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淮陽王都初見紀延卿
我騎上馬,行走在這淮陽王都。
夾道的百姓談不上歡呼,卻也來湊熱鬧似的來看看晟國使團是怎樣的一群人。喝茶的不喝了,聽曲兒的不聽了,買東西的小販也駐足張望。
「傳聞說,晟國有一女將軍,身高八斗,腿長兩米,只因生有嬌艷皮囊,在殺場從無敗績,在皇宮裡硬是攪得後宮不得安寧,那晟國皇帝見了都忍不住垂涎三尺。光這還不夠,這個女人心狠手辣只要抓了敵國姦細,能折磨得人爹媽見了都不認識。每每在戰場殺了人,必將取敵方將士的首級,嗜血成性的她必將痛飲三大碗人血!才能解恨!」
飲人血?!還三大碗!!我又不是吸血鬼!
不知是那家茶館請來了一位說書人,大街上靜悄悄的,但只有那個說書人講的津津樂道。聽著說書人的話,百姓們的目光紛紛停留在那馬上的紅衣女子,背後突然感覺有點兒冷……
江漓騎在馬背上聽到宣國的說書人竟然這麼胡扯,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瞪著他,「江漓,很開心嗎?」
江漓趕緊收起了笑容,但還是在努力憋笑,沒想到在他國王都聽到的將軍孤雪竟然是這種極品!
雖然我也很無語,但現在不管我臉上有任何神情,都會被現在直勾勾盯著我的百姓們詬病,到時候我的形象就更加不堪了!
一路上,我只能板著臉,騎在馬上把背挺得直直的,雖然有些刻意,但我依然這麼做了。
不一會兒就到了王宮口,我們要步行進宮覲見。陸朗行特意過來給了我一個眼神提醒我,他千叮嚀萬囑咐的讓我少說話,別丟人。
我到底有多不靠譜?馳騁沙場十年從來沒有一次會讓這麼多人提醒我,不許丟人!
我朝著陸朗行使勁眨了眨眼睛,表示我已經知道了!
我走在使團身後,大家都低頭走路,我就抬起頭來到處看,這宮殿看起來很氣派,可能是簫景策的皇宮去多了就不足為奇,在宣國的王宮只覺得有些壓抑,大家都低著頭走路,給人感覺是害怕被看到的樣子。
進入大殿,宣國的大臣一共站在道路兩側,都板著臉注視著晟國使者,要說眼神中有怒氣不如直接說沒有好臉色來概括。
我就跟著陸朗行提前說好的禮儀,麻木的跪拜,嘴裡還要念叨著「王上萬歲萬萬歲」這樣的話。
坐在王座上的紀延卿看著眼前烏泱泱的跪了一堆人,心裡開始揣測簫景策這次打的是什麼算盤,眼睛微眯,掃視著人群,最後停留在那一點紅。
「平身——」紀延卿開口。
等那一眾人站起來,紀延卿好好的打量了一下這位女將軍。
紅衣,束髮。
乾淨利落。
「桃笙幔展燕寢春,試下紅衫輕一擲。綠雲點點玳梁間,海燕翩翩對遠山。」
紀延卿此話一出台下朝臣個個議論紛紛。
這……是在說我嗎?
我抬起頭想看看紀延卿的樣子,卻直接和他的目光撞上。
這個少年帝王,眉宇間有不一樣的東西。
清新俊逸,儀錶堂堂。面皙紅潤但臉型瘦削,眉峰挺立,朱唇帶有一點兒橘紅。
遠看起來還是英俊的,從他的眼神可以看到很多東西,像是一汪池水般清澈,但又深不見底。
在這威嚴的大殿之上,我怎麼感覺他是最面善的?!
