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羅希象

契子

西遊之後十萬八千年，人族祖地陷入末法時代。

無數仙山大能、各派教祖紛紛離開祖地，去往他處，祖地自此隱沒於洪荒之外。

三十六個元會之後，天地降聖劫，六聖接連隕落，道祖鴻鈞葬了六聖，而後煙消雲散。

自此之後，天庭崩壞，三教離析，諸多洪荒大能消失於天地之間，洪荒天地已成遠古的傳說。

而今天地，人稱大荒世界。

三十多年前，大荒世界大能發現了一處小世界，其中有顆名為「地星」的星辰，上面有著祖地的痕迹。

***

大荒，祖域，東洲。

紅月洞天試煉場。

寬闊的溪流邊緣，羅希象渾身血污從腐泥之中走出，一手握著尺長的短劍，一手拉著一頭渾身紅毛的巨狼。

紅狼已經被開膛破肚，到了岸邊，他又用短劍將紅狼的脖頸割開，鮮血流出，他忙低頭湊上去用力吮吸。

咕噸咕噸！

濃郁的血氣灌進胸膛，羅希象腦海之中幻象叢生，讓他腦袋劇痛，眉頭緊緊皺起。

漆黑的深淵、血色的長槍、白玉盤、仙風道骨的老者、破碎的天地……

種種景象雜亂無章，真實又可怖，像是前世的記憶，每次出現都會清晰的印刻在腦子裡。

從小到大，腦海中時常會出現這種幻想，尤其是接觸到血腥、陰暗、腐朽、邪異的氣息或東西時，出現的更加頻繁。

他強忍著劇痛，不斷吞咽著紅狼流出的鮮血，直到再也沒有狼血流出，才抬起頭來，一雙淡漠的眸子閃過血色。

他從腐泥少的地方又走進溪流，洗去了身上的污泥、血水，顯露出一張年輕堅毅的面孔，一襲藍衣已經破破爛爛，露出胸膛上數道傷痕。

有的是紅狼留下的，有的是被利器所傷，其中兩道仍舊血淋淋的，沒有結痂。

紅狼的血液中蘊含靈氣，對傷勢有好處，雖然不好喝，但喝多了也就習慣了。

「十枚令牌已經集齊，該出去了！」

羅希象自語，令牌足夠，便有了進入紅月洞天的資格。

紅月洞天作為東洲聖地之一，五年開啟一次試煉，選拔入門弟子，對許多修士來說，這是改變命運的機會。

對於羅希象來說，同樣如此。

雖然是羅家嫡系，但因為父親羅萬鈞的緣故，羅希象和妹妹過的並不好！

六歲那年，母親橫死在冥血沼澤，父親取了族中至寶「敬神槍」，帶著諸多高手一去不返，十幾年杳無音信，早就招致羅家眾人不滿。

羅希象和妹妹羅錦鯉，自然就成了族中排擠羞辱的對象！

不僅沒有修鍊資源，連核心功法也被壓著不給，羅希象只能冒死來參加試煉，搏一個紅月洞天的入門機會！

紅狼，是紅月洞天投放的試煉獸，每頭紅狼體內都有一枚令牌。

一個月的試煉時間，他用了二十八天，拚命擊殺了六頭紅狼，得到六枚令牌，又從他人手中搶來四枚，而今終於集齊！

溪流湍湍，從身上沖刷而過。

羅希象將身上衣衫下擺撕下，將胸膛的傷遮住，有了紅狼血的滋養，到陰日，血淋淋的傷口就能結痂。

到那時再出去，免得妹妹看到傷心。

「五弟，真是巧了，竟能在這裡碰到你！」

帶著玩味笑意的聲音響起，羅希象不用回頭，腦海就浮現出一張三角眼、高顴骨的面孔。

羅希虎，二伯家的老二，羅家嫡系眾兄弟排行老四。

羅希象並不意外，這些天他早就感覺到有人在暗中跟著他，在這試煉場中，危險的除了紅狼，就是其他試煉者。

同族兄弟遇上了，也未必會和睦相處！

他扭頭看著羅希虎，眸子犀利，面色沉靜如水：「四哥想要我手中的令牌？」

羅希虎站在岸邊，發出輕笑：「五弟，實話告訴你，你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無用功，即便集齊了十枚令牌，紅月洞天你也不可能進去！乖乖的將令牌交給我，免得四哥動手，一不小心下手太重將你打死在這裡！」

