年沒見面了,怎麼一來就走?你侄兒在這兒做這麼大的生意,你就不想去看看?指點指點也好嘛。就這麼辦,今天晚上我請客,『興隆』『大義』的全體人員一起,『漢正大酒樓』,我們兩家的貴客,我們兩家共同陪你。行不行,老朋友?」
「對,二叔,漢口好玩的地方多了,我和一起陪你到處走走。」
「那怎麼行?那怎麼行?」楊雲齋似乎有些受寵若驚,臉放紅光,連連擺手。
楊雲齋拒絕也不行,到底還是被留了下來。
幾天來,秦達義、於老闆、以及張、陳幾家老闆,陪著楊雲齋,龜山、蛇山、黃鶴樓、鸚鵡洲、東湖遊了個遍,漢正街上天南地北的各家美味嘗了個遍,席間,秦達義、素琴、於老闆等人殷殷勸酒。
素琴這些天總像有心事,臉色陰晴不定。
於老闆見狀,打趣地說:「放心,你們已經夫唱婦隨了,你二叔回去,你公公一定不會再反對了,你就安心給老秦家再生幾個頂天立地的漢子和如花似玉的姑娘吧!哈哈!」
素琴臉色一紅,又忙著給楊雲齋敬酒了。
八天過去了,楊雲齋堅決要回秦楊灣了,再三挽留不住。臨行,秦達義把楊雲齋拉到樓上。
秦達義、素琴雙雙給楊雲齋跪下。
「達義,這是怎麼啦?」楊雲齋慌忙將秦達義、素琴拉起來。
「二叔,侄兒我先斬後奏,父親一定不會原諒我,請您老人家回去給我美言幾句。」秦達義又要下跪。
楊雲齋忙拉住,「我知道,這幾天於老闆都給我說了,你娃娃原本是為了救人,這是好事,是積陰德的大好事。再說,黃蘭姑還在坐月子,你這兒也要一個女人照顧。放心,你父親再固執,他也會明白這個道理的。」
秦達義、素琴齊聲說:「那就多虧二叔了!」
楊雲齋在秦達義、素琴的期望中,在於老闆「一定記著常來看看老朋友」的叫喊聲中,登上了木船。
這天,秦達義回來就見素琴不斷嘔吐,臉都青白了。秦達義嚇壞了,忙跑上去摟著素琴,「你咋了?」
素琴不作聲,依然嘔吐,見秦達義手中提著包袱,邊嘔吐邊問:「你,你要出門嗎?」
「有一筆生意,我馬上要去揚州。你這樣,我,我怎麼能走?」秦達義放下包袱,扶著素琴。
「沒事,你去吧。」
「那怎麼成?不然,請個郎中給你看看,真沒事了,我再走。」
「撲哧!傻瓜,我沒有病請啥郎中?」素琴臉上洋溢的全是興奮和喜悅。
「那你是咋了?」秦達義不解。
「你家黃蘭姑就沒有這樣過?」素琴止住了嘔吐。
「黃蘭姑也這樣嗎?我沒見過。」秦達義依然一臉茫然。
「你又有一個兒子了!」說罷,素琴捂著臉跑進了裡間。
秦達義終於明白了,一陣興奮,忙出來對丫環說:「我走後,你們要好好伺候夫人,不許讓她累著傷著餓著冷著,更不能讓她慪氣。否則,回來我撕了你們。」
丫環諾諾連聲,跟著素琴也進了裡間。
天剛黑,楊達太急匆匆地跑來找秦達義,素琴正在吃梅子。
「素琴姐,二哥呢?」楊達太急急地問。
「你二哥到揚州去了!」素琴完全恢復了常態。
6
半月後,秦達義回到漢口「大義」綢緞莊,卻將他氣了個半死嚇了個半死。
還沒進門就聽見裡面有呵斥怒罵之聲。
「這個畜生,竟做出這種事來!瞞得我好,瞞得我好啊!」是爸爸秦雲楷的怒罵聲。爸爸啥時到漢口的?當時信寄以後,他沒來,兩個多月了,咋又來了?楊雲齋二叔回去,還是沒有勸好?楊雲齋二叔的話,爸爸怎麼會不聽?
