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救不了他,我就陪他一起死!
鍾煥茹與隆震海自幼相識,相知相許,自然比旁人更了解他的為人。他自幼自詡少年英雄,頂天立地。向來光明磊落,敢作敢為,從不屑於狡辯抵賴,更不會濫殺無辜。所以,他說金家滅門不是他所為,鍾煥茹是真心相信的。
可她勸不住自己的哥哥,又不忍心看著隆震海去送死,想到鈺姐姐的情狀,她就心如刀絞。此時此刻,救隆震海,就是對自己親人最大的背叛。她已經把鈺姐姐逼瘋了,難道還能再去傷害自己的親哥哥嗎?思前想後,只覺左右為難,一顆心如同置於碳鍋上,日夜煎熬。或許,眼下唯一的出路,只剩下生死相隨。他若是真的有去無回,自己就追隨他而去,黃泉路上,與他為伴,也不辜負他們自幼相伴,兩小無猜的情義。
她在他懷裡,如同一個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般,抵死不願放手,每一顆淚,都那麼痛,那麼沉重。
隆震海抱著她,輕輕替她拭去臉頰的淚水,又緊緊的抱在懷裡,臉上有心痛,有欣喜,有難捨難分的離愁別恨。
「煥茹,等我回來。」
鍾煥茹更咽難言,只緊緊抓著他的一片衣襟,頭抵在他懷裡,貪戀著他的溫暖,他的氣息。
「你要小心,千萬小心!千萬……」
他心痛的捧起她的臉,深深的看著她,黝黑的眸子里盛著千言萬語:「你放心,等我回來。」
鍾煥茹淚如雨下:「我等你!」
相見時難別亦難,即使夕陽西下,暮色沉沉,也依然道不盡這樣肝腸寸斷,欲語還休的難捨難離。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
寧永戰事在永定城外打響,這一打就是三個月。鍾煥茹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盯著報紙,關注著寧軍的每一點消息。戰爭時勝時敗,她的一顆心也隨著跌宕起伏。
鍾睿博最近忙的昏天暗地,常常顧不上回家,鍾煥茹就擔負起了照顧金鈺的責任,整日陪著她,陪她哭,陪她笑,陪她撒嬌耍賴。看的是別人的故事,流的卻是自己的眼淚。
鍾睿淵突然從財政部辭職,接手打理自家的生意。鍾煥茹知道,鍾家上下對隆震海怨懟日久,誤會已深。所以,當她聽說,大哥只用了短短半年時間,就悄無聲息的扔給隆震海一個入不敷出的財政部的時候,她沒有驚訝,只有一聲長長的嘆息。
戰事到了最緊要的關頭,寧軍已經陸續調兵數萬,攻陷了永軍駐守的九個軍事重地,眼看就要打到永州了。永州乃是永軍的根本之地,所以必會嚴防死守,眼看一場惡戰在即。
鍾煥茹目不轉睛的盯著報紙,看著上面白紙黑字清清楚楚的寫著:寧軍彈盡糧絕,敗局已定!
江北的武登科率領他的峰軍從側面援助永軍,切斷了寧軍的物資補給,炸毀了寧軍的軍用專列,又先後發動多次戰役,阻隔寧軍的援兵於新城,寧軍深入永軍腹地,被永軍的伏兵重重圍困在永州城外,人困馬乏,彈盡糧絕而不得救援,眼看全軍覆沒,敗局已定。
眼淚大顆大顆落在報紙上,支離破碎。二哥動手了,哪裡是什麼武登科,憑江南江北那些散碎的軍閥勢力,如何敢與寧軍為敵?明明是二哥的移花接木之計!
報紙從手中滑落,她怔怔的出了神,任眼中的淚水無聲滑落。四面楚歌,彈盡糧絕,她眼睜睜看著他走到如此絕境,卻什麼也沒做,什麼也做不了。她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神情恍惚,像一個無知無覺的洋娃娃。屋子裡暖氣燒的極暖,一大束含苞待放的茉莉插在花瓶里,擺在床頭,整個房間氤氳著淡淡的茉莉清香,是她平日最愛的味道,置身其中時間久了,便不易察覺,似有若無了。她盯著那雪白的花瓣看了很久,恍惚的眼神逐漸明亮決絕。
鍾煥茹在售票窗口排了很久的隊,好不容易才買到了去易安的火車票。那裡是離永定最近的城鎮了,永定早已全城戒嚴,車船都不通了,她只能先到易安,再想辦法。
突然,一隻手出其不意的奪走了她手中的車票,她嚇了一跳,連忙轉頭,只見鍾睿博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她身後,正神情嚴肅的看著她。
她大驚:「二哥!你怎麼會來?」
「跟我走!」鍾睿博的聲音不容置疑,一把抓住她纖細的手臂向門外走去。
鍾煥茹始料不及,已經被他拉出了大門,台階下面停著鍾睿博的汽車,程遠生正站在車前等著他們。
她用力甩開鍾睿博的手,後退了兩步,不悅的說道:「你跟蹤我!」
「隆震海這次必死無疑,我不能讓你現在去找他,自尋死路!」
「二哥,回去照顧鈺姐姐吧!」
「我不會讓你去送死的!現在就跟我回家!」鍾睿博走過來拉她,她連連後退:「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戰死沙場,之前我什麼都沒做,也從沒有干涉過你對他做什麼!如今,我不能再袖手旁觀,救不了他,我就陪他一起死!」
鍾睿博眼裡閃過一絲訝異,不動聲色的問道:「是不是有人跟你說了什麼?」
鍾煥茹無力的搖搖頭:「是我親耳聽到的,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二哥,我都聽到了。」
鍾睿博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本不想讓鍾煥茹知道這一切,不想她左右為難,可沒想到她還是知道了一切。
他表情複雜的看著她,憔悴的臉色,含淚的眼睛,纖弱卻依舊挺拔的身姿,忽然長長嘆了口氣,緩緩伸出手,指尖是那張已經被揉皺了的火車票。
鍾煥茹鬆了口氣,慢慢走上前接過車票,感激的看了他一眼,道:「謝謝二哥成全,我會速去速回的。煥茹不孝,讓父母為我操心了,請兩位兄長多多照顧父母,別讓他們為我太牽挂。還有鈺姐姐,如果她痊癒了,替我跟她說聲抱歉,煥茹回來再向你們請罪。二哥,我走了。」
鍾睿博沒有說話,只是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望著她。
鍾煥茹眼裡的淚水終於忍不住緩緩落下,至親骨肉,這一別,恐怕今生再難相見了。她深深的看了一眼鍾睿博,又看了看台階下面與自己情同兄妹的程遠生,所謂生離死別,當真是讓人肝腸寸斷,縱然心裡有千般不舍,萬般無奈,她還是狠了狠心,轉身離去。
突然,她只覺得後頸一疼,眼前瞬間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