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上位
為什麼說「又」呢?昨天就是,安平啥也沒做,啥也沒說,無端就招來王志毅一番怨恨,今天又是。
「怎麼就怨我了?」安平忍不住為自己爭辯,「小吊車是你開的,我啥都沒做,為啥出了事故,你就怨我了?」
「怎麼不怨你,要不是你沒抓住車把,讓吊臂甩過了,我怎麼會滑倒,小吊車怎麼會砸到變壓器?」
「小吊車是你開的,吊臂甩到哪裡不是應該你控制的嗎,怎麼怨到我頭上了?」
「今天下過雨,路滑,小吊車不好控制你不知道嗎?」
「你這是狡辯。」安平憤怒的指出。
陳超這時也忍不住了,說道:「你自己把小吊車開倒了,還抱怨別人,你這是拉不出屎怨茅坑。」
我靠,你特么說誰是茅坑呢?要不是現在場合不對,安平真想一腳把陳超踢出天外,還得自己想辦法把話拿回來,幫陳超更正道:「你特么會說話嗎,說得那麼粗魯,應該是,手不留怨襖袖,好不好!」
「噗嗤」現場人們都笑噴了,連王平也沒忍住。
陳超也尷尬的訕訕而笑。
只有安平的臉更黑了。
這時,圍觀人群中走出一人,對王志毅說道:「小夥子,你做為小吊車的機手,就有責任保證小吊車的生產安全,出了事故就把責任往輔助人員身上推可是不對。」
安平望向來人,忙打了個招呼:「魏爺爺。」
魏慶林向安平點了點頭,又把目光轉回來對著王志毅。
「今天確實路滑,我沒想安平會抓不住車把,這才出了事故,安平也應該有責任。」王志毅不甘心負全責,想把一部分責任推給安平。
魏慶林搖搖頭說道:「小夥子,你還年輕,這樣可不好,再這樣下去,你會沒人緣的,你還沒明白自己錯在那裡嗎?那就讓我來告訴你,你做為機手,在操控設備的時候應該具有預見性,不能把安全寄托在別人身上,這是安全生產的常識,我這麼說你明白了么?」
王志毅無言以對,低下了頭。
王平嘆了口氣,畢竟和王志毅是一個村的,內心裡比較親近,這才安排他做了機手,沒想到結果令人失望。事故出了,王平做為頭兒必須要有個表態,於是說道:「從現在起,王志毅不再是機手,換安平上。」安平年輕機靈,也穩重,應該可靠。
問題說清楚了,工地停電,暫時歇工。王志毅躲到一旁,坐在一塊預備方木上暗生悶氣,王二秋坐在其旁邊輕聲安慰著。
電力局的人也到了,正在搶修,王平一邊接受搶修人員的問詢,一邊指揮陳超和陳小江把傾倒的小吊車扶正。
安平感謝了魏慶林的仗義執言后,兩人站在原地閑扯淡。
魏慶林道:「沒想到你就在我們小區旁邊這兒打工。」
安平笑著回道:「前天剛來的。」
「那你以前是做什麼的?」
「讀書,高中剛畢業。」
「這麼說,你是第一次來市裡打工?」
「對。」
魏慶林往王志毅所在的方向撇了一眼后,對安平說道:「你初來乍到,就升任了重要職位,容易招嫉恨,以後日子怕是不輕鬆。」
安平也向王志毅那邊望了一眼,發現對方也正望向自己,那眼神中透射的怨恨毫不掩飾,頓感心生委屈,搞不明白,平白無故的,王志毅幹嘛非要和自己過不去,向魏慶林露出個苦笑,無語凝噎。
魏慶林被安平這幅受氣小媳婦般的委屈模樣逗得開懷大笑,邊笑邊道:「年輕人要學會收斂,不可鋒芒畢露,要知道剛過易折,更要明白『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
聞言,安平更加無語,我幹什麼了?貌似啥都沒幹吧,沒搶風頭,也沒和別人爭競過啥,一切只不過是聽從領導安排,踏實幹活,這也算鋒芒畢露?這也要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果然是理想太美好,現實很殘酷。
安平被王志毅接連的挑釁,激起了真火,說道:「不招人嫉是庸才,我雖然不是什麼精英良才,但也不是誰想捏就捏的軟柿子,我踏踏實實幹活,不挑事,也不怕事。」
年輕人嘛,哪個心裡還沒住著個大鬧天宮的孫猴子,豈會輕易向現實屈服。
魏慶林贊道:「好,有原則、有志氣、有勇氣,也有真本事。」
安平笑道:「魏爺爺你這是誇我呢,還是諷我呢?」
魏慶林不置可否,只是「哈哈」的笑著,看向安平的眼神很柔和,之前的話應該是半諷半真,有提點之意。
這時候,一個二十來歲的嬌小女孩來到魏慶林身邊,嬌滴滴的聲音說道:「爺爺,你們聊什麼呢,這麼高興。」
魏慶林就對安平說道:「來安平,給你們介紹下,這是我孫女淑媛。」
安平拿眼看去,嚯,這姑娘可真夠瘦的,細胳膊瘦小腿,腰肢不夠一把掐,身高最多一米六,滿頭密密的烏黑披肩長發,還有因為瘦而更顯大的眼睛,以及長長的睫毛隨著眨眼而忽閃忽閃的,給人的印象特徵太深刻了。
