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葯吻
傅霽明算是跌進袁太后的宸樂宮中。
他跑的太快，心急如焚的沒在意過踩到了衣服險些滑倒。
袁太后彷彿一直在等著人來討葯，料到是傅霽明，但是袁太后的臉上見到他時，卻也有些失落。
「霽明求太后賜葯！」
傅霽明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他直接用最明了的方式求葯，這或許比任何花言巧語都來得重要。
袁太后慈愛的笑著扶起傅霽明，讓他坐下。掀開他的衣服看到膝蓋處滲出了血跡，趕忙讓身旁的宮女柳香去取葯。
「太后，我的傷不要緊，求您救救孤雪將軍吧！她五天都沒醒，孟太醫說她因為曾經給別人試過毒，所以他開的藥方孤雪都不耐受，我聽聞太后雲遊時曾獲得靈丹妙藥，斗膽請求太后賜葯給我，讓我去救她！」傅霽明拉著袁太后的手緊緊的握住，現在能救孤雪的只有袁太后一人，他想過，就算太后因此要挾不讓他回晟國，他也願意！
袁太后雖笑著，但心裡卻還是看了一眼宮門口，她一直等著看紀延卿會不會來，可惜紀延卿不會輕易讓人抓住把柄，是天生的帝王之才。她這個兒子從小就聰明，但凡能借別人的手得到的東西，絕不出面！
袁太后慈愛的看著傅霽明滿臉的焦急，她的本意也並不是想讓孤雪死，只是想試探在紀延卿心中，孤雪到底佔據多少位置。
萬丈深淵皆有底，唯有人心不可量。
不必再試探了。
「明兒，哀家就問一個問題，」袁太后認真的看著傅霽明，「你今天來求我賜葯，是賜給晟國的將軍，還是……」
總要問出一個人的真心才是。
傅霽明看著袁太后一改往日的笑容，他來不及想的就脫口而出：「我…我想救她是因為心裡有她！我……我歡喜她！」
所以我請求您救的，才不是什麼晟國第一女將軍，而是我心裡的人，孤雪。
袁太后得到了滿意的答案，拿出一早就攥在手心裡的盒子遞給傅霽明。
傅霽明欣喜若狂的謝過太后，立馬朝著宮外跑去。
紀延卿眼看這麼久傅霽明都沒出來，差兩步就走到太後宮門口了，結果一下子和飛奔出來的傅霽明撞了一個滿懷。
傅霽明興奮的朝著紀延卿搖了搖手中的盒子，紀延卿點頭表示讚許。
傅霽明趕緊爬起來，朝著宮外跑去……
袁太后終究沒看到紀延卿來，心裡有些失落。
她坐在庭院里喃喃道：「我這個兒子啊，從小沒人能看懂他的心思，這次……我以為我身為母親終於看懂了，卻還是失策啦！」
袁太后笑著走回了宮殿。
驛館內，紅袖已經開始小聲的抽泣了。
屋裡站了許多人，孟決施了多次針也無濟於事。孤雪的臉色越發蒼白，脈絡也漸漸微弱。竹軒也不知所蹤。
在這個屋子裡，能為孤雪好好哭一場的只有紅袖一人了。
「來了來了，葯來了——」
聽見傅霽明的聲音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都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傅霽明什麼也顧不上，他騎馬一路飛奔到這裡剛才險些直接從馬上掉下來，但是他心急如焚什麼也顧不上。
傅霽明跑到床前，拿出了那個盒子，打開一看是一顆葯丹。
「這是袁太后賜的靈丹妙藥，有起死回生之效，孟太醫您看一下！」傅霽明遞給孟決，孟決拿起聞了聞點頭同意了。
到現在的問題是葯有了，孤雪壓根咽不進去。
就在眾人心急如焚之際，傅霽明眼睛一轉，拿起桌子上一個碗，然後倒了些水開始化葯。因為是溫水，所以有些慢。孟決趕緊讓人拿來了小爐子，將葯碗放在上面不一會兒就全部化成水了。
看著孤雪已經趨於白紙一樣的臉色，傅霽明顧不了那麼多，一口喝下了葯，然後在眾人驚訝的神色中抱起孤雪，用嘴喂葯！
所有人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看著傅霽明就這麼親了孤雪將軍？！
傅霽明只覺得這葯苦的要將他的舌苔給整麻木了，他一點點餵給孤雪，在用手放在孤雪的脖頸處試探看有沒有咽下去。
「咽下去了！咽下去了！」紅袖大聲提醒所有人。