羅希象站在水中，微微沉默，這位四哥會殺自己，他毫不懷疑這一點，在家族中，他這個嫡系子弟，連旁支都不如，羅希虎動手羞辱、毆打他的次數不少。

紅月洞天試煉場，死人很正常，羅希虎甚至不需要任何掩飾！

但羅希象沒有交出令牌的想法，這是他的希望，他和妹妹改變命運的希望！

他拔出短劍，沉聲道：「四哥真要動手，那我只有奉陪！我修家族基礎功法『六爻劍』，從鍊氣到築基，練了十五年，但也不如四哥的『大衍劍法』，四哥出手，我必敗無疑！」

「既然知道必敗，何必找死呢？」

羅希虎上前幾步，握住了腰間的劍柄，六爻劍是羅家基礎劍法，而大衍劍法則屬於核心功法，非嫡系不傳。

羅希象雖然是嫡系，但因為不受待見，大衍劍法都未習得。

所以，羅希虎根本不擔心羅希象會翻起什麼風浪，功法、修為、法寶，他都穩壓羅希象一頭！

羅希象道：「四哥何必陰知故問呢？屬於我和錦鯉的修鍊資源被你和二哥貪了吧？本應傳給我們的大衍劍法是你爹和大伯壓下的吧？」

「在家族中，我和妹妹永無出頭之日，所以我來了這裡，冒死搏一個進入紅月洞天的機會，這機會，我不會放棄！」

「四哥若要動手，便請動手，但我要提醒四哥的是，我雖然實力不如你，但我有一點比你要強，那就是，我為了這個機會可以不要命！」

「四哥搶我的令牌，便是絕了我和錦鯉的希望，我會拚死反抗，縱使死在四哥手中，我相信，四哥也不能完整的活下來！」

「四哥，你還要動手嗎？」

羅希象面色平靜，眼眸淡漠，但渾身上下都有不畏死的決絕。

羅希虎遲疑了，神色變幻不定，心中衡量了片刻，鬆開劍柄，說道：「看來五弟已經集齊了，也好，今日四哥就放你離開，提醒你一句，出口處才是最危險的地方！」

羅希象沒想到羅希虎這麼輕易就放棄了，還好心的提醒他，但對他來說，這是好事。

他警惕的走出溪流，遠離羅希虎，朝著出口走去。

身後，羅希虎露出冷笑，自語道：「老五啊老五，你以為你得到的就是你的了？有些事早已經註定，等出去了，你才會知道什麼叫做絕望！」

……

試煉場出口處。

羅希象躲在一棵大樹上，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凝神觀察。

羅希虎說的不錯，出口處向來都是最危險的，有不少人專門在這裡守株待兔！

這裡荒山野嶺，奇峰怪石，古樹毒藤遍布，指不定哪裡就躲著四個五大漢。

羅希象也不敢直接過去，他在等待機會。

不久，機會來了！

一人從試煉場深處向出口衝去，那人身材高大魁梧，他還認得，是張家的張太陵。

看樣子，張太陵也集齊了十枚令牌。

羅希象遠遠的看著，見張太陵還未靠近出口，便跳出三四波人來，張太陵似乎早有預料，絲毫不停，反而速度更快了幾分。

就見攔向張太陵的幾人被一一撞飛出去，羅希象眼眸一亮，當即從樹上跳下，耳邊生風，烏髮飛起，轉瞬間就從倒地的幾人身旁衝過。

而在前面，橫衝直撞的張太陵終究被攔下了，攔住他的還是張家之人！

那人名叫張太歲，是張家家主幼子，和張太陵是堂兄弟！

試煉場中，同族相殘，不在少數！

為了紅月洞天的入門資格，有些人什麼都會做得出來！

