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洛陽

第九章洛陽

洛河之畔,自隋始就已桃李夾岸,楊柳成蔭,風光如畫,遊人如織。盛夏時節,漫步洛浦,涼風習習,似秋風撲面,暑氣頓消。

後來的盛唐詩人白居易贊曰:「津橋東北斗亭西,到此令人思詩迷,眉月晚步神女浦,臉波春傍竊娘堤;柳綠裊裊風繰出,草縷茸茸雨剪齊,報道前驅少呼喝,恐驚黃燕不成啼」。

當景雲站在洛陽城外時,可完全沒有這些文人墨客的閒情逸緻,別說閒情逸緻,連那穿著碧綠的翠煙衫,散花水霧綠草百褶裙,身披翠水薄煙紗,肩若削成腰若約素,肌若凝脂氣若幽蘭,嬌媚無骨入艷三分在河田野間踏春的美人兒景雲都暫時沒興趣看一眼。

因為身上的盤纏快用完了,明天的午飯還沒有著落呢。

離開胙城的時候,老乞丐把從那幾個被他放倒的潑皮那裡弄來的八百錢分給了景雲一半,原本景雲是不想要這種髒錢的,但老乞丐說不要嫌他們的錢臟,髒的是人,不是錢。這錢就算那些潑皮給你的賠償好了。

儘管一路上省吃儉用,最大的支出也只是買了兩套便宜的換洗衣服,但等走到洛陽城下時,全身上下就只有三十文錢了。

三十文錢,如果去找個最差最遠最偏的客棧,也許可以住一晚,如果買些普通便宜的食物,勉強可以吃三天。

此時的新洛陽城雖然建成不過六七年,但實際上已經取代大興城成為大隋都城,洛陽城規模宏大,人口眾多,除皇城外,全城共有三市一百零九坊,而且是全天下水運交通的樞紐,工商業十分發達,所以城內的繁華程度和消費水平景雲也是見識過的,以前每一年都會隨商隊來個一兩趟,只不過那時的花銷好歹會有黃家產業在京城的管事負責。

不過景雲也並不是十分著急,因為在這洛陽城,只要不是好吃懶做,或者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單純吃穿問題還是不難解決的。

比如,洛陽城中穿城而過的洛河兩岸,有許多大大小小的碼頭,作為貨運交通最發達的城市,來來往往的貨船非常多,貨物上船下船都需要裝卸,於是每個碼頭都有許多靠力氣吃飯的人,百姓們稱之為力巴。

以前黃家的商船也沒少請這些力巴卸貨裝貨,景雲還和一些力巴交談過,所以對一塊還算是比較了解。

一個力巴如果有力氣能吃苦,在這洛陽碼頭一天正常大約能掙三十文左右,至於具體多少就看個人能力,因為大多數僱主都是按量給錢,而且大多數是按天結算,幹完活就拿錢,所以每個人拿多少收入和你幹了多少活有直接關係。當然這只是在有活乾的情況下。

景雲的想法很簡單,先在洛陽站穩腳跟,然後再考慮其他。

第二天清晨,洛陽城內各坊坊門紛紛開啟,東都百姓開始了一天的忙活,城內最大的碼頭——南市碼頭上等活乾的人群中多了一個生面孔。

不過沒有人會注意景雲,因為干這活只要有力氣,誰都可以來,所以每天多幾個個生面孔其實是很平常的事。

昨夜花十文錢在城外的大車店睡了一晚大通鋪,還好,以前和老陳他們走南闖北,習慣了,躺哪都能睡,哪怕身邊的人鼾聲如雷景雲也能安然入睡。

一艘貨船緩緩靠岸,一名有些消瘦的管事向著碼頭邊聚集的力巴們走來,還沒等那管事走近,人群呼的一下就圍了上去。

只聽那管事在人群中喊道:

「羅家糧行卸貨力巴三十名,兩袋一文,力大機靈的來」

還沒等景雲擠進去,人已經招齊了。

約莫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又有一艘貨船即將靠岸,船上的管事一下來力巴們又是轟的一下圍上去,不過這回是由管事挑選了幾十個精壯的漢子,那些管事大部分都經常在這一帶,所以也多半是找以前干過的熟面孔居多。

很遺憾,一個多時辰過去了,裝卸的大小船隻來了七八條,景雲還是沒能找到活干。

碼頭邊等活的人越來越少,剩下的要麼年紀較大,要麼身材比較瘦小,要麼就是來混日子的,多少都可以的那種。

景雲坐在一塊石板上,望著江面上來來往往的船,和碼頭上正幹得熱火朝天的那些壯漢們,不禁感嘆一聲道:

