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菜園子

第二節 菜園子

政和六年,東京城,舊酸棗門外,大相國寺的菜園子,夏日,夜。

強光閃過,巨響轟鳴,早已麻木的羅鑫成的聽覺與視覺被刺激的七暈八素,與此同時,一種久違的心跳的感覺回到羅鑫成的身上。羅鑫成的心忽然變得興奮起來,那是一種生命的感覺,一種不同於泥土與空氣的感覺,一種即使是痛也令人歡快不已的感覺。羅鑫成心中直呼:我還活著,我又活了,我太高興了。他張了張嘴,卻什麼也喊出,太過久遠的時間與不太熟悉的身體使他根本說不出話,他只是「啊,啊」地張了張嘴,卻有一口髒水進入肚中,一種惡臭自口中傳來,他卻並沒有什麼不高興的表情,反而興奮地又「啊,啊」喊了幾聲,似乎還無比愜意。

夜色深沉,烏雲漸漸地散開,點點星光從雲縫中透出。只是一會兒工夫,大半個天空竟然星光璀璨。高大的城牆內,皇城的附近依舊燈火輝煌。城外的菜農老莊頭披星戴月從開封的舊酸棗門內推出大相國寺的一輛臭烘烘的糞車,儘管剛才下了點雨,但由於昨晚睡得太晚了,現在頭還是有點暈暈沉沉的,他迷迷糊糊地把半車大糞倒入糞池后,發現糞池中有一個人在哼哼唧唧地遊動,那手撲地一下,竟把一顆糞粒拍到了自己臉上。老莊頭又生氣又覺得好笑,他仔細一看,竟是大相國寺里在這看菜園子的小和尚――石頭,他叫道:「石頭,你在幹什麼?你怎麼跑那裡面去了!」不料那平常和他極相熟的小和尚看到他后一臉木然,竟如不認識一般。

老莊頭氣道:「石頭,你在幹嘛?還不快上來!」說完,他把他那粗大的糞勺伸向了那正在傻樂的石頭,那石頭嘿嘿笑了兩聲,雙手亂擺了幾下,抓住那骯髒的糞勺爬了上來。老莊頭道:「你怎麼掉糞坑裡去了,快去洗洗去吧!」那石頭望著老莊頭又嘿嘿笑了兩聲,從嘴裡吐出幾條蛆蟲,把老莊頭好一陣噁心。

那被老莊頭叫做石頭的小和尚就是在球形閃電那奇怪空間中不知呆了多久的羅鑫成。他在一個古裝老農的幫助下爬上糞池后,沒聽明白怪裝老頭在說什麼,但看著那老頭的手勢,明白了他是要自己去洗一下,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的渾身上下全是臟糞,臭不可聞。順著老農的手勢,他發現一口水井,於是就借著點點星光奔到井旁,洗刷起來。

老莊頭心急火燎的倒掉剩下的半車大糞,粗略地看了一下菜園,發現地上的菜東倒西歪,葫蘆架倒了幾架,遠處黑暗中土牆缺口處的木籬笆依稀破了幾個大洞。他看了一眼發白的夜空就立在木門旁焦急地等待起來。

一會兒工夫,一個精壯的中年和尚推著一輛糞車來了,老遠就叫道:「老羅,你站門口乾嘛?」老莊頭道:「出事了,羅達師傅,菜園裡遭賊了!」那精壯和尚把糞車一扔,也不顧那濺出的糞汁,從車邊上抽出一根鐵棍直奔菜園,一面叫道:「哪個不長眼的潑皮乾的!跑哪兒去了!」到了菜園,跳出那土牆上殘破的木籬笆轉了幾圈,回來后見到那一片狼藉的菜地,恨聲道:「那個賊人被我抓到,非打斷他的腿不可!

那精壯和尚見到老莊頭,問:「丟了多少東西?」庄老頭道:「大體我看了一下,菜倒是沒丟多少,就是――」李達和尚道:「就是什麼?」老莊頭朝正在洗身上臟糞的小和尚努了努嘴,道:「就是小師傅好像出了點問題,他好像不認識我一樣,我說什麼也不應聲。」那精壯和尚看了一眼小和尚,點了點頭,道:「好了,我過去看看,你忙去吧,要是什麼時侯聽到是哪個不長眼的乾的,過來和我說一聲,不教訓一下那幫小賊,難解我心頭之恨。」

羅鑫成一面洗刷身上的臟糞一面審視自己的這副新身體,發現這是一副相當不錯的身體,年輕,只有十幾歲的樣子,好像還沒有十分長足;強健,肌肉的彈性十足,比之自己本來那副經常感冒,打架老挨揍的虛弱身體強了至少一個檔次。太陽出來了,木桶里的水映出羅鑫成那新的雖不英俊瀟洒但是年輕健康的臉來,羅鑫成看了,頗有點淘醉的感覺。