這讓我想起那時做太子伴讀,太傅曾言「一雙眼光射寒星,兩彎眉渾如刷漆。」
我曾經怎麼都想象不到這是形容怎樣的人,可今日看到紀延卿的樣子,卻覺得他和這句詩有幾分相似。
「不知,晟國使者遠道而來,是有何事?」紀延卿的目光從我身上移開了,語氣變得冰冷,大殿彷彿有寒霜入侵。
陸朗行不慌不忙的說出了此行目的,以商貿為辭,實際說下來就是讓質子歸國,了無牽挂。
「不行,絕不能讓質子歸國!」其中一個宣國大臣鏗鏘有力地喊道,只聽有人附和,有人沉默。
但我的目光,只停留在御史大夫柳文華的身上。
從頭到尾,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任何,要說事不關己卻又一直細細聆聽陸朗行的每一句話,宣國的政要大部分都和御史台的決策有關,台上坐著的紀延卿也多半會聽這位御史大夫的建議。
大約爭吵了有一柱香的時間,紀延卿才緩緩開口,「今日就先議到這裡,質子歸國一事,孤還需考慮考慮。」
緊接著他就轉身走了。
我知道沒那麼容易接回南宣王世子,但最起碼應該讓我們先見到他,至少得讓我們知道他還完好無恙的活著。畢竟後來質子就沒了消息,萬一最後再給我一個假冒的,那就更麻煩。
使團會先入住驛館,紀延卿早就安排好了。
看人走的差不多了,我也準備出去,走到一半的時候一個小太監從身後急急忙忙的跑來尋我。
「將軍,將軍!將軍留步!」
我轉身,看他跑的帽子都鬆了,覺得有些好笑。
「怎麼了?」
「王上有請。」他伸出了手示意我先走,紀延卿要見我?為何剛才殿上不說?
「走吧。」
小太監在前面帶路,我就在身後跟著,順便可以熟悉一下這座王宮,這裡的宮殿大都建立在高牆之上,所以景色極美,就是有些費腿。
順著路彎彎繞繞了很多地方,最後帶我走到了一個湖邊。
遠遠的看著紀延卿在湖邊的軟塌上半倚著,身邊站滿了侍衛,他們的腰間都別著寶劍,且一隻手握著劍柄,一隻手放在腰間。
這是不放心我啊。
「王上,孤雪將軍到。」小太監替我喊了一聲就留我在原地走了。
紀延卿本來在賞魚,聽到聲音就轉過身來看著我,上下左右都掃視了一遍。
我顯得有些無措,他看著我我也看著他。
剛才只是遠看他,如今就在眼前只覺得他的眼眸才是真的深不可測,他讓我看不出任何紕漏,現在感覺那些個謠傳說他陰險也好,俊美也罷,都是他。
「坐。」
紀延卿指了指他對面的椅子給我,這時正好有宮人送來了茶具,擺在了桌子上。
「多謝王上。」
這裡不比晟國,規矩一定不能忘!
「將軍孤雪,晟國第一女將?」紀延卿盯著我,但眼神中充滿了困惑。
我淺笑,「回王上,是。」
紀延卿突然大笑,眼神微眯,「聽說你曾經是太子伴讀?想必一定懂茶道吧。不如今天讓我嘗嘗你的手藝?」
考我?
太子伴讀聽起來像是不錯的差事,實際上太子學的我要學,太子沒學的我也要學。太子不會的,我要學會。太子的一切事物我都要學的一模一樣,甚至要更好。
太子伴讀還有一個功能,就是替太子受罰。太子犯錯,我受罰。太子沒犯錯,我也要在旁邊提點著不能犯錯。
茶道自然是懂得,兒時學的每一樣技能即使過了很多年,我依然歷歷在目。
「那就在王上面前獻醜了。」
我用布擦了擦手,就開始搗鼓起來。
紀延卿看著眼前正在烹茶的孤雪,竟有一些恍惚,他的王妹曾經也會為他烹茶,他的王妹穿紅色……也很好看。
我鼓搗了半天,盛出了一杯茶遞給正在出神的紀延卿,他好像出神有些嚴重,我端著茶杯在他眼前晃了半天,他也沒察覺到。
「王上,請用茶。」我輕聲說道。
紀延卿這才緩過神,盯著眼前的茶杯,「不會下毒吧?」
這一句玩笑讓他身邊的侍衛立馬提刀,我用餘光向後看了一眼,他們個個做好了隨時動手的準備。
紀延卿突然在這個時候笑了起來,笑的前仰后翻,然後擺手示意他們放下。
聽著他們收刀的聲音我才回頭看他,紀延卿還要笑,卻一把接過我手中的茶杯,一飲而盡。
「好茶!」紀延卿感嘆道。
我剛站起身,紀延卿就又開口了,「我王妹在你們晟國可還安好?」
「回王上的話,皇後娘娘一切安好。」
我怎麼知道皇后好不好,我又沒見過她!