孟決趕緊探脈，這時傅霽明已經喂完了，他鬆開了孤雪，將她輕輕放在床上。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所有人都彷彿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窗外幾支鳥兒在亂叫，屋外的爐子上還有正在熬的葯……
孟決的手就放在孤雪的脈搏上，閉眼沉思。
時間在這一刻靜止了，所有人都在祈禱孤雪這次可以真的起死回生。
良久，興許是藥效發作了，孟決突然睜開了眼睛。
「脈搏開始律動了！孤雪將軍，有救了！」
孟決這聲叫喊，將所有人屏住的呼吸都釋放開了，大家的臉上這麼久以來第一次綻放出下笑容，齊說「太好了，太好了！」
終於，我把你從死亡線上拉回來了！
傅霽明笑了，他剛才覺得口苦，到現在覺得值得！
等你醒過來，我會認真告訴你那些藏在我心裡的情愫，我要統統告訴你！
所有人的懸著的心都放了下來。
崔壽如實彙報給紀延卿的時候，他的臉色多日的陰雲密布也終於轉晴，眉頭舒展。
「安排太醫院和御膳房，每天都要做一道滋補的葯膳送過去！」紀延卿喜上眉梢的安排著，崔壽也滿是堆笑點頭。
這幾天所有人都把腦袋提著服侍紀延卿，這下終於可以解放了！
紀延卿的心裡又開始盤算著下一件事，孤雪的命保住了，那始作俑者呢？
這次的賬加上上次，雖然不能把她沉痛的過去都算盡！但也絕不姑息任何一個人！
「崔壽，今晚傳凌美人過來侍寢。」
紀延卿幽幽的開口，崔壽點頭轉身去辦。
凌玥是關鍵的一把鎖，但在這種時候也可以成為殺人的刀。
他的目光望著驛館的方向，心裡泛起層層漣漪……
竹軒風塵僕僕回來，就看著大家的表情略顯喜悅，紅袖看到他趕緊告訴好消息給他。
但紅袖也注意到了他的左臂上有一條傷口，雖然不大但卻也在滴血。
竹軒察覺紅袖發現了他的傷口，一把拉住她的手，拉到了一個無人處。
「暗衛營出了叛徒，我去絞殺。」竹軒依舊不愛說話，但還是交代了。
紅袖皺眉，「怪不得孤雪這次……」
兩個人陷入沉默，都在心裡盤算這次的綁架的事，如果不是在宣國有強大的人脈，江漓入宮被阻再加上暗衛營知情不報，想來就是晟國內部出現了嚴重問題，而且是怎樣的人能聯繫到暗衛營的人？還在淮陽王都設下了陷阱！
「我覺得暗衛營和白羽營應該重新徹查一番！這次的事足以讓咱們都敲響警鐘！」紅袖嚴肅的說著。
竹軒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表示贊同。不過紅袖倒也不在意他的回答，只是這次的事實在太過驚險，如果不在宣國又或者沒有袁太后賜葯，孤雪這次在劫難逃！
月色籠罩著大地也同樣籠罩著人心，竹軒在孤雪房間外坐了一整夜，他想著大家累了這麼多天自己不在應該出份力，所以讓紅袖他們去休息。孟決和一眾太醫就在院子里的躺椅上休息，傅霽明今夜回到王宮裡去回稟太后。
很久都沒有這種安寧了。
竹軒在心裡悄悄幻想著回上京城的日子，他希望可以擺脫那個籠罩著陰謀的皇宮，希望可以帶著孤雪離開那裡。
孤雪的命算是撿回來了，這次可以借著兩國關係救下她的性命，那下次呢？
終是月色涼薄，人心沉浮。
我叫孤雪，孤是孤身一人的孤，雪是落雪無情的雪。
我沉迷了很久，但其實又一直醒著。
我睜不開眼睛，因為我真的好累好累。
傅霽明應該是安全的吧？
我也顧不得，我做了一個很長久的夢。
夢見我十六歲時，簫景策登基的場景。
那天他的臉色是從未有過的陰沉，大殿之上他一步一步的走向那個權力集中的位置，受萬人朝拜，受世人敬仰。
皇帝即位，大赦天下。
皇宮裡一片叫好，宮外面也是喜氣洋洋。
太後傳喚我到她的嘉福殿，只見她一身金衣，頭頂五彩鳳冠，她這一身可以說連先皇后都不及半分。
凌太后一臉的春風得意的坐在她夢寐以求的位置上，我能看到的只有「囂張」二字可以和她相提並論。
凌太后的跟前都是些王宮貴戚的內眷在前面奉承著，我就一身素衣站在門口候著。
想是凌太后風光過盛，我一直站到黃昏她才傳召我進去。
她屏退了所有的人，只留我一個人跪在正中央等候她的聆訊。