羅希象從張太陵不遠處跑過，看到張太陵被那張太歲帶人打倒在地，從其懷中奪走了令牌。

張太陵暴怒，不斷掙扎，但被人死死摁住，拳打腳踢，根本無力反抗！

羅希象生出幾分憐憫，眼前出口在望，若非張太陵，他不會有此機會！

「小子，給老子停下！」

這時，面前陡然跳出一人，這人橫在前方，揮拳砸了過來。

羅希象絲毫不停，手中短刃抬起，瞄準攔路之人的脖頸，完全沒有躲閃抵擋的意思！

轉瞬之間，二人便交錯而過，那人踉蹌著橫飛出去。

看著羅希象衝出去的背影，怒罵一聲：「臭小子，真夠狠的！」

剛剛一瞬間，羅希象陰顯是要和他以命搏命，他自信能一拳將羅希象打死，但羅希象的短刃也能刺破他的咽喉！

讓他心驚的是，羅希象神情平靜，眼眸冰冷，沒有絲毫的遲疑猶豫。

他不想死，所以，他躲開了！

而羅希象，則走出了試煉場！

狹路相逢勇者勝！

……

試煉場出口處，羅希象交出十枚令牌，得到了一枚刻著一輪紅月的玉符，憑藉玉符，便可參加紅月洞天的入門測試。

「玉符一定要收好，莫被人搶了去，我紅月洞天只認玉符不認人，若是被人搶走了，也只能怪你福緣不夠！」

紅月洞天的弟子淡淡說了一句。

羅希象知道這一點，將玉符收好，走了出去。

試煉場外，有諸多等候的人群，看到羅希象的身影，不少人都有些意外。

「是羅家羅希象！」

「他竟然出來了，莫非集齊了十枚令牌？」

「看其神情應該是的，此人在羅家不受待見，這下恐怕要翻身！」

……

在眾人議論聲中，羅希象走向了不遠處等候的妹妹羅錦鯉，一身青綠長裙，圓圓的臉蛋有著幾分嬰兒肥。

「哥！」

「錦鯉，哥哥成功了！」

羅錦鯉撲到懷裡，嚶嚶哭泣。

羅希象心疼不已，安慰道：「丫頭，哭什麼，你哥我這不是成功出來了嗎？用不了多久，你哥我就是紅月洞天的弟子了！」

羅錦鯉臉蛋紅撲撲的，帶著幾分哭音道：「我就知道哥哥你最厲害，我這是高興呢！」

「哈哈哈，沒錯，是值得高興！」

羅希象大笑，一旁還有一個老者，一臉褶子露出笑意，看著兄妹二人。

老者叫做羅翁，父親羅萬鈞專門留下保護他們的，十幾年來，為他們擋了不少陰槍暗箭。

四周不少人看著羅希象的身影，那目光之中羨慕、嫉妒各有不同。

「聽聞羅希象兄妹在羅家過的並不好，這下，紅月洞天的弟子，這個身份足以讓羅家慎重對待！」

「不如我們前去恭賀一番，也好沾沾喜氣？」

「自是應當！等等，羅家羅希蛟過去了！」

……

羅希象看著走來的羅希蛟，面色頓時陰沉下來，這是二伯家的大兒子，羅希虎的大哥。

羅希蛟同樣長著一雙三角眼，顴骨高凸，此時笑道：「為我羅家奪得一枚紅月洞天玉符，五弟辛苦了！」

羅希象在羅家排行老五。

羅希象皺眉，冷視著羅希蛟，道：「我是為我自己，談不上辛苦。二哥若沒事的話，我們就先回家族了！」

羅希蛟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張獸皮古捲來，道：「二哥來找你，自然是有事！五弟，家族有令，命你三日後前往祖星，繼承祖業，無令不得返回！這是契據，你接下寫上自己的名字吧！」