不及多想,秦達義忙進了屋,只見爸爸花白的鬍鬚直顫,手拍得桌子「砰砰」響;身後立著四弟秦達信,正輕聲勸「別生氣,傷了身子不好!」,
讓秦達義揪心的是:素琴跪在爸爸面前顫抖哭泣,她可是有身孕的人呀!秦達義跑前一步跪在素琴身邊,並伸手試圖扶起素琴,可她不動。
「爸爸,素琴懷了身孕,饒了素琴吧,是我的過錯,要罰,就罰我吧!」秦達義聲淚俱下,一半是感到自己委屈,一半是心疼素琴。
「啥?饒啥?罰啥?」秦雲楷見兒子跪下,聽兒子說「饒」「罰」,一下子蹦了起來,上前兩步,「叭、叭」狠狠的兩耳光后,秦達義臉上立即起了幾個紅杠。
「爸爸,兒子娶個二房有啥錯嘛!現在那個稍有成就的人不是三妻四妾的?」秦達義覺得自己太委屈,打也挨了,跪也跪了,胸中的怨氣就一下子吐了出來。
「叭,叭!」秦達義又挨了父親兩耳光,只是沒有前面的重了。
「畜生。你……你……」秦雲楷渾身顫抖,一下子暈倒了下去。
這一下,「大義」綢緞莊炸開了鍋,秦達義顧不得臉上火辣辣的痛,也顧不得仍在哭泣的素琴,忙爬起來與秦達信一道把老人扶在床上。急急請來郎中,給老人掐人中,灌湯藥,素琴也忙著擦了淚給人打下手。她很膽怯,第一次見公公,就是這樣的場面,所以處處都小心謹慎。
秦雲楷醒了過來,但看見秦達義就將身子轉到床里。
秦達信留下幾個人在裡面照顧秦雲楷,拉著秦達義到了外屋,又把素琴請了出來。
「二哥,你誤會了爸爸的意思!」秦達信劍眉高揚,可臉卻紅了,靦腆地說。
素琴低著頭,秦達義卻十分不解。
「爸爸是不贊成娶二房或納妾,他是擔心對哪一個都可能有失偏頗,都可能不公平,都會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秦達信邊說邊拉著二哥的手,秦達義輕輕將手抽開,委屈道:「我真不知道我錯在哪裡。」
「爸爸說了,二嫂能幹,家中也缺不了,你在外,娶一個就娶一個吧,以免你被歹人所誘到花街柳巷去混。但你應先經得家中同意,再明媒正娶拜天地拜祖宗,你卻先斬後奏,都幾個月身孕了才告訴家裡,你把父親放在哪裡?把祖宗放在哪裡?」
「老四,我在兩個月前就寫了信,信走後才辦的呀!」秦達義本想說「冤枉」,可又一想:雖說是辦事前寫的信,一天時間,是飛鳥一天也把信送不到秦楊灣。
「可我們是五天前才收到信的,爸爸生氣就是以為你有意先斬後奏,爸爸擔心素琴姐的孩子祖宗認不認。」說著,眼睛看著總低著頭的美艷的素琴,秦達信的臉上有一種難測的神情。
「楊雲齋二叔回來沒給爸爸說嗎?」秦達義很覺奇怪。
「楊二叔?他回到麻城縣就病了,根本沒有回秦楊灣。」
「他沒有回秦楊灣?怪不得,那,他就沒有給爸爸說?」
「說啥?他家那個瘸子來過,說了半天也沒有說清楚,只是讓爸爸到漢口來抱孫子,說是一個現成孫子。當時,家裡人一聽就來氣,都罵你是腦子進了水,二嫂還哭了,一哭,就斷了奶。」
「那個瘸子本來就口齒不清,這個楊二叔,怎麼偏偏讓他帶信?」秦達義心中不舒服。
頓了頓,秦達義又問道:「老四,你看爸爸能接收素琴嗎?」秦達義真擔心這件事。
「這難說呀!本來爸爸聽了素琴的遭遇都同意了,你看你,又把他氣成這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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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知道呀!」秦達義想起當時看見的情景,心中真不是滋味。
「爸更生氣的是你借了人家五百兩銀子!」秦達信劍眉一聳,直看著二哥。
「啥?爸爸知道了?」秦達義吃驚后又坦然了:照目前的生意,年內一定能還清於老闆的債。
「二哥,你忘了上次的教訓了,爸爸擔心你又被別人坑了。你,遇事少一個腦子。」
秦達義聽了這些話,心裡很不高興。哼,多一個腦子不成了怪物?我少一個腦子?少一個腦子,我能重新把綢緞莊開得這麼火熱?能把上次的冤案理出一些頭緒?