「孤雪，皇帝能有今天，哀家要好好謝謝你。」凌太后的聲音略顯刺耳的從她口中傳出來，我面無表情的只是低著頭，並不想奉承她半句。
凌太后也並未理睬我的冷漠，繼續說著：「可是……你現在能為他做什麼呢？」
凌太后譏笑地看著我，「哀家也是女人，對於男人的那些愛恨再清楚不過，一個帝王要想成就大業，就必然身邊不會只有一個女人，所以……你別以為策兒如今心疼你，就可以成為他的一切。」
她這是在警告我。
我何嘗不知道一個男子一生不會只愛一個人呢？我和簫景策那些前塵往事，在他登基的那刻起就已經結束了。
「不如，哀家給你兩個選擇。」凌太后話鋒一轉，伸出了兩根手指示意我。
我這才抬起眼看著她，這個女人已經成為了權利的奴隸，我從前覺得她好看是因為那個時候她必須謹小慎微的活著，所以她才以慈善示人，也是因為我真的覺得她身上的母性光輝，還有她楚楚動人的曼妙身姿都是她的加分項。
可如今即使她鳳袍加身，面色依舊，可我突然覺得她很醜陋。
一個真正美麗的人不該有那樣的蛇蠍心腸，更不應該會有凌駕於萬人之上的高傲之心。
凌太后慢慢走下台，走到我的身邊。
「這其一嘛，就留在這裡，可常伴君側，封個貴人或者嬪位哀家也不計較。但你始終是攝政王之女，這后位是絕無可能的！」
凌太后的話鋒犀利，可她不知道，並不是所有女人都想坐上那皇后之位。
「其二便是讓你自由些，」凌太后蹲下來用她最妖媚的笑容看著我，「皇帝初登寶座，可這晟國的兵權都在你那個義父攝政王手裡。而你應該明白，一個手裡沒有兵權的帝王是走不遠的。」
凌太后的這句話一瞬間點醒了我，她說的沒錯，手裡沒有兵權就好比永遠沒有得到實位。雖然凌氏一族壯大，但卻只出文官而非武將！
「你從小入宮就開始習武，那你的武功一定是一等一的好，不如就先封你做個校尉，替策兒把握兵權如何？」
凌太后的神情幾近瘋狂，她的笑容看起來讓我覺得瘮人。
自古以來，還從未有一個女子進過軍營，更別說校尉或者僅僅是一個普通士兵。
我雖然讀過兵書、學過武功、還是刺客出身，可是從未想過進軍營治軍。
凌太后這是想讓我去死啊！
我咬緊牙關的沉默不語，明知她一肚子壞水，明知她利用完我就打算滅了我，可有一句話她說的對。
一個國家真正的兵權只能放在皇帝手上才是最可靠的。我義父的勃勃野心不必她少，不然謀劃了這麼多年，讓我還有唐明煦自小就做太子伴讀陪伴太子，又送我們學習十八般武藝只為了保全太子。
只是沒想到平日里看起來與世無爭、平易近人的凌貴妃會想到毒害太子，籠絡朝臣，在皇帝病危時直接把持朝政，一手遮天！
攝政王不會主動放權，這兵權只能去搶。
簫景策為了救我不惜成為凌太后的傀儡，我能做的就是幫助簫景策奪回兵權！
「太后，您說的這兩種選擇我仔細想過了，」我緩緩開口，「無非都是死，第一個是時間久了以後的心死，第二個是征戰沙場的戰死。」
我說到這裡站了起來，我想看著這個女人頭戴鳳冠究竟能比旁人高多少，「可我，願意為陛下征戰沙場！」
太后和我都相互看著對方，她以為我也是因為愛簫景策所以為他奪兵權，但我心裡想的卻是大義。
不管怎麼說，皇位已定。
不論是誰上位，只要能為民謀福、為國奉獻亦或者他心懷天下，這樣的人最起碼有這樣一份心力去經營國家。
願國土之上，再無硝煙。
願黎民百姓，再無傷亡。
我和太后達成共識，在我轉身準備離去時，太后突然叫住我。
「你應該知道怎麼和皇帝說清楚吧？切莫挑撥我們的母子情分！」
哼，你這情分早就用盡在逼他登皇位，殺他父親兄弟的時候了！竟然還這麼大言不慚的說母子情分？！
我沒有回應她的任何話語，那個時候只想趕緊去見簫景策。
他曾為救我跪在雪天求葯，為救我寧願成他母親的傀儡，這些我都沒辦法一等一的還給他。可我能做的，就是幫他穩固江山，讓他坐穩這個皇位。
簫景策，為你我才願意答應凌太后這樣的條件。為你，我心甘情願的征戰沙場，在男人的軍營里站著活下去！
只希望這樣的情誼不會最後毀了你，毀了這勞什子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