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出發宣國
天微微亮時，竹軒醒了。
推開窗看見一片竹青，將軍府里的幾隻貓還懶懶的趴在地上，天邊的魚肚白泛起層層漣漪，捲雲在天空做點綴，今天一定是一個好天氣。
他已經習慣每天早起，出門練槍然後等孤雪和紅袖一起去軍營觀訓，每天如此。
起身準備出門練槍，卻看到桌子上放了一封信。這個時候送來，想必又是宮裡來的。
打開信封，只有短短几行：暗衛營隨行使團，保護孤雪。
加入暗衛營，留在孤雪身邊看似是簫景策的指示，只有竹軒自己心裡清楚是為了什麼。從小做三皇子的伴讀是因為什麼呢？
想到這裡，竹軒突然感到肚子很餓，好想吃紅豆酥。
吃飽了才能練槍！
他打開火摺子，漫不經心的燒了那封信。
不用你說，我也會這麼做。
晨起，紅袖端來了一盤紅豆酥，聽說是今早現做的，我看著很歡喜，也順便包起來了一些準備路上吃。
出門就看見竹軒在門口練槍，每次出門前他那個不愛說話的都要嘮叨半天。
「竹軒，你起這麼早啊！今天不去軍營嗎？」我準備寒暄幾句就可以溜之大吉！
「我每天都起這麼早！到是你，今天就要去宣國了，有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啊。」
完了完了，竹軒又要開始了……
「竹統領，也只有你才能鎮得住咱們這位孤雪將軍了！」紅袖在一旁搗亂，我真是！
紅袖看著我臉都被憋紅了，趕緊識趣地走開，就留我和竹軒在原地。
「此去宣國，會有暗衛營的人在暗處保護你們。有事的話你就讓紅袖傳書給我，我已經聯絡好宣國潛伏的暗探，你們一到就會有人拿著梅花令去尋你。」竹軒認真的說。
我站在原地，突然發現今天天氣真好，陽光明媚的，光線照進眼睛里也不覺得刺眼，哎呀，這等光景要閉上眼好好欣賞。
竹軒說了一大堆注意事項，回過神就看見孤雪閉著眼睛面朝太陽，嘴角還有一抹淡淡的微笑。
這光景真好，孤雪身著白衣，簡單的束髮用玉簪隆起，從未……從未覺得即使孤雪身著男裝……也這般好看。
耳邊突然停止了聒噪，我微微抬眼，正碰上竹軒的眼神。
四目相對，我第一次覺得竹軒還是不講話時好看，顯得沉靜，有種鄰家少年的穩重感。
竹軒喜歡青色，所以衣服大多都是綠色混著青色。
「聽說宣國盛產雲緞，等我回來給你帶幾匹，新作幾件衣服給你。」我笑著對他說。
竹軒下意識的移開了目光，感覺心跳好像快了幾拍，一隻手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
應該是緊張了。
我笑他，居然會臉紅。
竹軒瞪了我一眼，轉身走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覺得好笑，這人真是不經撩啊！
午時將至，使團用過午膳就出發宣國。
這一趟我只負責使團安全，由我主理的琥珀營相送，所以我和紅袖就坐在馬車裡通行。
琥珀營軍，以一條心盛傳，我無需擔心軍心渙散，也算可以偷懶。
領隊江漓是我這些年為數不多的心腹，他辦事果斷，武功高強，從我十六歲進軍營起，就和我一起並肩作戰。
對他，我只有放心。
陸朗行在臨行前給我送來了幾張手寫的宣國關係圖，裡面詳細包含了現在宣國的一些政要人物。
宣國國主名喚紀延卿，是個少年帝王，年紀大概三十有二。卻是殺伐果斷的典型代表，上位五年就可以讓一個當初只剩一口氣的宣國起死回生，手段絕對不是一般的高。重要的是即使宣國政要大多都由御史台主理，紀延卿卻用不到三年時間將兵權掌握在自己手裡。
宣國邊境皆由紀延卿的母族把握，全權聽命於皇帝。紀延卿的盛名這些年廣為流傳，不過在晟國流傳的卻是他冰冷狠心，處死的貴族不在少數，是個妥妥的狠人。
當初宣國公主紀窈嫁到晟國為皇后，紀延卿雖有萬般不舍卻用一個女人換來了商貿交易，近年來宣國的雲錦價高到離譜，只供晟國貴族使用。我曾經見簫景策有一身雲錦做的玄袍，料子摸起來滑滑的，沒有一絲凸起。雲錦下還有一層薄薄的夜紗，襯的人皮膚亮亮的。
但是在宣國，幾乎人人都穿得起雲錦。簫景策因為這事兒沒少和我抱怨，我們就一起吐槽紀延卿這個「昏君」！
南宣王世子傅霽明在上面的記載就很少了，只寫到他初到宣國就由太后撫養，入深宮。
宣國太后袁氏，盛傳是孔氏儒學的嫡傳子弟，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江湖上曾傳，這位太后登位時特意雲遊四方，食百姓苦，知百姓樂。想必世子在她手裡應該可以得到一定的護佑。
