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探險,后
斯科特和希爾維嘉面如土色,弗蘭奇眉頭一皺,沙克爾頓?
他從蟲牆上摳了一塊……不對,一堆蟲子塞到了嘴裡!
我震驚狐疑恐懼地看著他試圖從他嘴裡跑出但是還是被他嚼碎咽下的黑色蟲子。
沙:「我有生物感知的能力。我一開始就發現了。怕你們害怕沒告訴你們。吞魔蟲。在魔素量高的地方數量巨大,所以其實只在魔王城附近和其他極其特殊的地方有。沒有任何捕食器官。可以吃著用來補充魔素。很甜,來一口嗎?」
他很淡定。
除了他還是沒人敢吃。
但是大家的心稍微落地。
我們開始觀察周圍的環境。很黑,但是我們有特殊的照明設施,能看得清大部分。
牆壁由蟲子和一些物質粘合而成,構成了一種類似於褶皺的東西,黏糊糊的粘液不知從什麼地方滲出,發出腥臭腐爛的氣息。我想到了食道。
這著實令人噁心。
關鍵在於前進。疾風能助我們前進,而道路僅僅只有一條,不用擔心迷路的危險。但是,如果有什麼東西在,我們一定會與它撞個滿懷。
幸好,除了後期出現了一些扭曲蠕動的肉條,什麼也沒遇到?
我們看見了藍光。
空間豁然開朗。
死亡卻逼進了腳步……那藍光,是死亡之光。
無數屍體,勾肩搭背,互相堆疊,屍臭衝天,腐朽滿地,它們甚至看不出曾經屬於什麼物種,因為它們扭曲到一定程度,它們只剩下骨頭與皮膚——如果那還能算是皮膚的話。它們表面覆蓋著詭秘的幽藍色亮點或者是亮斑,那瑩瑩的藍光好似死神鐮刀在反射。我分明看到那稍微新一點的屍體仍在抽搐,血肉被藍點迅速吸食乾淨,而大塊一點的肉,則被蠕動的藍斑像是擠牙膏(鍊金術士的產品)一樣抽出來變成肉條,而它們鑽入其中,那本已無生命的肉條,開始像蛆蟲一樣蠕動。
而那抽搐的屍體在此時觸電一般痙攣,然後歸於沉寂——它成為了這死亡的廟堂里的一塊磚。
我們可不想當磚。
所有人都在緊張地儘可能快地向前走,要找到那綠光。
可能是幻覺,我感覺到這裡的屍體發出窸窸窣窣的響聲,難道是它們仍能運動?但是我們根本看不出?藍色詭譎的閃光此起彼伏,如果它們是在交流,那闖入其中的我們將會遭受什麼樣的對待?這巨量的屍體,食道一般的構造,海量的吞魔蟲,詭異的藍光,這一切,這該死的地方!似乎是一頭未知的怪獸,正向我們張開冷森森的血盆大口。
我們遠遠地看到了綠光,可惜在那之前。幽藍的光芒一閃。
連沙克爾頓都沒能提出預警,藍色的光輝驟然變異,一隻巨大的怪龍如同靜謐卻又如山的烏雲壓下來,它口如巨谷,牙似長矛,雙眼完全腐蝕,但那眼窩裡盛滿了真菌菌絲似的亮藍色液體,液體持續不斷地滴下,好像在汩汩地流出藍色的淚。我們看不到它的全貌。只能看到頭部和一部分扭曲的脖子。
它運動之時竟然不撞到任何凸起,不發出一點聲音,流暢地在這幽藍的世界里滑動。它才是這幽藍世界的,主宰。
我們從它腐爛的頸部脊椎下面穿過。
幽藍如雨下落,我們只能蜿蜒向前。
它並沒有對我們顯示出一丁點興趣,它漠然,沉穩,腐朽卻又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高貴,它是死亡與生命中間的造物,它無所畏懼。
它對我們毫不在意亦或是滿不在乎,它繼續著它的行程,對於它來說,生命,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
我們拼盡全力到達了綠色地帶的邊緣。
沙:「小心!剛才那東西完全融入環境,我根本感覺不到。但是現在,這裡,到處都是!」
我本來想問一問到處都是什麼東西,但是很快就沒必要了。我立刻就看見了。我敢保證這是我記憶里永遠也抹不去的一段恐怖之旅。
哪怕是咆哮的暴龍,無邊的大海,猛衝的巨魔也決不能與此景象相提並論。
