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番外一 相守
時隔三月,凌幼瑤在山寺桃花落盡時,終於等到了傅明訣歸來。
在分別的這幾個月里,她獨自一人看花開花落,看流雲落日,也曾萬念俱灰,在絕望中反覆掙扎,但好在她等到了。
重逢的喜悅過後,凌幼瑤徹夜不眠,將憋了幾個月的話一口氣問了出來。
傅明訣看著她含淚的雙眼,知道今晚若是不如實交代,是不能睡覺的,便將這幾月發生的事一一道來。
那日,北狄大軍確實闖入了北明門,但傅明訣早早在城內設下了埋伏,當元玉珹率兵攻入京城時,埋伏在城門下的玄羽衛伺機而動,將元玉珹困於城內,切斷了他與城外大軍的聯絡。
凌幼瑤想起當日所見,問:「可我明明看到城樓上升起了北狄的旗幟,那又是怎麼回事?」
傅明訣解釋道:「元顥死後,北狄內部出現分歧,元玉珹想趁此機會殺了元玉堂。所以,我便讓人在元玉珹攻入北明門后,將大兗的旗幟換成了北狄的雄鷹旗,守在城外的敵軍看到了,便會放鬆警惕。」
裴策帶著涼州衛繞后而行,與關寧軍聯合圍攻留守在棲山的北狄軍。
兩軍聯手,北狄節節敗退,元玉堂顧不上被困京城的元玉珹,帶著殘兵退到了北境,原本勝券在握的元玉珹萬萬沒想到會在最後止步於北明門。
這場持續了三月的戰爭如元灝所言,趕在穀雨前結束了,但不同的是,北明門沒有失守,京城依舊在。
困在京城內敵軍被殲滅后,傅明訣帶兵擊退北狄余軍,元玉堂心知沒有退路,便想拉著傅明訣同歸於盡,將飼養的狼群全部放了出來,最終自己也死在了狼牙之下。
狼群兇猛,而更致命的是,它們的牙齒上含有劇毒。傅明訣的左臂被狼王生生咬去了一塊肉,毒素蔓延,江洲找到他的時候,他是真的快死了。
戰亂平定后不久,他便回到了京城,可他身負重傷,幾度昏迷,連孫復知也沒有把握。
傅明訣一直都知道凌幼瑤害怕那場噩夢成真,其實他也害怕,所以才選擇沒有告訴凌幼瑤此事。
若他能活下來,不論多遠,都會回來;若他不幸喪命,不論多久,都會回到她身邊。
聽到這裡,凌幼瑤又心疼又生氣:「就算你重傷不愈,也不該瞞著我,你知不知道我這段日子有多難過?明明人就在京城,卻不讓我見你一面.」
話到此處,又是一陣酸澀。她從來都不是一個堅強的人,會因為傅明訣的失蹤在深夜崩潰,也想過親自去北境看看。所有人以為的堅強,不過只是偽裝罷了。
傅明訣吻了吻她的臉頰,溫聲道:「對不起,我不該瞞著你,也不該讓你等這麼久。」
凌幼瑤掏出貼身帶著的平安鎖:「當初紫蘭將這隻平安鎖交給我時,我以為你再也不會回來了,誰想你就在京城?你老實交代,你在京中養傷的事還有誰知道?」
傅明訣眼裡劃過一抹不自然。
見他這般,凌幼瑤當即便猜到了,咬牙質問:「該不會除了我,所有人都知道吧?」
「.嗯。」
「傅明訣,你別太過——」氣話說了一半,便被人堵了回去。
傅明訣扣住她的腰,眼尾帶著無限柔情,勾著人一點點淪陷。情到深處時,只聽見他在耳邊說:「對不住,我又騙了你一回.往後便用此生來償還可否?」
凌幼瑤望進他溫柔深情的眼眸,直到真正抱住他時,才明白過往的悲傷和別離已經過去,從此朝朝暮暮,唯願與君同。
兩人重逢后,凌幼瑤也決定離開佛光寺了。臨行前,她去拜訪了九雲大師。
九雲手執佛珠,面帶微笑:「王妃心愿已了,如今是時候該回去了。」
凌幼瑤疑惑道:「主持早知我會回京?」
「鳳凰涅槃而生,歷經磨難后自會乘風起,扶搖直上,」他看向山門外青蔥的山林,聲音悠長,「王妃,宮中來人了,您該走了。
凌幼瑤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見傅雲綽帶著傅允辰在宮人的擁簇下而來,瞧著這陣仗,大抵是為傅明訣來的。
許久未見,傅允辰長高了不少,眉宇間像極了先皇后,性子也隨了先皇后。他此次前來,的確是為了傅明訣,不過是為了告訴他自己的決心。
在短暫的童年裡,傅允辰見過母親被困於深宮的孤獨,見過父親居於高位的無奈,見過朝堂水深,戰火無情。他不想步母親的後塵,在那座冰冷的宮殿耗盡自己的一生。如今只想跟著謝淵亭回到鹿山,重振書院,完成母親的遺願。
傅明訣認為他的想法荒謬,既生於皇家,又豈有逃脫之理?
