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朱厭

炎熱的森林裡，大樹藤條相互纏繞，遮天蔽日的大樹林立，如同罩上了層層疊疊的大網，也極似暗綠色的海底，陽光零零星星透射而入，這裡就是幻海以南一個新的大州—南炎蒼州，一個被炎熱和瘴氣所籠罩的大地，人煙稀少，到處都是原始森林，也個野獸與怪物橫行的世界，也是魔族都城所在。雲若水被朱厭帶到了離幻海不遠處森林裡的一處洞穴中，這裡離幽都也就幾里地，但因為野獸橫行，鮮有人至，兩人就在此暫時住了下來。

開始的幾天，雲若水向朱厭詢問自己是到了哪裡？怎麼才能回去？內心一直想著要逃走，快點回去找尋親人，但得知自己身在南炎蒼州，位於幻海的另一端，隔著幾十里的水面，要繞行陸路更是遙遙無期后，就暫時放棄了逃跑的念頭，只有另尋出路了。

「朱厭前輩，那如果我們要回到大詔府，隔那麼遠，要怎麼走啊？」一天雲若水再次向朱厭問道。

「我跟你說過了呀，游過去！」朱厭一邊吃著摘來的水果一邊回答。

「游過去？你不是說幻海有幾十里寬，怎麼可能游的過去?」

「我也跟你說過了，拜我為師，我教你！你就可以游過去！」朱厭還是滿不在乎的吃著手中的水果。

「不可能，肯定有其他的方法！難道沒有船嗎？」

「哈哈，有啊，你可以去幽都坐船！但是你要想好，那是魔族的地盤，你一個小孩子進去了，那些魔人怕是第一個就把你吃啦！哈哈哈」

雲若水聽著低下頭，眉心微皺，不在說話了！

「你就那麼不願意拜我為師嗎？那個什麼玄，你又沒有見過，你就覺得他一定比我強嗎？哼，看來你是覺得我受了傷，實力不行了，是吧？」朱厭突然起身，滿面怒容向雲若水喝道。

雲若水依然低頭不語。

朱厭見狀，怒從心起，上前揪住雲若水的衣領，將他再次拎了起來，雲若水為了方便一直將劍負在自己身後，不論睡覺還是吃飯，一時被抓了起來，來不及抽劍，已被朱厭抓到了幻海邊，將他連人帶劍丟入了海中。雲若水素來不識水性，一落水，內心驚恐異常，心跳加速，呼吸混亂，四肢奮力亂刨，口鼻中不斷有水湧入，更加驚慌，不住向外呼救，朱厭卻在岸邊微笑觀望，並不急救援。隨著幾口水下肚，雲若水的身體漸漸向下沉去，在他就要失去意識之際，一隻大手抓住他的衣襟，將他拖了上來。再次嗆水的他跪在沙灘上，止不住的乾嘔和咳嗽，那滋味真是難受極了!

「你不是叫雲若水嗎？怎麼那麼怕水啊！！！哈哈哈」

「你~你再怎麼~折磨我，我也~不會拜~拜你為師的！！你這個怪物！」雲若水邊咳邊罵道！

「好啊，那你就再喝幾口吧！」朱厭笑著又將雲若水丟進了海里。

這樣來來回回幾次，雖然每次雲若水都快沉入海里，但是在海面上掙扎的時間越來越長，一定要活下去的意志支撐著他，一直到傍晚，他已經精疲力竭了，朱厭才將他帶回洞穴，將烤好的魚遞到他的面前。就這樣過了幾周，每天朱厭都將雲若水丟進海里，前幾天他還是會沉入海里，需要朱厭將他救出，後來逐漸學會了要領，已經可以在海里漂一段時間，到後來就可以游很久了。只是每次他沒有力氣，想要游回岸邊，都會被朱厭再次扔回去，他只有一直游下去，等到力竭再次沉下去，朱厭才又會把他拉上來。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雲若水也不知嘗試過多少次逃跑計劃，但是不論是向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裡跑，還是向著幻海深處游去，每次都跑不了多遠，或者在游到邊遠的岸邊后，就會被似乎無處不在的朱厭抓回來，就這樣，兩人像貓捉老鼠似的過了整整一年。此時的雲若水已經是深諳水性了，而且可以在水裡游上一整天也不累，到處捉魚摸蝦，如魚得水。也不用朱厭丟他，每天按例精心默念父親傳授的口訣后，就自覺的跳下水，一直游到朱厭烤好魚為止。