提起冤案,秦達義馬上想起半月前臨走時,楊達太急急地來找過自己,當時著急素琴,叫他出去等,可後來自己忘了,這一走,就近半個月了。秦達義心中一緊:「遭了!」便提腳跑了進去。
秦達義拉著楊達太快步走到了一家茶館,進入到雅室隨便要了兩杯茶,就緊關上房門:「老弟,那天見素琴那樣,我急糊塗了,你有消息了?」秦達義急切地望著楊達太。
楊達太說,「不出我們所料,那事情果然是狗官使的詐,他為了吃我們,先鎖拿了人,再貼了封條,而往衙門搬綢緞時,就暗中做了手腳!」
秦達義一聽,精神一振,端起茶杯卻忘了喝茶,右額的紅斑更亮了,「這是真的?」
「千真萬確!有兩個衙役願為我們作證,因為他兩人只分了幾尺薄綢。」
「他們敢么?」秦達義感覺大仇可報,本錢可奪回來,興奮得快跳起來了。
「他們敢!」肯定的回答。
「走,請他們一道去找那狗官!」秦達義提腿便想走。
「晚了!」遺憾的說。
「晚了?為啥晚了?」
「狗官升遷了,走了!」
「狗官走了?啥時走的?」秦達義急了,就如同溺水者終於抓住一把救命繩索,可剛用力,繩索就斷了。
「就是你去揚州的那天。」
「那你咋不給我說?」
「我剛得到消息就跑來找你,那時還找得到狗官。可你讓我出去,我在外面等,你又從側門走了,這一去就半月。」
「還能打聽嗎?他升遷到哪裡去了?」秦達義還抱有一絲希望。
「打聽了,無人知道狗官到哪裡去了,茫茫人海,找一個人太難了!」無奈地走了出去。
秦達義蔫了,這一坐就是兩個時辰,茶杯撞翻了茶水流了滿地也渾然不知。
突然,他又想起了爸爸還在床上生氣,得趕快去伺候;素琴受了委屈,得趕快去撫慰,一下子站了起來,快步跑回家去。
果然,家中只有素琴坐在桌邊抹淚,爸爸和四弟都不見了蹤影。
「爸爸和四弟呢?」秦達義急急地問。
「走了,你咋這會兒才回?派人到處找你,連一個影子也不見。」素琴埋怨。
「你沒留老人家?」
「留?叫他,理都不理,根本就沒認我這個兒媳婦!」素琴又開始抹淚了。
秦達義無心聽她嘮叨看她抹淚,拚命跑到江邊,岸上,人來人往,江中,船去帆來,哪有爸爸和秦達信的影子。
秦達義無精打采地往回走,而心中急躁到痛苦,又由痛苦到急躁:爸爸您為啥就不能接納素琴呢?