可這世間從來都沒有荒謬之人,只是各自的選擇不同。有人鍾情于山水之間,有人甘以己身為國之民生,而他們唯一的共同點便是都心懷著這片秀麗的山川。
傅明訣回京之後,傅允辰生了場大病,所有太醫束手無策,那些催著太子繼承皇位的朝臣們頭疼不已,追著孫復知問太子的病何時能好?
對此,孫復知沒有給出一個準確的答案,只說需安心靜養。
傅允辰的病遲遲未見好轉,但國不可一日無君,所以這皇位
某一日早朝上,沈序淮提議讓景王登基,傅明訣臉色當即沉了下來。其他大臣先是一愣,隨後紛紛點頭,覺得此法可行。
凌幼瑤得知此事後,忽然想起了九雲大師與她說過的話,也就是那一天,她對傅明訣說:「我想做皇后。」
傅明訣什麼也沒說,第二天便讓人將東西送去了坤寧宮。
永安九年秋,歷時五月的無主之政終於結束,景王在眾臣的支持下登基稱帝,改年號為:明貞。
傅明訣登基后,謝淵亭帶著傅允辰回鹿山「養病」,傅雲綽也隨著一起去了,冷清的鹿山書院漸漸恢復了往日熱鬧。
春去秋來,花開花謝。在傅明訣生辰這天,凌幼瑤生下了一個小皇子。
嬤嬤抱著孩子出來時,嘴角都要咧到耳後去了,連連說著吉祥如意的話,而傅明訣只聽到了一句話:這是個小皇子。
他盯著皺皺巴巴的孩子,凝眸深思:嗯.皇子?罷了,都可。
凌幼瑤對這個來之不易的孩子愛不釋手,見傅明訣臉上沒有絲毫喜悅,頗有些不滿:「這是你兒子,板著臉做什麼?你過來抱抱他。」
傅明訣接過孩子,莫名其妙的,手心有些出汗,懷裡的孩子睡得香甜,小小軟軟的。直至此時,他仍不敢相信這世上多了一個與他有血脈之親的人。
見他這般,凌幼瑤總算滿意了,問:「你可想好了取什麼名字?」
傅明訣尚未回神,順口應道:「隨便。」
「.」
傅隨的名字便是由此而來。
許多年後,傅隨說起自己的名字時,總是道不出個由來,旁人對自己的名字都是侃侃而談,可他想了很久也沒想明白自己怎的就得了個「隨」字,於是便跑去問凌幼瑤。
凌幼瑤一聽,在心裡罵了傅明訣兩句,才抱著兩歲的傅隨,溫柔耐心地解釋道:「閑雲長作伴,歸鶴獨相隨。隨兒的名字便是由此而來,往後若再有人問你,你便可這樣回答他。」
傅隨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默默將這句話記了下來,絲毫不知這真的只是他父皇隨口一說而已。
當傅明訣處理完朝政來坤寧宮時,見凌幼瑤坐在窗邊乘涼。
夜色如水,伊人如玉,皎皎月光落下來,宛如月上仙子誤入凡塵。凌幼瑤察覺到他的目光,提著裙擺朝他走來,淡淡地朝他行禮。
傅明訣皺了皺眉,他向來不喜歡這些虛禮,伸手去抱她,卻被她拂開了手。
「怎麼了?」他很是疑惑。
凌幼瑤冷哼:「都怪你,當初一句隨便,叫我現在要想盡法子來替你圓話。」
聽到這裡,傅明訣明白了,笑著摟過她的腰,道:「既然你這麼說了,想來是已經向隨兒解釋過了。」
「你還好意思說?」凌幼瑤沒好氣地推開他,「誰家孩子取名這麼隨意的?說出去免得叫人笑話。」
「名字是小,何況隨兒才兩歲,他哪裡知道那麼多?」傅明訣將人抱到床上,抵著她的額頭說,「你若不喜,那下次便由你來取名字」
凌幼瑤擋不住他的柔情,只待情意散去時,聽見他在耳畔呢喃:「並不是隨便,而是相隨」
那年春光爛漫,他於宮牆之中撞見一撇驚鴻色,從此便多了一分期盼。長相思兮長相憶,縱然君臨天下,也只願得一人心,守一人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