魏慶林又對自己的孫女說道:「這是就是我跟你說過的,今我天在公園剛認識的小友——安平,那拳腳功夫真是了得。」
自家爺爺是干業務的出身,見多識廣,不會輕易真心誇獎一個人,魏淑媛不由也仔細打量了下安平。
只見其:明眉大眼很清秀,看上去不過二十,但身高足有一米八朝上,一身農村手工縫製的衣裳上沾染些斑駁的泥巴,上身是白色長袖衫,袖口挽過肘部,修長勻稱的小臂露在外面,下穿淺灰色長褲,褲腳也挽起了一截,腳脖子露在外面,未穿襪子,光腳蹬一雙黑面千層底鞋,站在人前氣定神閑,身姿挺拔,雖稍顯邋遢。卻是個難得一見的英俊小夥子。
魏淑媛畢竟是城裡姑娘,要比農村來的安平大方許多,主動伸出白皙纖瘦的右手,大眼睛望著安平道:「你好,我是魏淑媛!」
安平看了看自己滿手的泥巴,尷尬的把手掌在身上胡亂擦著,卻是沒伸出去,訕笑著道:「你好,你好!」
魏淑媛就「噗嗤」笑了,收回了手,眼神好奇的看著安平。她好奇的是,一個農村來的打工青年,即便是英俊些,也算不得太出眾,是怎麼得到爺爺讚譽的。
魏慶林對安平說道:「淑媛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就去了木器二廠,現在銷售科上班,聽說木器二廠和很多農村小木廠有合作,不知道你們那裡有沒有?」
安平想了想后,說道:「我們村是有個小木廠,也接來料加工,就是不知道有沒有木器二廠的業務。」
魏淑媛聞言,眼神一亮。廠里的外聯事宜雖然是業務科在負責,但訂單都是由銷售科出的,也因此,業務科是和銷售科在一起辦公,所以裡面的門門道道魏淑媛知道不少,就問安平道:「你是哪個村的?」
安平如實回答:「涼水台的。」
「呀!」魏淑媛叫了一聲,把爺爺和安平的目光都牢牢吸引住后,才繼續說道,「還真有,我們廠有部分中低檔辦公傢具就是委託你們村木廠加工的,還是業務科趙科長親自負責呢。」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又敘了會兒話,那邊變壓器也搶修好了。
事故造成的直接損失不太大,就是燒壞了兩根羊腿,供電局也沒讓施工方賠償,只是叮囑施工方負責人王平,一定要加強安全管理,千萬再別出事故。
人家電力局的人是這麼說的:「算了,本來這些損失應該由你們施工方來承擔,但我也知道你們出來打工不容易,賺點兒辛苦錢也是為了給家裡老婆孩子糊口,這次我就不為難你們了,你們以後一定要注意,再出了事故我可就要照章辦事了。」
至於維修費用,想來人家回去隨便編個理由就讓單位買單了,比如說是因為下雨導致線路短路,燒壞了部件等,理由還不是一抓一大把。
王平感激涕零,又是道謝又是遞煙,人家擺擺手,說了句:「不會,我們都不抽煙。」就瀟洒而去,真箇是揮一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
送走電力局的人後,王平看了看手提電話上顯示的時間,揚聲喊道:「白班下班吃飯,夜班接班。」
安平就向魏慶林告辭:「我先去吃飯了,魏爺爺,有空兒再聊。」
魏慶林點頭道:「去吧。」
安平回到住處,拿了自己的飯盒去打飯。
一勺子看不見油花的炒菠菜或者說是水煮菠菜,寡而屁淡的連鹽都捨不得多放,饅頭隨便吃,吃完自來水灌縫,這就是打工人一天三頓不變的伙食。那菠菜可不是小菠菜,而是菜莖有大拇指粗的大菠菜,圖得是便宜省錢,長期一天三頓菠菜吃下來,整個人都是菠菜味,離大老遠都能聞到濃郁的味道。
陳超常戲言:記住大力水手的話,多吃菠菜,吼!
吃飯時,五個人分成了兩堆兒,王家叔侄一堆兒,安平、陳超和陳小江湊了一堆兒。
安平蹲在地上,右手拿著個饅頭往嘴裡塞,左手還捏著兩個,飯盒也放在了前面的地上,裡面是一勺子炒菠菜,上面又摞著仨饅頭,一雙筷子從饅頭間的縫隙探出了一截。
安平一邊往嘴裡塞饅頭,還一邊嘀嘀咕咕抱怨著:「這城裡的饅頭也太暄了,看著挺大,用手一攥還沒個餃子劑大,這咋能吃得飽。」
陳超挪到安平旁邊,一邊往嘴裡塞饅頭,一邊含糊不清的說道:「城裡饅頭就是這樣的,你多吃幾個。」然後眼珠子「咕嚕嚕」一轉,咽下嘴裡的饅頭,用肩頭碰了碰安平,「嘿嘿」怪笑著,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說道:「你頂了王志毅的位置,那小子肯定不高興,這下你有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