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相信他,就如同我當初相信你一樣!
她又看到了隆震海,孤身一人,渾身是血,被困在千軍萬馬之中,孤軍奮戰。頭頂是血紅的天空,盤旋積聚著腥紅的風暴。周圍堆積著如山的屍骨,鮮血淋漓,染紅了腳下的土地,血流成河,觸目驚心。
她拚命的跑向他,想去救他,可雙腿卻偏偏綿軟的沒有半分力氣,怎麼也跑不動。她拚命的掙扎著,哭喊著,卻始終無法靠近半寸,只能眼睜睜的看著。
隆震海孤立無援,精疲力盡,已經再沒有還手之力了。敵人舉著雪亮的刺刀慢慢靠近,一步一步,越來越近,包圍圈越縮越小,越縮越小。終於,無數把鋒利冰冷的刺刀,齊刷刷刺進了他的身體。
「震海!」她驚叫一聲醒了過來,眼前的景象分外熟悉,一桌一椅都是她房間的擺設。她坐在自己的床上,冷汗涔涔,這才驚覺是做了一場噩夢。
怎麼會睡在自己房裡?她摸著酸痛僵硬的脖子,記憶開始慢慢恢復。
「你醒了。」
突然傳來的聲音嚇了她一跳,她循聲看去,發現窗前靜靜站著一個人。高大頎長的身影逆著窗外昏黃暗淡的光芒,只能看到一個剛毅的剪影。
「二哥,是你打暈我的?」
「是我。」
「為什麼?」
「因為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去送死!」
「二哥,你要做的事已經做到了,你不能阻止我。」
鍾睿博轉過身來,臉龐隱在陰影里,看不清表情:「你一心求死,我的確阻止不了,可如果我是你,我會等,我會等著他戰死沙場的消息,親自為他收屍,看著他入土為安,再去替他完成他未了的心愿,照顧他無法再去照顧的人,讓他無牽無掛,含笑九泉。做完這一切,再下去陪他,對他才算有交代,才有面目見他。否則,你只能陪著他一起牽腸掛肚,魂魄不寧。」
「他的心愿是一統天下,這樣的夢想,我不可能替他完成,他牽挂的人,也不用我來照顧,他思慮周祥,早已把一切都安排的很好,並不需要我。」
「你也知道他的心愿是一統天下,不是跟你白頭偕老嗎?」
「不是的,我跟他的天下並不衝突。」
「或者,你就是他最想照顧的人?」
「我……」
「他最牽挂的人是你,一定不忍心你為了他而死,就如同,我不會允許鈺兒為我去死一樣。煥茹,如果你真的去找他,讓他眼睜睜看著你陪他一起死,卻救不了你,一定比殺了他還讓他痛苦。」
「可我不能看著他身陷險境,卻什麼也不做。你對鈺姐姐的痛苦感同身受,把她的仇恨當做自己的仇恨。同樣的,我也對震海的處境感同身受,對你的心情感同身受。你怎樣對他下手我都沒有阻攔,至少我可以跟他生死相隨。如果不是這樣,我怎麼可能看著他一步步走入你的圈套而冷眼旁觀!」
「煥茹,他殺人如麻,滅金家滿門,屢次陷害剷除我。換做你是我,你也會這麼做的。」
「二哥,你們都說是震海做的,可他從未承認。也就是說,你並沒有足以能證明他殺人放火的鐵證!否則,他也無從抵賴!那會不會真的不是他,就像當初言之鑿鑿,鐵證如山證明是你指使同濟會引起寧都大爆炸一樣,其實真的不是你。」
「煥茹,你還不明白嗎?當初的事情就是他一手策劃栽贓給我的,他是真的相信我有不臣之心,真的要剷除同濟會,一切都是他精心布局,一步一步實施,只為了剷除我們鍾家。」
「不會的,你沒有證據,一切都是你的推測。你們就是這樣互相猜忌揣測,才會無端生出這麼多是非,說不定真兇另有其人,你們都被別人算計了。」
鍾睿博沒有說話,隱在陰影里的臉,表情看不真切。良久,才緩緩說道:「你真的相信他嗎?甘願與他同生共死?」
「我相信他,就如同當初相信你一樣!」
他一動不動,只有那抹剪影般的身影,證明他的存在。桌上的西洋座鐘發出「嘀嗒」「嘀嗒」的輕響,聲音規律單調,卻一點點將太陽推落了天幕。
鍾睿博嘆了口氣,輕聲說道:「算了,事已至此,你好好休息吧,他一定不希望你有絲毫閃失,說不定,他有本事扭轉乾坤,還能活著回來也未可知。到時候,如果你做了傻事,豈不是要了他的命。」
「你恨他入骨,不會給他生機的,他回不來了。」
「世上沒有什麼是完全不可能的,生死有命,或許冥冥中自有註定。」
鍾煥茹眸光如水,她轉頭望著窗外如血的殘陽和晚霞,撫摸著手腕上的一串白玉長命鎖,那是她出生時父親親手替她戴上的。每個鎖里都嵌了一張母親親手求取的護身符,保她長命百歲,平安康健之意。自她出生到現在,長命鎖從不離身,甚至沐浴就寢也不曾離身片刻。九個玉鎖,玲瓏剔透,精雕細刻了九個梵文,母親說是佛經里的一句偈語,也是取吉祥平安的寓意。
隆震海被困在永州城外已經一個月了,糧草不濟,彈藥緊缺,眼看就到絕地了。他多次試圖接應援兵,可是,永軍團團圍困,突圍無門。
已經三天沒有合眼了,永軍一直按兵不動,只團團圍困,打算斷其糧草,不費一槍一彈迫他投降。他坐在臨時指揮部里,死死盯著桌上的一張戰略地圖出神,指尖的香煙一支接一支點燃,又一支接一支熄滅。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狠狠掐滅手裡燃了一半的香煙,揚聲叫道:「參謀長!傳我的命令!集結隊伍,攻城!」
前有永州城裡的一萬駐軍阻截,後有永新城的兩萬駐軍把手,左右更有數萬人馬團團圍困,寧軍是插翅也難飛了。
隆震海分析了永軍的兵力部署,永軍在永新駐精兵兩萬,武器充足,裝備精良,佔據有利地形易守難攻。即能阻擊他率兵突圍,也可以防守寧軍的援兵。
左側是巍峨的芒山,山下就是永軍的軍用鐵路,所有的軍需物資調遣運輸都要經過這裡,所以駐兵一萬。
而右側是高山絕險,飛鳥不過之地,是永軍的天然屏障,根本逃生無門,可也駐守了一萬人馬,以備萬全。
相比之下,永州的駐守算是最薄弱的,只有不到一萬兵力。可他不可能攻打永州,那裡雖是永軍的根本,可四面駐軍無數,他若是真的進去,無異於瓮中之鱉。而且,此時彈少糧缺,深入永軍腹地實在不是明智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