簫景策娶她的時候我在南疆打仗,回來以後簫景策從不讓我見他後宮中的任何人,聽說紀窈有一次專門在宮門口堵我,卻被簫景策等人一道明旨趕了回去。
正想著,紀延卿的臉突然在我眼前變得很大很大,我才注意他都快湊到我臉上了!
我正想往後退,卻發現我就站在桌子旁邊,已經退無可退了,紀延卿的身子卻越來越近,他一手一把拽住我的胳膊,他本來就比我高,我一抬頭他一低頭就在我的耳邊。
「可我怎麼聽說……我的王妹,在你晟國的皇宮連自己的夫君都見不到呢?」紀延卿的聲音很小,就貼在我的耳邊說出來這些話卻讓我腦子裡一片空白。
紀延卿這是在質問我?
難道他知道我和簫景策的事兒?
紀延卿見我沒反應,繼續說道,「我看你茶泡的好,不如拿你換那個質子歸國吧,你留下來在我的王宮裡做個王妃,你說呢?」
他的語氣略顯曖昧,可他是宣國的王,我這個時候要是打他,他身後的士兵雖然不是我的對手,但是最後可能真的因為我的莽撞,兩國關係惡化,到時候再開戰的話,受苦的只有百姓。
我深深的嘆了一口氣,「王上,您太高看我了」,我想先抽身再繼續解釋,但是紀延卿的手抓著我的胳膊生生的疼,但只要我不亂動,他就不會使勁。
我放棄掙扎,「王上,你這王宮中隨便找一個宮裨泡茶想必都是一等一的好,我這個人性子倔,留下我在這王庭想必會給您徒增煩惱的!」
紀延卿淺笑了一下,鬆開手轉身又坐回去了。
「你說的對,我看你巧言善變的樣子就覺得生厭,」紀延卿說到這裡又把目光轉向我,壞笑了一下,「只是……我已經修書一封給你們晟國皇帝,用你換質子。我真是很想看看他簫景策到底是要江山還是要美人。」
紀延卿說完還記得要大笑三聲,我在一旁看的一愣一愣的。
「江山他不缺,美人我算不上。王上或許可以考慮別的籌碼。」
這話一說出來我就後悔了……什麼叫「江山他不缺」?
如今這片土地上晟國雖然國土遠勝於宣國,還有大片的草原和部落並未統一,我這句話算是把眼前這位「王上」給得罪完了。
紀延卿一聽這話,臉色瞬間冷了下來,他的眼神又變回了寒霜般的寂靜,微微挑眉看著眼前的人,大手一揮,走了。
果然,應該生氣了。
那個帶我來的小太監片刻后也趕來帶我出宮,說會有人送我去驛館。
路上,我想了很多。這個紀延卿令人說摸不透,感覺不像謠言說的那麼「陰險」,卻有讓人不寒而慄。感覺接近他就像在冬天的湖面行走,一不小心就會掉進冰洞,全身麻木。
我坐上馬車搖搖晃晃的行進,卻又被車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傳來的聲音吸引,掀開帘子看到的就是各種雜技表演,有人賣藝,有飯店的老闆在門口吆喝,還有各種酒樓的姑娘們在揮手攬客……
這淮陽王都的百姓應該都過的很好吧。
馬車轉彎停了下來,我下車就看到紅袖站在門口等我,江漓也在。
「怎麼在王宮待了這麼久?那個王上沒有難為你吧!」紅袖連忙拉著我問。
我擺了擺手,拉著她走了進去。
「房間檢查了嗎?尤其是諸位大人的房間,可有紕漏?」我問江漓。
江漓搖了搖頭,「我都檢查了,房間內的陳設和吃食都有咱們的人先試過以後才分給諸位大人的。」
「你懷疑……宣王會下毒?」紅袖的神情開始緊張。
我不是懷疑,總覺得要住上一段時間總要小心些,他國王都還是要慎重。
未免有心人在細小甚微處做文章。
「這幾天如果有人持梅花令牌來見我,要立馬通知我。」我看著江漓吩咐道。
江漓點頭答應。
隨後我就和紅袖進屋,房間內紅袖已經整理過了,還點上了熏香。
「這是什麼香啊?」我好奇地問她。
「安神香,這幾天你肯定沒睡好,所以點來讓你今晚睡個好覺!」
紅袖邊說邊給我整理床鋪,她對香料很敏感,制香也是她的愛好之一。
看著門外的天色已然不早,我隨便用了幾口晚膳就去睡了,也不知道簫景策知道紀延卿想用我換質子的消息以後,會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