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陷落，中

「我親眼所見，可怕的不是那些魔物，可怕的是那隱藏在它們背後的那恐怖的無上存在。」將軍的臉色如同死灰。

他神秘地蹭過他那鬍子拉茬飽經風霜的如同枯樹皮一樣的臉來，吐出冷颼颼的話語。

「它，殺死了火神！」

「它是誰？火神又是……」

「不要說了，我不願再想起那痛苦的回憶了！」他突然一把把我推開，我沒能防範，只能使用特殊步伐方才穩住身形。

將軍看起來苦惱異常，頓了好一會才恢復了常態。

「對不起，對不起，我剛才失態了。」他下定決心般長出一口氣。「我必須講講，不講我就要瘋了，沒時間了，也不會有人來處罰我的揭露。」他苦笑著，把我拉到一個無人的角落。

「我親眼所見，親眼所見，巨龍，巨龍殺死了火神！」他的聲音陰沉嘶啞彷彿飄出淡淡血絲。

「我親眼所見！巨龍如神一般降下，摧毀了火神所在的巨大火山，隨後它輕鬆殺死了火神！那巨大的火焰巨人在它手中如同玩具！我敢確定，那在利爪下死亡的，就是火神！」

「你怎麼就知道那就是……」

「那就是！那就是！我看得出來！那輝煌的戰鎧！如同紙片一樣被撕碎！那雄壯的身軀，不滅的火焰，在那巨龍映襯之下如同兒戲！」他忽然歇斯底里一般吼出來。

將軍又頓了頓，此時的他如同枯乾的油燈。「完了，一切都完了。火神都隕落了，而我們作為它的子民……哈哈哈哈，已經是案板上的魚肉。」

他花了很長時間才能冷靜下來。看來他說的不是假話。信仰神的人目睹神被殺死，他的信念徹底崩潰了。

可是崩潰有什麼用呢？崩潰能解決問題嗎？我們必須做些什麼。

「想開點！巨龍如果在魔物那邊，它早該出現了！它可能是中立陣營的，甚至可能與魔物與魔王並不友好！要知道大型掠食者難以允許中型掠食者大量存在，而且如果魔王活著，那一山難容二虎！還有希望！說說我能做些什麼？」