潰爛。
那綠光,是無邊的潰爛。
無邊無際潰爛的各類屍體在散發著綠色熒光的粘液里浸泡,翻滾,扭動。不少還處於直立狀態的……動物?也已經化為半流體,有一些可以輕輕鬆鬆看到皮膚下面流狀的組織,就像一個爛了的西紅柿。更令人震驚的是它們都是活著的,魔素都形成了詭異的閉合迴路,換句話說,它們其實都是活著的(某種意義上)魔物。
而我們,明顯是闖入者。
沒有人命令,所有人都拿起了武器,就連小希爾都攥緊了她的法杖。
弗:「突進為主!沿著最邊緣的陸地走!快速前進。」
事實上在他的命令之前,我們就已經這麼做了。這惡臭衝天,糜爛遍地的死亡長廊似乎沒有盡頭,但是沒有其他選項,也沒有人有絲毫退縮。
翻滾沸騰一般的綠色液體中的浮著的,沉著的,站著的,腐爛的,半腐爛的,殘缺的,特別殘缺的,都向我們瘋狂地撲來,它們嚎叫、踐踏、抽搐、爬行,一堆堆一坨坨地壓上來,然後被英勇的戰士凌厲的攻擊推下去。
但是它們全部觸電發瘋一般不斷地潮水般湧來,無所畏懼,無邊無際。雖然我們奮力前進,但是它們實質上還是拖慢了我們不少,比那流淌著腐蝕性液體的牙齒與手臂更可怕的是,在這密閉空間內的腐爛大潮越發洶湧,即將全方位堵死整個通道,而終點,遙遙無期。
在這絕望的處境中,我的同伴們卻仍然發揮著驚人的勇氣。
弗蘭奇驟雨一般的長槍與利劍斬開亂麻一般的肢體,為他人開闢道路。
斯科特的巨盾在他手中如同紙片般舞動,擋下無盡的攻擊。
沙克爾頓和希爾維嘉形成了默契的配合,沙克爾頓負責魔法輸出,而希爾維嘉一刻不停地施加增益。
但是形勢依舊無比危急。
從如山的腐爛魔物的空隙望去,是更多,更多的層層屍山,遠處的空間都已經基本被堵死,連這不知什麼材質的詭異通道都發出凄厲的嗚咽。
沙克爾頓捏爆了漏過來的一個頭顱,然後聲嘶力竭的喊道:「避開!正前方!」
前方響起了無比詭異的聲響,與之前聽過的任何聲音都大不相同。
好似一千條蛇和一千隻巨蠍混雜在一起來回爬動。
但可怖而巨大的咔嚓、咕嘰的肢體碎裂聲音告訴我們:這絕不是拯救,是另一種可怖的毀滅。
很快它們就殺到眼前。巨大密集的銳利鋒刃從屍山中暴風般卷過,那些腐爛的魔物甚至來不及發出聲響,就徹底化為碎肉與膿液。
斯科特大吼一聲,將背包巨盾完全展開,貼著通道的壁,將整個小隊護在身後。
利刃割過盾牌發出尖銳的哭嚎一般的聲響,整整撕開了一條狹長的裂縫,隨後歸於沉寂。
沙:「王蟲。」
巨盾堅硬厚重,卻僅僅是我們與這傳說級怪物之間的唯一一層分隔。輕易破敗的它顯得如此無力,可以說,它僅僅是一層心理上的面紗,一層薄薄的遮掩布。
王蟲無視了我們,直接殺了過去,對於它來說,這僅僅是普普通通的切菜而已,對於它來說,我們身後也堆積了不少的食物,完全沒必要停留。
但我們不可能停留,沙克爾頓作出手勢,我們趕忙向前衝鋒。
屍山已經被割碎、碾壓變成了血海,紅色與綠色交織錯雜,形成了一副荒誕恐怖的陸離光景,零星幾隻漏網之魚仍在掙扎,但它們已經不足為慮。我們看到窸窸窣窣的巨大蟲類爬來搬運屍體,它們或墨黑或亮紫的軀殼靈活而又有力,搬運起來效率很高。
但是它們那鋒利的口器和肢體,分明顯示,它們殺戮的效率也不錯。
但是最讓人擔憂的還是傳說級的怪物,王蟲……
從蟲群中穿過,它們明顯對我們並不是特別在意。它們有著它們的準則,搬動那些零碎的肉塊明顯獲取食物的效率更高。
不知道它們從哪裡來的,但是,通過這令人窒息的逼仄隧道。我們終於到達了階梯。
至少我們到達了階梯,蟲群在此處忽然消失。我們暫時還算安全,暫時的。
階梯很寬,有著明顯的斧鑿的痕迹,每一級並不算高,我們竟然能不費力地攀爬,甚至覺得很合適。
這才是不對的地方,魔王山下,為什麼會有適合人攀爬的階梯呢?