7
雖已入了秋,「秋老虎」還是毒辣辣的。「大義」綢緞莊來了兩個不速之客:一老一少兩個男子,老者頭髮花白且極稀疏,勉勉強強梳了一根豇豆大小的辮子,兩眼迷糊,背脊彎曲,估計用鐵扁擔也撬不直;青年二十來歲,高個子,一身蠻肉疙瘩。走起路來「咚咚」作響。
兩人都穿著幾年沒洗過只見汗泥不見布的衣服,分不清顏色。
夥計一看就不像買綢緞的買主,十分像討飯的乞丐,就把他們擋在了門外。
「讓開,我找我妹妹!」年輕人雖邋遢,眉頭緊皺,眼睛紅紅的,但說話中氣十足,邊說邊往裡闖。
「你妹妹?哪個是你妹妹?」夥計笑著打趣,「你不看看這是你妹妹能來的地方嗎?你該到爛巷子去找呀!」爛巷子是漢口乞丐聚集地。
「我妹妹就是在這裡,我看紙上寫著的!」說完了又往裡闖。
吵鬧聲驚動了楊達太,走了出來:「你們二位找人呀!」態度十分客氣。
「找我妹妹!」青年理直氣壯的說。
「你妹妹叫啥名字?」青年的口音讓楊達太警覺了起來。
「她叫王素琴!」果然青年說出了素琴的名字。
「你是哪裡的人?」楊達太十分謹慎。
「我們是岳陽的人!」青年脫口而道。
「你妹妹咋會到了漢口?」
「我從江陵接她回去,鸚鵡洲我落水了,她,就流落漢口了。」青年有些不耐煩。邊說邊從懷中掏出了一張紙,這正是於老闆叫人到各個碼頭貼的啟事。
看來沒錯,但是,這個抽羊癲瘋的人咋會死裡逃生?不便問,讓人請來秦達義和素琴。
秦達義十分狐疑地走了出來,還想問一問,素琴卻跑了出來,見面就大喊「哥哥」,喊罷就抱頭痛哭。轉頭看見了旁邊一聲不吭的駝背稀發迷糊眼老人,又一下子撲了過去,「舅舅,你咋與哥哥在一起?」不等回答,又哭了出來。
秦達義見兩人臟臭得不成樣子,而素琴卻抱著不放,怕臭氣熏壞了素琴影響了懷中胎兒,忙讓他二人先吃點東西再洗漱,又找了幾套衣服送過去。
半個時辰后,兩個人走了出來。梳洗后,換上薄如蟬翼的湖綢衫子,打著扇子,樣子煥然一新。老人雖還是駝背稀發,但眼不太迷糊了;青年雖還是一身蠻肉,走路「咚咚」響,但少了粗魯,乞丐氣更是洗乾淨了。
晚宴上,請來了張、於、王、陳幾個老闆,觥籌交錯,歡聲連連,慶賀素琴哥哥死裡逃生親人團圓。
原來素琴的哥哥叫王大力,發羊癲瘋倒入水中,咧牙措齒時竟咬住了幾根水草,那水草是通草,上下無節,可以通氣的。他便順流而下,不知是啥時候,也不知是啥地方的一個灘擱淺了王大力。發病過後,清醒了,已是繁星滿天。王大力記掛著妹妹,苦苦分辨著方向,沿江上行尋找,邊找邊喊。可長江水流蕩盪,哪有素琴的蹤影。尋找中又大病一場,無錢醫治,差點死去,多虧一好心大叔用草藥救活了王大力。
這天在一處街鎮,卻意外地遇上了舅舅。王大力到江陵時,曾到荊州舅舅家住過一夜,安慰了病中的外婆。舅舅算著時間和路程,他兄妹二人也該回了。可兩月過去了,三月過去了,依然沒有蹤影。外婆擔心外孫外孫女,病情加重,奄奄一息不久人世了。舅舅見狀,不得不前來尋找,讓外婆見王大力、素琴一面,也好讓老人瞑目。