「想掙口飯吃,真不容易啊」

「誰說不是呢,人生在世,勞勞碌碌就為了這口吃的」

景雲轉頭,旁邊也坐在石板上和自己說話的是一個看起來約有五十開外的老頭,頭髮已經有些許花白。

他也和景雲一樣來得很早卻一直沒能找到僱主。

反正沒有活干,暫時又沒有船靠岸,景雲有些好奇這人為何年紀這麼大了還來吃這碗飯,於是景雲便和這老頭聊了起來。

老頭姓胡,叫胡三萬,父母早亡,吃百家飯長大,年輕時便是這洛河碼頭的力巴,那時新洛陽城還沒建,但這裡也同樣是交通樞紐,所以年輕時胡三萬靠勤勞狠干,不但在這洛河邊上買了幾間草房,還積蓄了些許錢財。

後來在媒人介紹下還娶了媳婦,只是一直沒有子女,也不知道是自己的問題還是媳婦的問題,隨著大隋一統天下,工商業越來越繁榮,胡三萬掙得辛苦錢也越來越多,然而有一天胡三萬回來卻發現媳婦不見了,還帶走了他這些年用汗水換來的辛苦錢,有鄰居說看到他媳婦和來大隋做買賣的胡人跑了。

胡三萬萬念俱灰,痛苦萬分,借酒澆愁,結果從此又染上了酒癮,每日掙得錢也就勉強夠吃喝拉撒。

好在那幾間房子還在,好歹還算有個遮風擋雨的地,後來隋帝楊廣下令在此地修建東都洛陽,由於胡三萬的房子剛好在規劃範圍內,於是變成了從善坊內的三間瓦房。

只是如今年紀越來越大,接到的活兒越來越少,酒也就只能越買越少了。顯然,這胡三萬這一輩子也算個苦命的人兒。

胡三萬問景云為何會來做力巴,景雲只說自己初來洛陽謀生,盤纏用盡,不得已才想來碼頭混口飯吃。

景雲覺得與這胡三萬聊的還算投緣,於是道:

「胡老爹,您老孤身一人,那房子空著也是空著,不如把那空房租我一間如何?我每月給您一百文,」

胡三萬一聽,有這好事,自然滿口答應,每月多了一百文,這可是自己三五天才能掙到的,在洛陽外地人租房是很常見的,只需去坊正那裡登記備案即可。

忽然想起身上已經沒錢,景雲只得尷尬的笑了笑說道:

「只是,這個月的房錢,恐怕得等過幾天才能給您了」

胡三萬倒也爽快,大手一揮笑道:

「無妨無妨,誰還不有個落難的時候,不說你還給錢,就算不給錢也可以先去住著,我胡三萬雖然光棍一條,可我也從沒有忘記我是吃百家飯長大的,是鄉里鄉親左鄰右舍養活了我,所以能幫別人一把我一定會幫一把。」

然後神色又突然暗淡了下來說道:「我想這也是為啥我媳婦當年會跑吧」

眼看又過去了半個多時辰,兩人還是一文都沒掙著。

景雲終於有些按耐不住了,可胡三萬似乎不著急,見景雲的眼光老是往遠方的河上看,胡三萬解釋道:

「後生,不要急,剛才那些船都是比較輕的貨物,是趕在昨天關城門前進的城,今天的貨還沒到,只要你能吃得苦,今天掙個二三十文肯定是沒問題的」

果然,又過了一會,一艘吃水很深的大船緩緩靠岸,這回景雲學乖了,船一靠岸馬上就迎著那管事跑了過去,結果跑到半路才發現這回沒人和自己搶。

原來這回來的是一船瓷器,又重又不好背,萬一失手還得賠錢,雖然工價較高,但大多數的力巴都不願意干。

然而這恰恰難不倒景雲,因為當年老陳教景雲習武,最先鍛煉的就是力氣,因為所謂的武藝,無非就是力道,靈活,和技巧。

力量是排在第一位的,正所謂一力降十會,也就是這個道理。

所以,景雲不缺的就是力氣。

這回的活是從船上將用稻草捆紮的瓷器一摞一摞的卸下,裝到倉庫或者馬車上。

每裝一摞就可以從管事那裡領到一個特殊的小竹牌,等到一船卸完便憑著小竹牌的數量去商船賬房那結算。

到了下午一船卸完,景雲拿到了差不多四十多個竹牌,差不多是其他人的一倍,因為別人每次都是抱一摞,因為一摞就七八十斤重,又不能扛,也不能拖,而景雲卻是每次都是一手一摞夾在腋下,因為多年習武的緣故,所以總能夾的穩穩噹噹,一趟就能拿到兩塊竹牌。

等下午收工竟掙了四十多文,雖然很累,也不多,可景雲還是十分開心,這是真正用自己的雙手勞動換來的成果,這是完完全全屬於自己一個人,由自己做主,或許這應該就是老乞丐說的自由吧。

景雲當夜就搬進了胡三萬的家中,無論如何好歹先把住的問題先解決了。

半個月很快就過去了,憑著能吃苦不怕累,也總算是勉強在洛陽初步站穩了腳跟,只是這樣的日子並沒有能持續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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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旌旗捲風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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