他眼裡閃爍，但是總算是吐出一點我想要的信息。

一部分上層貴族已經逃跑，但大多數貴族仍然在城內，他們難以割捨自己的財產（包括奴隸）和領地。

我的見聞和經驗告訴我。他們中的許多人肯定想通了，正在收拾行裝逃跑。所謂的禱告，僅僅是用來穩定局勢，以及讓這些市民作為阻擋魔物前進的阻礙物。

真坑啊。

但是我更疑惑的是數量巨大的奴隸都跑到哪裡去了。當然了，我沒有那麼蠢，我不可能直接問將軍。

看著這些全副武裝的士兵，而我心裡早就有了一個大膽而黑暗的猜想。

將軍卻給我下達了一個奇怪的任務，拿上制式武器去看守一個雜物庫——還有許多冒險者受雇傭也在那裡。

將軍向我保證這是一個簡單而且安全的任務——我們不用與魔物戰鬥，城防一旦被攻破，我們立刻就可以自由撤退——就是逃跑，跑得越快越好。

報酬是兩個金幣。

兜里揣著這兩塊釘釘作響的金幣，我拎著長矛扛著弓箭快步走過長街，這公國標誌性的超級集貿市場如今人已經十分稀少，那些商人早就跑了。

那邊有一堆沒人看管的半腐爛的食物，我從中拿了一些生肉和烤熟但是半爛了的紅薯——這兩樣氣味逼人東西分別可以引誘不同的魔物——天知道有沒有什麼用。

而且不花錢。

我也能用儲物裝備輕鬆拿動。

我已經拿到了信息不是么，火神被巨龍殺死，多麼巨大的信息量啊，看來我的任務接下來就是趁著混亂活著混回王國。

這個規模的魔物軍團，只要開打，我想這城防必然崩潰，到時候，混亂將裹挾一切。

就算到時候沒有混亂，我也想辦法製造混亂。一抬頭，已經到了雜物庫。

不算太高，但是挺大的一個雜物庫，看起來年久失修的它似乎破爛不堪，裡面散發出陣陣惡臭。

這味道？！

我哆嗦了一下，因為根據我的經驗，那味道，竟然是——

「喂，新來的，來這裡坐坐。魔物一進來，跑就行。」一個大鬍子冒險者向我喊話。

「謝謝了，這雜物間，它裡面——」

「你管那幹嘛。你看，那玩意其實有幾個大兵守著呢。我們這邊打個雜，混一混就過去了。嘿，那些傢伙真有錢，兩個金幣……」

我沒有理會他，走向那名為雜物庫的，人間地獄。

「喂，姑娘，別過去了。」一個拿著長矛的士兵，警覺地對我說。

「啊，好奇而已。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又被認成女孩子了，但是比起這個，更重要的是接近這個地方的機會。

那個大兵他沉默了一會，下定決心似的對我說：「拿著這個水泥刷，把那個破洞補一下……切記，不要往裡看，不然的話……」他擺出一副兇惡的樣子，但我看到他眼睛里的光卻在游移。

我拿著這刷子走到那縫隙處。不看，不看我也能聞出來那裡面是什麼，我只是要確認一下是否他們還活著。

我看似賣力氣的刷牆，卻在盡量避免縫隙被堵住，我刷不好多刷一會總行吧。

我盡量開啟體內植入的感知機器，那玩意在魔素飽和的地方會失效，但如今，我能感覺到那牆后的東西……

我的猜想不錯。

密密麻麻互相堆積的不是雜物，是人。

是腐爛發臭半生半死的奴隸。是老人，是小孩，是青年，是男人，是女人，是活人，是死人，是人，密密麻麻的人。

很明顯了。他們就是將軍向我保證安全的資本——他們是雜物，也是食物，是吸引魔物放慢腳步的誘餌。奴隸主為了自己的逃亡，就將奴隸填入魔物的口中。拖延時間。這和我猜想的，一樣。

我現在要做的就是把這縫給封住，我即使不封住也一樣，他們不可能有出來的希望。

這牆體比我預先猜想的更結實，應該是利用了某種植物纖維的聯結。要

想讓這一群奴隸——啊不，這一堆奴隸出來，只有打開那鋼鐵鎖鏈盤繞的大門。

那裡有一隊士兵把守。冒險者僅僅是用來預備不測，補充人數。

冒險者用來做這種事最好不過了，要知道他們拿錢辦事。

我又為什麼要去拯救這些人呢，要知道，我可以一個非常渺小而又非常自私的……人。

我堵住了縫隙，堵住了能照進牆裡的最後一絲光。

我輕而易舉地轉身。

正如計劃那樣。

如果。

如果沒有那細碎的指甲劃過土牆的聲音。

我的感知告訴我，那是一個小女孩，一個瘦弱的小女孩，她被一個倒下的人壓著，她本可以往旁邊移動躲開這擠壓，但是她沒有，因為她身下護著，護著另一個小孩。

真是糟心。

我為什麼會感覺到難受，關掉感知吧。

可我分明聽到那指甲劃過牆壁的響聲。

指甲劃過……

牆內的黑暗讓人窒息，而牆外的光明，如此的刺目。簡直讓我睜不開眼睛。

劃過

淅淅瀝瀝的聲響

我做出了選擇。

我是一個無情的人，一個失去了很多的人，我不會讓自己陷入無意義的危險之中。

我只能轉身離去。

如果。

如果我未曾看見過那求死的戰士，那斷裂的牧師，那絢麗的爆炸的花火……我會轉身離去。

而現在。

「你要幹什麼？離門遠點——」

鮮血染紅了我的雙手。

「她瘋了！快——」

改變命運的長矛，握在我的手中。

「停下！停下！」

「攔住——」

長矛狂風一般掃過。他們不用再做爪牙和惡狗。這個小隊已經沒有活人了。

我追逐知識，會一點點槍術很合理吧。我站在目瞪口呆的一票冒險者面前，沒有一個人膽敢拿起武器。

我面前就是鎖鏈。

我使勁全身力氣用該地的方言大聲呼喊：

「你們失去的只是枷鎖！！！」

「你們將獲得——」

鎖鏈如蛛網一般碎裂。

「生命！與自由！！！」

門，轟然打開。

光明，魚貫而入。

塵土飛揚之中，光線神奇的輕柔，與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