舅舅找了幾天,終於找見了剛剛病癒的王大力,卻怎麼也找不到素琴。到了鸚鵡洲,船還在。一問,有人拿出了素琴尋王大力的啟事,又得知到了「大義」綢緞莊,這便找了來。
「驚天喜事,驚天喜事啊!」於老闆笑眯眯的臉變成了驚喜,連連喊:「乾杯!」
「你不是說家長中沒有人了?咋還有舅舅外婆呢?」秦達義嗔怪素琴。
「你問我家,又沒有問我外婆家嘛!況且外婆家在荊州又不在岳陽。」素琴嬌嗔著答道。
王大力喝了許多酒,臉都紅了。素琴不斷讓他少喝點,王大力不聽,竟自己斟上了酒,素琴一把搶了王大力手中的酒壺,王大力狠狠地瞪著素琴。
於老闆見狀忙說:「今天你們找到了素琴又有了這麼好的婆家,按理該喝個一醉方休,可大力你與舅舅這麼些天都沒有休息好,還是早點休息,明日我再做東,請你們舅甥三人吧。哈哈,告辭了!」
酒宴終於在一派歡聲中散了。
那駝背稀發迷糊眼舅舅始終只微笑,極少說話。
8
住了三天,駝背稀發迷糊眼的舅舅說要回荊州去了,怕病床上的老母親,素琴、大力的外婆等不及而西去了。
這樣一說,自然不能留了,就是王大力、素琴也該去見見外婆最後一面。素琴眼巴巴地望著秦達義。秦達義當然明白素琴的意思。
「你是要我與你們一道去嗎?」
「你說呢?你覺得不應該讓外婆她老人家,在離開人世時高高興興的嗎?」
於是,一行人乘快船到了荊州。
一個依山臨水的村落中,一座青瓦粉壁的小院中,秦達義、素琴、王大力終於見到了外婆。外婆時而清醒,時而昏迷,當見著兩個年輕人,聽著駝背稀發迷糊眼舅舅介紹時,十分滿足地溢出兩顆渾濁的淚,去了。
秦達義拿出一百兩銀票,給老人隆重地辦了喪事。高僧高道鑼鼓喧天,經咒聲直達天庭。白幡紙馬紙人鋪天蓋地,這個村落中的人說從沒見過這麼隆重的喪事。
喪事剛完,有人匆匆地來到,說是從漢口來,受「大義」綢緞莊所託,捎封急信給秦達義。
一聽是楊達太送來的急信,秦達義忙拆了開來,果真是楊達太的筆跡:
「二哥,趕快到襄陽來,我終於找到了那狗官了,他升了道台了,我把兩個衙役也請來了,他們願作證。他若不想丟官帽就一定會還我們綢緞錢的,即使要回一半也好。快來,我在襄陽等你。」
這真的嗎?秦達義再看看信,的確是真。秦達義十分高興跑到素琴身邊。
「啥事這麼高興?」素琴疑惑地問。
「那冤枉官司終於要有結果了,我們得馬上到襄陽去。」秦達義恨不得馬上到襄陽。
素琴為難了,「你看,外婆剛走,舅舅、舅母身子又十分不好,再說我幾年才與他們聚一次,就讓我多陪他們幾天吧。」說完就眼巴巴地望著秦達義。
這也是人之常情,這時節咋好硬讓素琴跟自己走呢?想了想,秦達義又留下一些銀票匆匆直奔襄陽而去。
9
漢口「大義」綢緞莊內這時又炸開了鍋,楊達太拿著兩頁信紙,看看又放下,放下又拿起看看,猶如熱鍋上的螞蟻。轉幾圈又坐下,可剛坐下又站了起來,又把紙拿到眼前。紙上一些七錯八叉的字,正是秦達義的筆跡,上面寫的是:
「老弟,我病了,荊州這裡還醫沒好醫,葯沒好葯,素琴整天急得直哭。你趕快親自來,把我接回漢口,遲了我們兄弟就見不上面了。切切!」幾處墨斑,顯然秦達義病重手上無力,筆上掉下的。