完了，看到這我覺得晟國簡直沒法和他們比。且不說別的，就晟國現在的凌太后，還手握一半權力，凌氏掌管科考還有官員的任職，我猜這其中不免會有夾帶。
想想簫景策也很可憐，攤上這麼一個視權利為所有的母親，但又有孝道在那裡壓制著。我義父攝政王有攬過了剩下的一半權利，把持著尚書府一干人等。
簫景策努力了好幾年才有陸朗行等一些人願意正朝綱，想來如果這次順利接回南宣王世子，那麼南宣王的兵權也會向他傾倒，再加上我的，至少可以抗衡一半。
紅袖倒是心中歡快，她主理衝鋒的白羽營一直在邊境駐紮，這次去宣國正好可以去看看他們，所以一路上她一直是笑著的。
使團兜兜轉轉了幾天，抵達邊境時大家都累壞了。不過到了紅袖的地盤，好酒好肉自然是少不了。
以前我也和白羽營的兄弟們一起同吃同住，並肩作戰，只是距離上次分別已經過了一年多。
使團在白羽營休息，紅袖就招呼白羽營一干人等為大家接風。
白羽營有一位副官名喚張棣，為人豪爽大方，見我們來了立馬起篝火，宰牛宰羊的準備了起來。
使團在士兵的簇擁下高興的吃著晚宴，我和紅袖還有張棣趁著沒人在意，鑽進了樹林爬上樹去觀望。
「將軍，您不來我正要彙報！」張棣拿著一張地圖遞給我，上面標記了一些紅圈，「紅圈標記的地方都是近來流寇愛來的關口，只是他們氣勢洶洶的來，卻從不開拔，也從不踏入晟國半步，但就是一直竄。好幾次我帶著弟兄們趕過去準備拼個你死我活，可他們一見到我們就立馬跑了。」張棣越說越來氣，激動的給樹上來了幾拳，嚇得紅袖差點兒掉了下去。
「領頭的是什麼人？查了嗎？」我問。
「我見到過幾次，看起來不想是宣國人，長得很結實，想是山匪，倒是看他騎馬的動作應該是受過專業訓練。」張棣撓了撓頭說。
騎馬動作受過專業訓練？
只有在軍營出身的人才會有這樣的訓練，而且一定是騎兵。
「試著抓到他，留活口。」我吩咐道。
只有這一個辦法了，僅憑不是宣國人和騎馬動作受過訓練我也分析不出什麼，只要抓住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流民呢？那些號稱是北陳餘辜的人呢？」紅袖接著問。
「那些流民就直說自己是北陳舊人，從宣國逃出來的，」張棣停頓了一下，「流民大多為男子，雖說不上身強力壯，倒看起來向種地的農民，我試探過幾個人，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兒學武的根基。還有一些婦孺老幼，但是很少。」
男子，還都不會武功……
我有些疑惑，伸手又向高處爬了一截。不遠處就能看看點點星火，那裡就是宣國的邊城了。宣國的國土不比晟國，加上他們的淮陽王都也就二十城左右，人丁自然比不上晟國國土至少五十城。
但是宣國的民風比較淳樸，百姓基本可以做到家家戶戶有著落。如果真是北陳的人，原本他們去宣國時我還擔心有一天他們聯合起來會對晟國不利，看來只有趕緊到宣國的淮陽王都才能有答案。
第二天一早，我們和白羽營晨起時間一樣就準備前往淮陽王都，使團中還有一些文官沒有睡醒，就在紅袖一步三催下上了馬車。
剛剛踏上宣國邊界走了半日，就和宣國迎接使團的御史台碰上了。
兩國使者相見，即使心中互相瞧不起，但還是下車笑臉相迎。
陸朗行作為主使和江漓一同走上前交涉，我和紅袖在馬車上等了許久也沒見動起來，索性下車去看。
宣國御史台這次派的代表是御史大夫柳文華，出身世家，年過半百。
從外貌上看，他的頭髮還是黑的，應該保養的不錯。老遠就能看見他滿臉堆笑，看似和善卻感覺眉峰尖利，眼睛若有若無的打量著我們的使團軍隊。
身穿官服，站的極正。
他身後來迎接的隊伍也不寒慘，看起來和我們旗鼓相當。
紅袖在我身後悄聲說道，「那個柳文華後面穿鎧甲的人叫宋思源，是宣國第二武將，據說此人為人陰險，雖然武功蓋世卻在背地裡有強搶民女的愛好。」
話音剛落，我就感覺到宋思源的目光停留在我們這邊，眼神犀利，彷彿認出我來。
我同樣細細打量著他，身穿鎧甲腰間別著一把大刀，身材魁梧一看就是個練家子，手臂粗壯的像兩條仙人掌，腰帶卻是青銅玉的，應該是家裡的夫人做給他的，帶上這個腰帶卻又顯得從容。
宋思源在柳文華身後悄聲幾句，幾個人同時看向我，然後就聽陸朗行轉過身來示意我過去。
我讓紅袖留下去周圍的高樹上探查一下，害怕有詐。
