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你又是哪裡冒出來的？嗯？」

唐懷琴抽劍再刺，卻被對方找準時機一掌拍歪劍鋒。

雖然是白天，仍然全身包裹著夜行衣，依稀能從身形看出性別的黑衣女子將昏迷過去的沈昱，一把扔到瑟瑟發抖的呂伯畭身邊，掐著嗓音道：

「快跑。」

—

感覺到了身體在劇烈的搖擺，沈昱艱難地睜開眼，他被人扛在背上。

「呂…兄？」

呂伯畭大汗淋漓地在山林間奔跑，他頭也不回地喘著粗氣說：

「別，別說話，跑，跑！」

沈昱扭頭望向身後，山寨的方向不知何時燃起熊熊火光，一道比之前的劍勢還有迅猛幾分的劍氣衝破雲層。

他大概能想起，是一個黑影幫他擋住了那招劍光。

「放我下來吧。」

呂伯畭聞言整個人一軟，帶著沈昱直接向前滾了下去，二人摔飛出去幾丈遠，驚起一陣鳥飛。

沈昱掙扎著站起來，呂伯畭也喘著粗氣，撐著腿看向他說：「再，往下沒多遠，就能找到馬匹了。」

「你呢？」

沈昱意外地看向他，完全沒有預料到，膽小如鼠的呂伯畭竟然想要返回山寨？

「人家，救了你，我咳咳咳！」

從沒有像今天這樣奔跑過的呂伯畭竟真的咳出一口血，好在他能感覺到是咽喉被風刮傷。

「我得去救她，再不濟，我也是個捕快！」

說話間，天地間萬物寂靜，彷彿所有的聲響都在避讓，避讓這一聲雍容、高貴，不似人間聲音的鳳鳴聲。

緊接著便是一道彷彿能將蒼穹天際染色的火紅劍氣，自上而下，自山頂抹向山腳，自人間掃入仙界。

即便已經距離山寨幾百丈遙遠，沈昱和呂伯畭的耳畔仍響起唐懷琴憤怒的喊聲：

—

「火將星，琉璃天！」

—

沈昱再一次見識到了這個世界的個人實力究竟能夠有多離譜。

「沈兄，你快去吧，去衙門裡搬救兵！」

呂伯畭甩掉掌心的鮮血，推搡著沈昱逼他離開，卻沒想到眼前一花，沈昱竟然轉身一掌劈到他的后脖頸。

「你？」

昏迷的呂伯畭被沈昱扛著一路下山，丟到了其中一匹駑馬背上。

系牢了麻繩，確定短時間內呂伯畭不會被甩下馬背，沈昱一鞭抽中馬腿，駑馬唏律律地叫著向著來路返回。

做完這一切，沈昱轉身，堅定地看著山頂的方向，深吸了一口氣再次進入密林，向著山頂開始衝刺。

—

命令其餘人收拾殘局，唐懷琴收劍入鞘，走到昏迷的女子身邊一把扯下面罩，笑著說了句：「這娘皮，還挺漂亮。」

「薛老三，你們幾個負傷的先去找湯婆婆。」

「桂華，你帶人下山看看那兩個小子是不是已經跑了。」

舞槍女子無精打采地點了點頭，唐懷琴又看向光頭男子問：「姑禍，別再看你那破鎚子啦，回頭我再託人給你打一副！」

「嗚嗚…小瓜，我的小瓜…」

光頭男子哪裡還有剛才猙獰的恐怖模樣，他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樣小聲地抱著被徒手捏碎的卧瓜錘啜泣。