楊達太嚴肅地對幾個夥計說:「你們聽著,我二哥在荊州染了重病,讓我趕快去接,你們這段時間要好好守住『大義』,生意要一如既往好好做,不許懈怠。」
看他的口氣,看他的神情,夥計們也都緊張起來:秦老闆看來病得不輕,啥病?是染上瘟疫了嗎?可誰也不敢出聲相問。
楊達太俯下身子「唰唰」寫了幾行字,裝在信封中,交給一個夥計,「如果我們十天沒有回來,你趕緊把這封信帶回麻城秦楊灣,交給我大伯。」
楊達太交待完畢,急急牽來早已備好的馬,跨馬揮鞭而去。沿江上行,騎馬比乘船快幾倍。可一會兒又返身回來,對眾夥計說:「於老闆他們來問,啥也不許說,二哥相信他們,我信不過他們!」
兩天不到,就到了荊州,可按照信中地址怎麼也找不到秦達義,信中地址是:荊州三義里。一打聽,荊州所屬縣中,有三個三義里。
10
「大義」綢緞莊人心惶惶,大家議論著老闆秦達義的病。
「表哥,如果秦老闆得了瘟疫就糟了,那可是要傳染的呀。」
「是啊,十年前河南省發了一場瘟疫,傳染了幾個縣。病魔隨風啊,風到哪裡瘟疫就到哪裡,死的人數都數不清啊!」
「哎呀,那咋辦?我上有老下有小啊。」
彷彿瘟疫已被秦達義帶回到身邊,一個個渾身發抖。
「咋辦?你們去打聽一下,荊州有沒有哪兒發瘟疫,如果有,我們就早作準備;如果沒有,就好好做生意。」一個老成的中年夥計不慌不亂地說。
於老闆、張老闆來過幾次,問秦老闆回來沒有?夥計們牢記著楊達太的囑咐,都不作聲。於老闆、張老闆走了,臨走,於老闆依然笑咪咪地說:「明早我要出趟門,後天才回來,你們好好乾,萬一兜不轉,就來找我,我不能看著秦老闆受損!」
第二天中午,門外「轟隆隆」地來了六輛馬車,車上憂心忡忡地走下了美如天仙的素琴,身後跟著幾個鄉下青年。
人們見老闆娘回來,忙圍了過來。
素琴憂心忡忡地說:「各位兄弟,太對不住了,我家達義病得很重,回不了漢口。我們在荊州找了一處門樓,是做綢緞生意的好地方,達義與兄弟二人商量好了,把『大義』搬到荊州去,達義也好邊治病邊經營。今天,正在忙著打整門樓。你們願去就隨我一道去,依然幫我們照顧生意;不願去我就把工錢給你們算了。」
「夫人,荊州鬧瘟疫沒有?」有人怯怯地問。
素琴一愕,「你們咋知道的?」
這還用再問嗎?夥計們便都要求算了工錢回家去。
「雖有瘟疫,也不厲害,看我不是一點事都沒有嗎?」素琴想極力挽留夥計,可夥計們全都把頭搖得撥浪鼓一樣。
搬貨時,那個老成的夥計走上前對素琴說:「楊掌柜讓我們守好綢緞莊,我們咋辦?」
素琴明白夥計的意思,發放完所有夥計的工錢,才取出一封信給老成夥計,信上清楚無誤地寫著:「聽夫人安排!」是秦達義的筆跡。
「這房屋,還有那些粗笨的傢具怎麼辦?」夥計還真是忠心耿耿。
「房屋鎖上,等達義病好了,我們還要回來。這邊畢竟是我們的大本營,荊州,就算分店吧。」素琴看著鋪面,看著高大的門樓,眼中顯得十分無奈,十分難捨。
一會兒功夫,「大義」綢緞莊中的所有綢緞,所有細軟,所有值錢的東西全搬上了車,六輛馬車裝得滿滿的。