「天天吃魚，你不膩嗎？前輩！」雲若水看著吃了一年的烤魚蝦說道。

「魚蝦對身體最是滋補，特別是你這個年紀，更是有大大的好處！」朱厭淡淡答道。

「可是也得換個吃法啊！我記得以前我娘親會做好多種不同的魚，每種都美味極了！而且世上那麼多美食，像大詔府里的糖人、桂花糕，可惜只吃過一次！」

「那麼想吃點別的？」

「那當然，難道你喜歡一輩子吃烤魚？」

「好吧，也該帶你去幽都看看了！」

「幽都？？」

高大的城門，無數巨型石塊雜亂無章的組成了那寬闊的城牆，幽綠的苔蘚在青色的巨石間肆意的滋長，使得整座城從遠處看來是那樣的幽暗，幽都—魔族通往中原大地最重要的隘口，也是與中原交換各類資源的重要區域。一個個偉岸的魔兵矗立在城門口及城牆之上，一幅幅猙獰的面容，泥濘血腥的鎧甲，攝人的武器，普通人走近都會感到無比的恐懼，此時幽都的巨型城門口站著兩人，一高一矮，高的披著一副髒兮兮的麻斗篷，從頭蓋到腳，完全看不見面容；矮的穿著一件破爛的坎肩，背著一個用麻布裹的嚴嚴實實的棍狀包袱，腳上的鞋子已經快磨爛完了，黑亮的皮膚顯得那麼健康，精緻的面容襯著黝黑的膚色，透出一股別樣的誘人氣質，路人都忍不住回頭多看他兩眼。

來的正是雲若水和朱厭，雲若水初來幽都，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除了城牆外圍的幽暗和那些些令人膽寒的魔兵外，這裡竟然沒有一絲兇險之處，更不要說之前朱厭嚇唬他的吃人畫面了。這裡不但到處都是普通的人類，還有雲若水從來沒有見過的妖族之人，有的狗臉人身，有的看似老虎、狐狸，但居然會說人話，當然，最多的還是那些體型健碩，威武異常的魔人。

兩人慢慢走進幽都，竟也無人盤問，進入城內更是好不熱鬧，簡直比之前雲若水去過的大詔府集市還要熱鬧，到處都是賣各類商品、小吃的小店，店主有人、有妖、有魔，逛的人也是應有盡有。最特別的莫過於街頭那許多怪異的賣藝之人，這些是大詔府所沒有的，有的魔人表演胸口碎大石，那個石頭可比人表演的大多了；還有的妖表演類似魔術的技能，隔空取物、聽聲辯位、聞香識人等等，真是令人眼花繚亂。雲若水邊看邊向旁邊的朱厭問這問那，對他來說真是到處都是驚喜，到處都是趣聞啊！

雲若水指著一處最熱鬧，而且有許多穿著花枝招展的美人（應該是人、妖、魔都有）招攬客人的漂亮閣樓問道：「這是什麼地方啊？那麼多人進去！」

朱厭偏頭一看閣樓的門匾，嘴角微微一笑，轉頭問雲若水：「你不認識字嗎？」

「我本來要上私塾了，結果父母被抓，為救父母，我就一人跑了出來，還沒有來得及學認字呢！」雲若水略顯無耐的答道。

朱厭低頭嗯了一聲，帶著他向城裡另一個地方走去，這裡沒有之前集市那般熱鬧，但是環境卻格外雅緻，毫無城外和剛才市集那般凌厲，再往深處，出現一扇別緻的大門，門口寫著一副對聯：「開軒看幻海掃石慕幽尊」。

