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鎮夷關(二)
這些木樓都是當初歐陽獻帶著一群粗漢草草建造出來的,建造地很是粗糙,除了堅固之外再沒有其他的特點,唯有這棟仍舊亮著燭光的木樓,顯得與其他木樓與眾不同。
外頭的裝飾都是一樣,只是裡面相對於其他房間里的普通程設,檀木製成的桌椅,地上鋪著一層厚厚的不知道是什麼毛皮做成的毯子,整個三樓,原本應該是單人房的四間房子被打通開來,大屋裡面隔著一道屏風。
一個身著黑衣的少女輕撫著懷裡的一隻花貓。
花貓眯著眼睛,拿著毛茸茸的頭顱迎合著少女的撫摸,很是享受。
少女面前跪著一人,一身黑色勁裝,哪怕是在房間里,臉上還是蒙著一塊黑紗,單膝跪在地上,分辨不出是男是女。
「小姐,來援的順軍首領叫做沈青,年方十八,蘭州人,官職騎軍都尉。」
那黑衣人低頭躬身道。
「沈青?」少女眯了眯眼睛,輕聲問道,眉眼間閃過一絲沉思。
「其餘消息屬下已派人打探,還未有消息送回。」磁性的嗓音從黑衣人口中傳出,彷彿這樣的問答兩人已經非常熟悉。
「肅州如何說?」
「老爺已經跟單岷達成了交易,並且......」
少女眉頭一皺,停下了撫摸花貓的手。
「夫人怎麼了?」
「夫人還在養病,只是小公子吵著要過來?」
黑衣人說完,突然站起了身子,又不像是之前那副拘謹的樣子,伸手接過少女手裡的花貓:「我的好妹妹,整天這樣真沒意思,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少女抬起頭,無奈著看著將花貓從自己手中接過去的黑衣人,打著哈欠:「婉兒,我們不是來玩的?」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杜鵑姐姐,不會打擾你做事情的。」
這少女竟然是被喚作杜鵑,不知道是不是肅王府的那一位。
黑衣人竟然是摘掉了面紗,還吐了吐舌頭,聲音也是發生了變化,儼然方才那副樣子都是裝出來的,聽著聲音也是個活潑的少女。
天色已經刷出了魚肚白,遠方的地平線慢慢地露出白光,城外的谷口處,又是傳來嗚嗚的號角聲音。
蒙古人的牛角號。
睡在土牆上的沈青一個激靈,便是立馬彈了起來,臉上看不出絲毫疲憊,不到一個時辰的睡眠好像是就已經養足了精神。城牆上的邊軍守城已經有數日,儘管疲憊,對這敵軍的號角聲音再是熟悉不過,哪怕是附近自發趕來的鄉勇,也是很快就從土牆內簡易搭建的軍帳里鑽了出來。
沈青帶來的人大都睡在城牆上面,聽到近前的動靜,一個個也是很快爬了起來。
已經是九九寒冬,已經不似之前那般寒冷,除了山谷兩邊還有一些積雪,鎮夷關外的道路上也是平坦,利於攻城,只是這關口狹窄,衝上來的人數並不多。
「倒不是蒙古人窩囊,只是這地形確實是易守難攻。」沈青心裡暗想,遠處傳來雜亂的呼哈聲,想必是蒙古人已經下馬準備攻城了。
土牆上只有數十座抬炮,那弗朗基炮倒是沒有看見,不過昨夜因為蒙古人的偷襲,缺口處留下了許多的屍體,周通乾脆是將蒙古人的屍體填滿了缺口澆上了水,這個時候已經是一堵冰牆,比土牆還要高出許多。
「嗚,嗚,嗚。」
蒙古人開始衝鋒,這應當就是他們的衝鋒號。沒有攻城器械的攻城大同小異,除了挖溝,火攻,填土,別無他法,就只有那人命這一條法子。靠近缺口那一處的土牆也是放滿了守城用的東西,更是特意擺著幾支抬槍,一旁的士卒已經是裝填好了,就等著點火擊發。
看得出來,蒙古人的攻擊還不如之前的闖軍,一手木盾,一手彎刀,再加上一些人手裡的短梯,這就是全部的裝備。
昨夜裡完全是憑藉著一腔熱血,沈青這時已經是冷靜了下來,鎮夷關如今安穩,再看蒙古人的裝備陣型,能夠守住鎮夷關,沈青依然是有了底氣。
嗷嗷亂叫的蒙古人快速沖了上來,由於地形的限制,只能是擠在一個與土牆等寬的空地中,而且,還是仰攻。
不是火銃不好用,只是沈青自小練箭,對這東西很不嫻熟,感覺沒有弓箭方便,況且對面的蒙古人又是只有輕甲,沈青每一次張弓搭箭,就是能將一個蒙古人射翻。