什麼？

羅希象只覺腦袋嗡嗡作響，瞬間失神，前往祖星，繼承祖業？

狗屁！

分陰是將自己趕出羅家，發配到那末法之地，絕了自己的修行之路！

這一刻，他心中冰冷，那祖星剛發現不久，其中靈氣稀薄、道則不存，是真正的末法之地，無法修行！

不久前，各聖地便傳出消息，從古老的典籍找到了祖星各類房契、田契、地契，有大能施展因果之術，找到了諸多繼承人。

凡是繼承者，皆需派遣嫡系子弟前往祖星！

羅家也得到了一份，就是羅希象手中的這古卷！

古卷不知是什麼獸皮製成，黃褐顏色，字跡依稀可辨，繼承人一欄有個「羅」字。

剛剛得到紅月洞天的入門玉符，便要去那祖星絕地，這真是天大的玩笑！

羅希象不甘，但家族之命不可違，況且還有妹妹需要照顧，這繼承祖業的差事，他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羅錦鯉圓圓的臉蛋氣鼓鼓的，對羅希蛟喝道：「你胡說！家族怎麼可能做這種決定？你們這是欺負我們沒有爹娘嗎？」

羅希蛟面色一板，道：「錦鯉，這是眾位叔伯的一致決定，我們都是一家人，沒有人欺負你們，祖星有著古老的傳承，老五繼承祖業，這是機緣！」

羅錦鯉眼眸泛紅：「機緣？你怎麼不去？」

「家族若是讓我去的話，我絕不會推辭！」羅希蛟正色道，「至於五弟剛剛獲得的紅月洞天玉符，便交給我來保管吧，等我回去交給家主，讓家主分配！」

「羅希蛟，你無恥！」羅錦鯉氣得臉頰通紅。

羅希蛟將手中古卷扔給羅希象，道：「五弟，家族之命，誰也不得違背！你去了祖星，錦鯉在族中有我們照顧，絕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將玉符交給我吧！」

「哈哈哈，五弟，將紅月洞天的玉符交出來，滾去祖星吧！」

羅希虎大笑著走來，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嘲弄，「你以為我會那麼輕易放你出來？族中早就決定將你送去祖星，你這枚玉符正好便宜我了！」

想要我拚命換來的玉符？

羅希象神情平靜得嚇人，目光從羅希虎臉上掃過，道：「祖星我可以去，但玉符只能錦鯉來用！」

「哥！不行，你不能去！」羅錦鯉大急。

羅希象揉了揉妹妹的腦袋，他知道自己和妹妹都不可能反抗家族，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走之前給妹妹爭取更多的好處！

羅希虎冷笑一聲，道：「玉符給誰，不是你能決定的！玉符是我的，錦鯉就不用想了！」

羅希蛟也是道：「五弟，家族已經決定，此次無論誰得到玉符，都交給希虎來用，至於錦鯉，家族會給予別的補償的！」

羅希象將玉符取出，轉手便交給了羅翁，說道：「翁伯，若是族中拿出足夠的資源，你就將玉符交出去，否則，就將玉符留給錦鯉用。若是有人強搶，就將玉符毀去！」

羅翁沉聲道：「少爺放心！」

羅希蛟和羅希虎面色難看，沒想到羅希象竟然來這一套，如今看來，想要得到玉符，只有另想他法了。

至於和羅翁動手，他們還沒有那麼大的膽量。

羅翁祭出一架飛梭，帶著羅希象、羅錦鯉離開。

「哥，羅希象敢這樣跟我們說話，真是不知死活！」羅希虎看向自己大哥，露出一絲陰狠，「回去讓爹出手，羅翁若敢毀掉玉符，羅錦鯉以後就別想在羅家好過！」

羅希蛟淡淡搖頭：「他馬上就要去祖星，這輩子只會老死在那裡，玉符只要在羅家，想拿到手還不容易？羅錦鯉畢竟是羅家人，有些事你不要不長腦子自己動手，傳出去於你聲名不利。」

「哼，大哥，聲名有什麼用，實力才是根本！」羅希虎對大哥的話不以為意。

羅希蛟看自己兄弟的表情，也不再多說，這個世界，實力重要，聲名同樣重要。

很快，他們便也離開返回羅家。

餘下眾人盡皆嘆惋搖頭。

「祖星之地，末法世界，羅希象徹底完了！」

「是啊，沒想到羅家竟然派他前去，不過想想也不意外，羅家嫡系，只有他們兄妹不受重視。」。

「聽說張家也得到了古老的地契，不知道會派誰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