「這裡好別緻啊，和剛才那許多地方都不同！是什麼地方？」雲若水對幽都的一切都那麼的好奇。

「這裡是幽都的軒石書院！這裡彙集了魔、人、妖族中最有學問的人，可以說是魔族最有學識的書院，比魔都炎城的書院都強。」

「啊，原來魔人也讀書啊？」雲若水驚奇的問道。

「不是只有人族之人才讀書的，魔族也有通曉古今，學問高深之人，你長大了就會知道，你所知道的魔跟真實的魔是不一樣的！」朱厭向雲若水說道，「你從今天開始，午後就來這裡上學。」

「這，他們會收我嗎？」雲若水很難想象自己在魔族領地讀書是什麼樣子！

朱厭也不回答，拉著他徑直走進入書院，書院內部相比外表更加雅緻，雖然地方不大，但是每一樣景緻都令人感覺用心至極，一棵小小的迎客松，搭配潔白的沙粒，幾顆恰到好處的鵝卵石，就變成一副七星迎客的圖畫。不單這一處，只要有空閑之處，便有這樣的一景，讓人進入身心舒暢，精神一振。

書院兩側東塾和西塾都有很多學子在聽課，朗朗讀書之聲不絕於耳，兩人直接穿過中庭來到內室，此時內室之上只有一名身著素服，白須白髮的老者端坐，雲若水仔細看才發現此人面色青黃，身材修長，目光如炬，原來也是魔族之人。見他兩人並為通報，直接闖入，而且裝扮襤褸，白須老者立身上前問道：「二位不知來本書院有何貴幹？」

「來給你送個學生！」朱厭說著，將雲若水推到身前。

老者看了看雲若水，在看了看朱厭，捻須說道：「書院招生，需經年考，成績達標者，方可錄用！你還是送這個孩子去附近的私塾，從頭開始學吧！等到學成可以來報考書院！」

朱厭沒有理會老者的話，只是從懷中取出一塊舊竹簡遞到老者眼前，老者疑惑的接過竹簡一看，眼神頓時一變，連忙對著朱厭一鞠，緊接著躬身一拜，跪倒在地，行了個拜師大禮，恭敬的說道：「幽尊在上，不才書院第二十五代院首~穆林拜上！！」

「起來吧！這世上已無幽尊，這竹簡只是一個信物，你只需要好好教這個孩子從頭讀書，將你平身之學教授於他就行了！」朱厭取回竹簡說道。

「遵命，我立刻安排專人為他授課！」穆林依然跪著答道。

「不，不用別人，就你親自教他！每日午後學兩個時辰！將你所學授完為止！」

「這~~，不才謹尊師命！」

「哦，還有，你們有什麼好吃的嗎？再拿幾件合體的衣服來！」朱厭突然想起雲若水他們兩人在野外住了一年有餘，渾身衣衫襤褸終究不成體統。

穆林聽后先是一驚，後來抬頭一看，笑著答應了一聲，便下去安排了。

兩人在房中換了衣服，雲若水穿上了一身學童裝，雖然不像先前裸露著黑色的肌膚那樣健康英氣，但始終是人靠衣裝馬靠鞍，烏黑的頭髮被青色的頭帶束在頭上，那俊秀的面龐更加顯得出眾。朱厭只是換了身白色的斗篷，依然使人看不清他那乾枯的面容，但云若水發現他比之前又多了幾分血色，也不知是自己看花眼，還是那些新鮮的魚蝦真的那麼滋補。

「那位穆院首叫你什麼幽尊？到底什麼是幽尊啊？」雲若水對那位院首態度突然的轉變甚感好奇。

「你還記得書院門口的對聯嗎？」

「記得，『開軒看幻海掃石慕幽尊』啊，難道這個書院是他口中的幽尊建立的？」

「不錯，不過不單單是這個書院，整個幽都城都是幽尊建立的。數千年前，魔、人、妖和平共處於世，各方相處融洽，相互學習，百花齊放，不僅武學修真方面，就連讀書學問方面都大放異彩，出現了很多頂尖的人物，而這個幽尊就是其中一位，他覺得雖然自己個人的修為有所小成，但是魔族大多數人還在蒙昧狀態，想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這一狀況，於是在幻海的另一側，建立了這個幽都，設立了書院，使幽都成為各族人聚集交流之地，書院變成開化蒙昧之所。」