精壯和尚在羅鑫成身邊站了好一會兒,見羅鑫成只顧看著水桶里的倒影發獃。終於,忍不住叫道:「石頭!你在幹嘛?」

羅鑫成被嚇了一跳,回頭一看,見到一個陌生的和尚,晨光中,一道清晰刀疤橫亘在他左臉上,正處在興奮狀態中的羅鑫成沒有感到害怕,他問道:「你說我叫石頭?」那和尚被嚇了一跳,伸手摸了摸石頭的額頭,除了一道發紅的被棍棒打擊過的痕迹,並沒有熱感,他奇道,「不會吧,你沒發燒呀!」羅鑫成道:「你好,請問,我是一個小和尚么?」那刀疤和尚聽了,腳下一滑,幾乎跌倒,恰好,老莊過來扶了他一把,同時對小和尚道:「快換身衣服吧,免得著涼。」

太陽出來了,紅彤彤的,大如斗,照在大地上,抬眼望,城牆高大雄偉,菜疏鬱鬱蔥蔥。並不很高的土牆上,野花隨著微風搖曳,空氣中有一股清香的味道。

陽光灑滿大地,寬大的菜園中陸續來了幾個農人。

早飯後,刀疤和尚羅達直接感到頭大如斗,那個叫做石頭的小和尚在吃飯時問了他許多令他頭腦發暈的問題,比如:我多大了?我是哪一天生日?我爹媽在哪兒?等等。羅達除了開頭時說:「你可能十六歲了。」其餘的一概說:「我不清楚。我不知道。」羅鑫成心中想道:「各位穿越的大佬如果沒有一身過人的武功必有顯赫爹媽,自己是不是也是一個大人物的兒子?想到這裡,臉上竟漏出一絲得意的神色,彷彿明天就會有一個貴婦人坐著噴滿香水的小轎子來到這菜園中的小茅屋,帶著哭音道:「我可憐的兒啊!」

羅鑫成正在yy時,刀疤和尚一拍自己那光頭,道:「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你師父臨死時跟我說過,你是他在建中靖國的那一年,在大相國寺的廟會上揀的。」羅鑫成急道:「是不是一個貴婦人丟的?」羅達的頭頓時又大了一圈,道:「什麼貴婦人,你媽後來還來找過你,是個農村的賣菜婦女,對你又親又抱的卻說什麼也不肯把你抱走,說什麼家裡孩子多,領回去也養不活,在這當個小和尚也不錯,可把你師父氣得呀,好幾天沒吃飯,後來沒辦法,誰讓你師父心好呢,你師父只好省吃儉用,把你養在大相國寺了。」

羅鑫成道:「不會吧!你不騙我吧!」刀疤和尚一拍桌子,指著他的鼻子,怒道:「你這個小雜種,你師父省吃儉用把你養大容易嗎?現在你竟說出這樣的話,要不是你師父在臨死前要我好好照顧你,看我現在不打斷你的狗腿!」。

打開的窗戶上,某一片殘破的窗戶紙狠狠地忽閃了幾下,羅鑫成的耳朵被震得嗡嗡直響。他沒想到那看起來對自己挺和善的中年和尚會有這麼大的火氣。看著那充滿怒氣與威脅的眼睛,他意識到,自己來的並不是一個安全世界。夢想中的世界破滅,羅鑫成彷彿一個被扎了一針的氣球迅速地泄了氣。

刀疤和尚看了羅鑫成一眼,道:「走,我帶你到一個地方。」羅鑫成道:「去什麼地方?」刀疤和尚道:「你甭管,去了你就知道了!」兩人剛出門走了幾步,羅鑫成就看到刀疤和尚手中居然提了一根黝黑的鐵棍,他心中有些害怕,小心地問:「師父,你提那鐵棍幹嘛?」刀疤和尚,微微一笑,道:「習慣了,不提著它,心裡覺得不踏實。」接著他回過頭來對羅鑫成說:「看了你腦子真是出問題了,我是你師叔,不是你師父,以後不要叫錯了啊,聽著怪彆扭的。」

兩人出了菜園,順著有時是青磚,有時是沙土地的幾個衚衕拐了幾個彎,把羅鑫成拐得暈頭轉向,看那高大的城牆有時是在南邊有時又是在北邊。有時甚至兩邊都有,羅鑫成心中忐忑不安,他覺得自己很孤獨,只有前面的刀疤和尚那結實的背影才令他感到安心,他小心地問道:「師,師叔,你姓什麼呀?」

刀疤和尚頭也不回,道:「我姓羅。」

羅鑫成道:「那太好了,我跟你姓吧,就叫羅鑫成怎麼樣?」

刀疤和尚道:「你跟我姓叫個什麼事,回頭我回大相國寺打聽一下,沒準哪個老和尚知道你到底姓什麼。」

羅鑫成道:「不了,不了,我就跟你姓了,拜你為乾爹不就行了嗎?」

刀疤和尚笑道:「我是個和尚,你也是個和尚,和尚收和尚做乾兒子叫個什麼事?再說,都要出家了,姓什麼不是無所謂的事么?」

羅鑫成「哦」了一聲,道:「可我就想跟你姓。」

刀疤和尚搖頭不語。

穿出衚衕,來到一條大街上,街角的一棵高大的槐樹上,一隻喜鵲用它那黑色的嘴巴梳理著羽毛,太陽漸漸地炙熱起來,喜鵲翹了翹尾巴,「喳,喳」叫了兩聲,似乎有些煩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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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紡織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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