邊軍士卒都很安靜,除了剛才起床時候的動靜,這個時候除了不斷射箭的弓手,其餘人都是坐在牆垛旁邊,屏氣凝神等著一會兒的廝殺。沈青手下從未有過守城的經驗,在鄭永來的喊叫聲下,也是照著邊軍的樣子。
土階上都是手拿短刀的士卒,有順軍也有闖軍,城牆上只能站下不到千人,這都是預備隊。
在一旁邊軍弓手的驚詫下,沈青已經是射光了一個箭壺,而邊軍弓手的箭壺中還是有著四五支,守軍不似騎軍,箭壺都是滿的,有十五支之多。
「舉盾。」沈青扔掉了手裡的弓箭,大喊一聲,立馬就是蹲在了垛牆後面,同樣在城牆上的周通還沒有發覺,蒙古人的箭矢就已經是飛了過來。
聽到沈青喊聲的士卒及時舉起了手裡的巨盾,將正在射箭的弓手擋在後面,可城牆有百餘步長,這一聲大喊,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聽見,周通還來不及反應,胳膊上就已經是中了一箭,一旁的親兵還來不及舉出巨盾,就已經是悶哼一聲跌倒在地,頓時數面盾牌就擋在了周通身前。
同時也是有數十人中箭,一些運氣不好的直接是向前栽倒下去,徹底失去了存活的希望。叮叮噹噹的碰撞聲傳了出來,所有人要麼是躲在城垛後面,要麼被盾牌保護。
抬炮開始發威,每一聲巨響就是數名蒙古人被打爛,打飛。
火槍也是已經冒出了青煙,不似弓箭射中盾牌蒙古人還能抵擋,被銃彈擊中的盾牌就是直接碎裂,持盾的人也是立馬被巨大的衝擊力衝起,身上全是窟窿。
血腥味混合著蒙古人身上的羊膻味道,在整個關口前蔓延開來。蒙古人手裡的弓只是尋常打獵用的獵弓,不論是射距還是威力都比不上守軍的制式弓箭,雙方几輪箭雨,蒙古人進攻的隊伍就是已經有了許多空白,屍體留了一地,不過很快,後面上來的蒙古人就是將這個空白填補。
揮刀,砍殺,揮刀,砍殺。劉砍刀一手持刀,一手持盾,警惕著跟在沈青旁邊,其餘的親兵也是如此,環繞在沈青周圍。
沈青重複地做著動作,手上長刀已經是被血液浸泡過的一般,因為手上沾染了血液,手上綁住的布條也是一片血紅。
攻城的並不是花喇木赤的族人,乃思部的族長別兀赤眼看著自己的族人一隊又一隊地上去送死,蒙古大軍之中缺乏攻城器械,攻取鎮夷關這樣的關城無疑就是白白送死。
「迭不思里,這是第幾個千人隊了?」別兀赤看著手下又是一隊人沖了上去,向一旁穿著雍容的一名蒙古人問道。
「首領,這是土乃蠻的千人隊,已經是第五隊了。」被叫做迭不思里的蒙古人將手放在胸前,恭敬道。
別兀赤面色鐵青,心裡憤怒,哪怕自己部族是甲兵數萬的大部落,可這樣毫無意義的送死自己也是接受不了。
「吹角,吹角,將族人們都撤回來。」別兀赤大喊大叫,打馬就是朝著蒙古大營的方向趕去。
沈青手臂已經發麻,但是心裡仍舊是一片清明,不知道自己手裡到底是死了多少的蒙古士卒,自己參軍至今,雖說也是殺了不少人,可這樣的守城,自己還是頭一遭。心裡多少是有些不適應。
慢慢的,一名蒙古騎兵出現在沈青的視線當中,他衝到正在衝鋒的蒙古陣中,勒馬停下,拿出牛角號開始吹號。
數聲短促的號聲,這點倒是與明軍順軍沒有什麼分別。
沈青眯起眼睛,守護一旁的劉砍刀已經是明白了什麼意思,將背上的大弓摘了下來,遞到沈青手中,正在攻城的蒙古人聽到號聲,扭頭就從矮梯上跳了下去,亡命奔逃。
攻城的蒙古人開始退卻,沈青從一名親兵的箭壺裡夾出一支箭矢,搭在弓上面,將弓拉了個滿圓,只聽「嘣」地一聲,那名吹完號角正欲打馬回去地蒙古騎兵就是從馬上摔了下去。
弓箭手在射殺退卻地蒙古人,其餘的士卒之中有人看見那名騎兵落馬,開始發出「呼呼」的喊聲。
頓時,城牆上。
「呼。」
「呼。」
「呼。」
所有的守軍整齊地發出了呼聲,不知是慶賀又一次抵擋住了蒙古人地進攻,還是因為沈青那超越尋常弓手的一箭。
神弓手,三發連珠,射過百步,開四石弓。攻打甘州之時那些射出綁有紅布箭矢的弓手,就是甘州軍里的神弓手。
邊軍更為精銳,但是土堡距離方才那落馬的騎手,距離已經是不止百步。
另一邊,蒙古軍大帳。
別兀赤帶著幾名親衛,打馬來到花喇木赤的營帳,不顧門口守衛的阻攔,掀開帘子就是鑽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