待我從容走過去，就聽宋思源冷哼一聲，嘴裡小聲但又清楚的說了一句，「也不過如此。」
我笑了，「在下孤雪，常年聽聞御史大夫柳先生的盛名，今日一見果真不凡！」
別的先不管，馬屁先拍上！
陸朗行瞪大了眼睛看著我，興許是沒想到我也有拍人馬屁的一天，趕緊繼續陪笑。
「孤雪將軍也是和傳聞說的一樣，人間絕色！今日一見，頗有將軍風範。」
這些您拍回來的馬屁，得逞了！
就這樣來來回回的寒暄了幾句，終於把話說到點子上了，使團跟著御史台的軍隊走，爭取兩日到達淮陽王都。
我剛準備回馬車上，就能身後的宋思源冷聲叫住我，「孤雪將軍，好歹也是個將軍，怎麼就縮在馬車裡不敢動彈？」
該來的還是要來……
我轉身看著他，只見他給身旁的手下一個眼神，就從後面牽出來了一匹馬。
宋思源挑釁地看著我，用手撫摸了一下馬腿那裡，「不如，孤雪將軍騎馬與我一起同行？一定會有很多樂趣。」
最後那句「一定會有很多樂趣」應該是說給你自己聽的吧！
我知道，我身為女子卻身居將軍位，沒交過手的人一定都覺得可笑，甚至就等我出笑話給生活丟臉。
但我偏不！我這十年的征戰生涯怎麼可能是空穴來風？想讓我給簫景策丟人？不可能！
我冷笑了一下，三兩步輕功直接上馬，「那就請吧，宋將軍。」
宋思源也沒想到面前這個女人答應的這麼爽快，這怎麼和「那人」說的不一樣？
大家都回到馬車上等著出發，宋思源愣了一下也立刻上馬，開始前進。
我先是和江漓同行，交代了他一些注意事項，就騎馬快步走到有宋思源的頭陣。
宋思源一直壓著氣，看到我來也並沒有好臉色，一路上哼哼哈哈的和他的副官討論自己心中的大男子主義。
什麼女子應當有女子的樣，還有自己如何看待女人的見解……他旁邊的副官我見過，曾在和宣國開戰時，他是宣國弓箭營的弩手，此人頗為剛正，叫什麼來著？
正當我想著，突然留意到他腰間露出了一個雕刻著梅花樣式的令牌。
臨行時竹軒的話突然在耳邊響起，到宣國會有人帶著梅花令來找我……
梅花令！應該不會這麼巧吧。
正想著就看見那個副官似有似無的看了我一眼，我盯著他的腰間又看了他一眼，他眨眼確定。
竹軒的暗衛營都已經可以策反到宣國高層了嗎？好厲害！等我回去一定要給竹軒一個大大的擁抱！
正在我出神時，宋思源又開始挑事兒，「孤雪將軍身為女子在軍營，一定過的風生水起吧！」
陰陽我？你是什麼陰陽人！
我尷尬的笑了笑，「可不是，一天到晚光在軍營里打架立威了。風生水起倒是不敢當，殺場無眼，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比較重要。」
「行啊，等到了淮陽王都，咱們一定要切磋一下！」宋思源一聽得逞了立馬笑起來。
唉，希望他能聽懂我說的話。
耳邊是宋思源的聒噪，倒是不耽誤我看美景。宣國的植被長得極好，到處都是綠意恆生的樣子，我們穿過森林時可以看見松鼠，行走在田間能看成群的牛羊和正在耕種的農民。
趕了兩天的路，終於在抵達了淮陽王都。
看著外觀，他們的城牆修建的很高，在門口等待入宮面聖的旨意時，我特意湊近去摸了一下城牆的材質，在原有的巨石上還塗了一層水泥，最後還用白石灰封住，所以看起來很宏偉。
只是上京城的氣候不適合用白石灰築牆，我們那裡的堅石直接就可以築牆，不用多這幾道工序。
陸朗行在行軍期間叫我過去了一次，吩咐了一些注意事項，畢竟在晟國我有簫景策撐腰，就算說錯話也不會怎樣。
在宣國，這個以「陰險」冠名的國家，一步都不能錯。
等候期間，紅袖也特意拉我到馬車上換了一襲紅衣，說是可以看起來更精神。
其實換來換去還不是男裝，這次我並不是主角，但是大家好像都不是這個意思。
等聖旨傳過來時，我剛好換好衣服。
一旁註意說話的文官都齊刷刷地看著我，陸相正在旁邊的茶攤上飲茶也停下來看我。
果然是紅色太扎眼了嗎？
他們的目光直接讓我懷疑我是否穿錯了衣裳，還是我臉上有東西。
陸朗行看著眼前的紅衣女子，昂首挺胸，英姿綽約，心中突然想起一句詩「古來巾幗甘心受，何必將軍是丈夫。」
就連一向看不起孤雪的宋思源都駐足良久，誰說女子不如男！
心裡暗罵，這女人真是厲害！巾幗不讓鬚眉果然是這些年在她身上最多的評價。
宣旨太監來了好一會兒，壓根沒人看到，連續咳嗽了好幾聲才讓柳文華一眾人緩過神來。
「宣——晟國使團覲見——」
眾人叩首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