「哇，真是一個偉大的人！哦，不，偉大的魔！」雲若水邊聽邊讚歎道。「那你是幽尊嗎？那個竹簡是什麼東西啊？他怎麼一見就下跪啊？」

「我剛才說了，自然不是！你不要問那麼多，好好學就行！」朱厭不耐煩的說道。

「哦！」

就這樣，雲若水每天除了上午繼續游泳外，下午還在朱厭的陪同下到書院讀書，雲若水一開始還以為朱厭是怕自己跑了，後來發現原來他是以監視自己為名，來書院蹭吃蹭喝的。雲若水自小聰慧，腦筋甚是靈光，穆院首教的不論是詩詞歌賦、還是經史子集，他都一點就透，一聽就會，深得院首喜愛。

一日，雲若水照例游完上岸，滿臉輕鬆的看著沙灘上等待的朱厭說道：「今日遊了好遠，已經隱約看見對岸的遠山了！」

「哦，只是隱約看見嗎？」朱厭平靜的看著雲若水，緩緩對著插在一旁長長的麻布包袱，手指拈訣一指，血紅的陣法從沙灘上升起，在包袱周圍旋轉不久后淡淡的消失了。「你以後背著這把劍游！！」

雲若水看了看裝劍的包袱，「為什麼？」他好奇的走過去邊說邊拿劍，但是用平時的力氣抓住包袱后，發現它紋絲不動，完全不像之前的重量，稍加用力雙手才將劍舉起，感覺最少有二十來斤重，轉頭問朱厭道：「這麼重，背著豈不是要沉了！」

「以後除了睡覺，必須一直背著！」朱厭沒有理會他，說完轉身就走了！

雲若水自此開始了地獄般的訓練生活，每天上午背著二十來斤的重劍游泳，背上壓著如此重物，不沉就已經萬幸了，還要奮力往前游，每次他都累的筋疲力盡，也才能游原來的三分之一不到的距離。來回私塾也必須跑步，雖然只有五六里地，但是身背重劍，又有朱厭用藤條在後面驅趕，雲若水每次都只有飽提真氣，拚命往前奔走！要是到了晚了，私塾午飯時辰已過，他就只有餓著肚子聽穆院首講課，在他心中真是說不出的凄慘啊！雖然內心不願，但是因為實力不足，跑也跑不掉，久而久之雲若水也就慢慢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讀書、識字，雲若水比其他人學的都快，加上他酷愛讀書，聽完穆院首講課後，總是纏著院首給自己幾本書，帶回去看，時間長了他的學習進度愈發快了！一日，雲若水看了一本收錄各種植物的書，有些不明白，就來請教院首。

「院首，這本書上，怎麼那麼多植物的用途和性質都是空的啊？」

「這是早年的書啦，雖然對很多植物都有涉及，但是研究確實不夠深入，你對這個感興趣嗎？」

「我看院中種了很多植物，本想通過這本書查一下，結果發現基本都沒有收錄，特來向您請教的！」

「呵呵，果然是個好學的孩子，這樣吧，我給你一本書，你回去好好研讀一下，興許對你日後有所幫助！」穆院首讚賞的從袖中拿出一本嶄新的書，上面寫著四個大字《百草要術》。「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你可以來問我！」

「感謝院首！」雲若水恭敬的接過書本，隨意翻開幾頁，大為驚奇：「院首，這本書比之前那本好太多了，不但有植物，還有晶石等，而去除了名字、習性和產地外，還有特性、用途和一些配方，這真是奇書啊？是誰寫的啊？」

「這是我早年編寫的一本閑書，不是什麼奇書！好好看，希望能幫到你！」院首發現雲若水一眼便看出此書的精要，甚是歡喜。「要是你讀完有所得的話，我還有一本《神機算》，等以後一併傳授與你！」

「真的嗎？也是您編寫的嗎？真是太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