「給於老闆說一聲吧,他都來問過幾次了。」
「我剛才去過了,於老闆不在家。」素琴無奈地說,「我給他留下了一封達義的信。」
收拾停當后,鎖好所有門窗,六輛馬車「轟隆轟隆」走了。
夥計們個個若有所失,嘆著氣,背著鋪蓋卷,拿著剛領到的工錢回家去了。
走了不遠,老成的夥計又返身回來,揀起剛才收拾時落在地上的信,拍拍灰,裝到懷中,留戀地看了看這座昨天還繁華鬧熱的門樓,才依依不捨返身離去。
於老闆回來了,聽說「大義」搬了家,急得跺腳,「天呀,我的五百兩銀子喲!秦達義,你還我銀子!」邊喊叫著,邊向「大義」綢緞莊奔來,這時的於老闆再也沒有了風度,沒有了笑咪咪的臉,手中也再沒捧紫砂茶壺。
人去樓空,鐵將軍把門。於老闆絕望地呼喊著「秦達義,你沒良心,我幫你翻身重開綢緞莊,你咋就狠得下心吃我的?」
於老闆家人急步跑了過來,遞給他一封信,說是素琴給的,秦達義寫的親筆信。
於老闆忙忙拆開,信中果然寫有八個字:「所欠本息,我定歸還。」
「一紙空文,一紙空文呀!人走了,貨搬了,我找誰要這本和息?」
圍觀的人議論紛紛,有說秦達義是騙子的,有說秦達義會守信的,他說歸還就定能歸還。人群直到半夜才散盡。
又過了兩天,「大義」綢緞莊前又來了兩人。有人認識,這是秦老闆秦達義的四兄弟秦達信。
秦達信正想問問是怎麼回事,問秦達義和楊達太到哪兒去了。「呼啦」一聲,一群人把秦達信圍了個水泄不通,都問這「大義」出啥事了?秦老闆到哪兒去了?真生病在荊州么?
於老闆也趕來了,拉著秦達信就不鬆手,一連聲只要五百兩銀子和利息。
「於老闆,請放心,我哥的確出了事,常言說跑了和尚跑不了廟,這店鋪這門樓還在。」一著急,秦達信白臉漲得紫紅。
「屁的店鋪門樓,這是你哥租借張老闆的。」於老闆氣憤憤地說。
「那,那我們家還在麻城秦楊灣,這幾百兩銀子還還得起,我們不會搬月亮家半夜逃遁的。再說田地也搬不走啊!」言語誠懇,臉雖然紫紅、靦腆,但聲音清亮,人們都聽得清楚,「我保證明年夏收后就把本利一起給送到府上。」
「那好,送不來我可就要到官府等你!」於老闆話語十分強硬。
「一定的。」秦達信說完,分開眾人,在門樓四處看了看,與隨行的秦達生低聲嘀咕了一陣,走了。
半夜過,秋風瑟瑟中,「大義」綢緞莊門前又來了一個人影,高高挑挑,夜風中,身子直抖,忽然,嗚嗚啼啼哭出聲來了。
正哭著,黑暗中又過來了一個人影,輕聲問:「是二哥嗎?」
「是,你是兄弟嗎?」秦達義的聲音。
「我們被騙了!素琴,她咋這麼陰險?真看不出來啊!」
「素琴她不是有意的,都怪我爸爸,若接納了素琴,她就不會做這種事,素琴是被逼的。」秦達義對父親的埋怨很重很深。
「咋辦,二哥?」
「走,到於老闆家去!」
「你瘋了,於老闆還找你哩!」
「他要殺我,我也得去,我賴別人的帳!」態度很堅決。
兩個黑影向街對面亮著燈光的地方走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