沒時間思考了,弗蘭奇再次拿出了那顆漆黑的水晶球去探測,如果此地並沒有魔王的魔素存在,那麼之前的結果都可以歸結為魔王的屍體。
令人絕望的是,它依舊漆黑。
一道選擇題橫在我們面前,是繼續沿著階梯,向著魔王山攀爬,得到更加準確的結果,還是就此傳送回去。
我們爆發了激烈的爭論(情緒激烈但不敢大聲),沙克爾頓主張立刻回去,他認為魔王並沒有死已成定局,沒有必要冒著巨大的風險攀爬危險百倍的魔王山。
但是弗蘭奇並不認同,他覺得必須攀爬魔王山,否則這一路的犧牲就喪失了最重要的意義。
斯科特站到了沙克爾頓一邊,他與弗蘭奇默默對峙。
而我傾向於繼續探險,說實話,這一路的神奇遭遇,讓我覺得馬上就要掀開這一地帶的神秘面紗,我難以割捨這一生絕對沒有第二次的機會呀。
但是沙克爾頓絕非膽怯,他一定是隱約感知到了這看似平靜的階梯蘊含了無窮殺機,而這必死的旅程對於此次任務的目的,探測來說,已經沒有太大意義。
正在我搖擺之時,希爾維嘉囁嚅著提出來她入隊以來的第一個觀點。
希:「如果魔王沒有死,那麼我……我可以發布出它的具體位置的……坐標……如果可能……我站在弗蘭奇隊長這邊。」
她的聲音輕柔,卻有著一種堅硬的力量。
那麼任務的性質發生了改變。
魔王很可能就在上面。而位置的暴露,對於不死即重傷的它來講,是致命的。
斯科特眉頭緊鎖,吐出來的卻是一句簡單的,同意。簡短剛強,這和他巨岩一般的身軀相稱。
沙克爾頓短暫地沉默了,我不知道這有多久,可能僅僅是一剎,也可能是整整一分鐘。他可能用思維加速思考了千次萬次,也可能僅僅因為希爾這一句話就改變了想法,總之,這一刻,足以載入史冊。
沙:「上面絕對有個大傢伙。哈(長嘆氣),如果科學家同意,那就上吧。丹弗斯,你呢。」
太突然了。
弗蘭奇看著我,沙克爾頓看著我,斯科特和希爾維嘉也看著我,我感覺好像全人類的目光此時都落在我身上,我感覺到雙肩沉重。我手心出了汗,攥著捲軸的手都在顫抖。
上吧,那就上吧,為了人類,為了真理,為了能爭取到的萬分之一的希望。登上這魔王盤踞的山!