薛老三桀桀笑著一把拉起他肥碩的巨大身軀，邊拍打著他的肩膀安排，邊擠眉弄眼地給唐懷琴使了一個眼色，後者這才放心地抱起了女子，也一路尾隨回了山寨裡面。

才進入山寨，一群孩子就嘰嘰喳喳地圍了上來，老婦們追不上孩子輕巧的步伐，苦笑著邊笑罵，邊跟唐懷琴問好。

「懷琴姐，這就是壞人嗎？」

一個缺了顆門牙的小女孩虎頭虎腦地抓住唐懷琴的衣角，又好奇，又膽怯地看向黑衣女子。

寨子里走出幾人扛起黑衣女子順著山路一直向上，拐了個彎消失不見。

白布包紮著半張臉，只露出一隻眼的小男孩傻呵呵地笑著問唐懷琴：「懷琴姐，今天可以不抹葯嗎？」

「當然不可以！」

唐懷琴一把抱起他交給老婦，囑咐道：「嬸子，給豆窩兒多抹點葯，好的快！」

男孩哭哭啼啼的被抱著遠去，唐懷琴看著這些大都受了些傷的孩子，又看向寨子里大都傷殘的夥伴，終究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綠林山本來就僅僅是綠林山罷了，朝廷的地政取名綠林也不是因為什麼綠林好漢，而是因為這座山上除了一片密林再無長處。

戰爭結束的那天，唐懷琴被身為將帥的父親派親兵護送到了興安城外，想要混入城中混一個假身份，讓唐懷琴能夠安安穩穩地度過一生。

但是狡猾的大齊人識破了唐懷琴等人的偽裝，圍殺之中只有四名親軍拚死保護唐懷琴殺出了興安。

他們無處可去，只好竄入了最近的綠林山中，卻在山頂發現了一座破爛山寨，裡面住的全是因為戰爭流離失所的難民。

難民們恐懼唐懷琴等人的出現，以為他們又是附近的山賊來擄掠銀糧女子。

得知了難民的遭遇，唐懷琴站了出來，與四名親軍化身這座山寨的守護神，這一守就守到了現在，綠林山上也有了名副其實的綠林山寨。

而唐懷琴，也自然而然成了綠林山寨「一眾好漢」的首領。

湯婆婆帶著負傷的幾人氣鼓鼓地走了過來，她還撐著當年唐懷琴雕給她的榆木拐杖，重重地哼了一聲訓斥道：「小琴，我看你們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薛老三這麼大的歲數也就罷了，他死了我也不心疼。」

「你和桂華才多大的年紀，成天打打殺殺，有什麼話不能坐下來好好聊聊！？」

唐懷琴頭疼地揉了揉眼，陪著笑說：「湯婆婆，那人是官府派來的探子，我沒直接殺了他就不錯哩。」

「殺殺殺！成天就知道殺！」

湯婆婆氣的夠嗆，舉起拐杖作勢要打唐懷琴，其餘人趕忙攔下。

「小琴，天下已經安穩了五年了，我們現在有糧吃，有水喝。」

「我知道你信不過大齊朝廷，但是……」

湯婆婆看了一眼屋外嬉笑打鬧的孩子，嘆了口氣說：「孩子們，不能一輩子都窩在山裡啊。」

唐懷琴面色苦澀，她何嘗又不明白，綠林山再好，也終究只是權宜之策。

只是…即便她不曾承認，她也清楚，自己是在害怕，在恐懼著外界。

唐懷琴不清楚，當自己邁出綠林山的一刻，這天下是否還有她的容身之處。

—

黃昏時分，綠林山寨升起陣陣炊煙。

孩子們都被老婦們抓回了屋裡，依稀還能聽到有孩子哭鬧著不吃蔬菜。

夕陽西下風光無限，值崗的人捂著肚腩，等待來人換崗。

在綠林山寨的後方，一汪清泉時有魚兒躍起，兩名男人飢腸轆轆地守護著身後的洞窟。

「李子哥，怎麼老王他們還不來啊，我快餓死了！」

年長一些的李子哥搖了搖頭，剛想說話就看到不遠處的火光。

「來了來了，老王！你們可算來了！」

來換崗的兩人中，叫做老王的中年男人哈哈大笑著扔過來一瓶黃酒說：「就知道你們兩個臭小子餓不住，去吧，回寨子里喝兩口！」

其樂融融的一群人，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有一道身影飛速地竄入了洞窟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