這很難。
踏上第一千八百級台階,弗蘭奇再次探測,黑色。
沙克爾頓一反常態地緊張(這在一名身經百戰的老戰法師身上很少見),因為他聲稱周圍塞滿了魔物,但是我們一隻也看不到。
第兩千三百左右,噩夢開始了。
整座山的岩石都活了過來。
它們的形狀很像是剛才遇到的蟲族,它們向我們發起怒濤般的攻擊。
沙克爾頓大放異彩,他的雷電就像鞭子一樣狂舞,為我們硬生生抽開一條血路。
然而第三千左右,整個台階都開始搖動,更可怕的是下方的台階出現了一片黑壓壓的身影……我們沒來得及反應,一道黑光從下而上流星般襲來。
那是蟲王。
它為了快速支援直接褪去了大部分護甲。但它那恐怖的鋒刃,扣在堅硬的岩石上如同人類握抓稀泥。
它直衝而來。
在他身後,是蟲族的龐大軍團。
無法可想,黑雲壓城之感。
弗:「留下人阻擊!希爾繼續登山!」但是我和阿蒙森都沒有停下向上跑的腳步。
令我震驚的是,希爾,她將法杖扔到我的懷裡,她說:「我跑不動了!這個法杖可以發散坐標,只要……」
蟲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劈斬而來。一把巨鐮在在少女的瞳孔中逐漸放大。
攔腰而斷的卻是斯科特。
他在最後關頭爆發了驚人的速度推開了希爾。蟲王暴起數刀卻全部砍在那本應該已經沒有生命的肉體上,他臨死前不是用那血沫噴涌的嘴巴說出遺言,而是拼勁全力抱住那肆虐的雙鐮。
他以人類之軀硬控傳說級魔物,為隊友爭取了輸出空間。
巨大的火球從沙克爾頓的手中迸射,惡狠狠地砸在蟲王那褪去裝甲的身上,蟲王試圖越走,卻發現快不過沙克爾頓的雷電,於是它舞動著利刃繼續衝鋒,卻被弗蘭奇抓住機會斬下一鐮,它卻毫不猶豫地再起一刀,正洞穿沙克爾頓的身軀,後者亦以命相拼,近距離釋放龍雷與地獄火的合擊技能,嘗試畢其功於一擊。
效果拔群,本就削弱的蟲王直接被轟飛震碎。
然而,讓人震驚的是,支離破碎的蟲王仍然兇悍,它半身殘缺,滿地渣滓,卻依然舞動著剩餘的殘肢與血肉死命向前。
它還是掙扎橫刀,衝鋒在整個蟲群的最面。
沙克爾頓的生命亦如風中殘燭,然而他不顧胸口的血洞和魔法反噬使他身軀燃起的火焰,他張開雙臂,準備燃燒自己,再次發動大規模魔法。
希:「只要砸碎法杖的晶石!」
說罷,她掙扎著起身,按理說這激烈攻擊的餘波也能把她震到昏迷。
她能站起來已然是奇迹,但她竟然做出了我根本想不到的舉動。
她直接從那盤山的階梯上一躍而下。
她落到了蜂擁的蟲群之後。
她開啟了她能支撐的最大的照明術。
在這血月冷冷的紅光之下,在這始終濃黑的魔霧之中,在這陰森而模糊的整個境地中,她沐浴在光芒之中,宛若一名聖女。
不對,是她,在發光。
蟲族躁動了,震怒了,瘋狂了,它們直接調轉了矛頭,踐踏了同族,它們掀起了層層波浪,向著在他們眼裡或許是挑釁也可能是食物的光芒涌去。蟲王依舊一馬當先。
弗蘭奇喊我往上爬。他已經快要登頂。
沙克爾頓卻在招呼我過去。他目光如同火炬。
我選擇了後者,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選擇了信任。雖然我並不知道這千鈞一髮之際會發生什麼。
但是看來我不會後悔。
沙克爾頓怒吼一聲,彷彿是一隻發怒的雄獅,他手中攢聚烈焰,那火的顏色紅過他胸腔的血,他發動了魔法。
希爾維嘉突然從天空不高的地方落下,我趕忙抱住她,她一定是摔到骨折,但她身上的光芒還沒有熄滅,她還有救。
於是我聽到了震破耳膜的爆音,看到下方怒放了一朵絢麗威武的火與雷的毀滅之花。
那是沙克爾頓。
他真的很耀眼。
我手抖也不抖,腿更不敢有絲毫鬆懈,我往上跑,我拿出這輩子最快的速度,使出吃奶的力氣向上跑。
跑啊,跑啊!
我瞥見那最後幾級的階梯,它上面端正地擺放著古老的書籍,那裡可能敘說著真理。但我手未曾想過鬆開,腿也沒有猶豫。
跑啊!跑啊!
我做出了我的選擇。
我越過了那幾個台階。
我看到面色枯槁的弗蘭奇,他手中僅僅地攥著那黑色的水晶球。
那不重要了,我趕快拿出那傳送的捲軸。發動它。我忽然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如同鋼錐刺穿腳底一般的感覺衝上頭皮,我忽然感覺到整個大地似乎都在晃鞦韆,感覺整個天空都在壓下來,似乎有千百隻眼睛在看著我,億萬個低語在呢喃,我恐懼地看向捲軸。
可惡!
它發動得好好的呀。
但是我還是恐懼,哪怕懷中抱著希爾,拽著弗蘭奇的肩膀也還是恐懼,我看向四周都是一片漆黑。
不對!
那是什麼?
我看見血月眨眼!!!
傳送發動。
我看見星斗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