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平叛1
一時間楊悅千頭萬緒,終於明白了老人的傷痛。
平南陳,掃漠北,統一天下;修運河,通西域,功比千秋。雄心壯志,大業已成,他本應是垂史千古的君王。然而天下大亂,竟然被自己的侍衛弒殺,最後落得一個「煬」字……
暴天虐民為「煬」,荒yin無道為「煬」。而他楊廣美姿儀、通音律,文學才情無一不精,文治武功無不建樹……本是豐功偉績,只一個「煬」字,對於他何其可笑!可悲!可嘆!
試問何人會不傷?何人會不痛?一個心高氣傲之人,自比平常人等更能體會這種傷痛!
晨光漸起,迷霧散落,遠山江水漸漸清晰,陵墓青青已長滿草跡。
楊悅思緒萬千,感慨不已。望著手中的「傳國玉璽」,漸漸體會到隋煬帝的心思。
如今江南叛亂,楊悅到江南是為了平叛。而「阿難弟子」乃是彌勒教人,彌勒教向以隋之遺民自稱。所以江南叛亂說起來與隋煬帝不無關聯。然而他為何反將「傳國玉璽」給了楊悅?希望楊悅平叛成功?
「你很好。她們只像她,你像我又像她,很好,很好……」仔細回味隋煬帝的話,楊悅漸漸明白過來。
「她們」是誰?大概是指「西天聖母」,或者包括「阿難弟子」。而「她」自然是指西天聖母的母親「千葉公主」。
千葉公主一生活在仇與愛的煎熬之中,不肯放開國讎家恨與楊廣相愛相守。而西天聖母念念不忘的何嘗不是隋之國讎,隋之家恨?「阿難弟子」如今做「女皇」不也是因為掙扎在愛恨情仇之中?「她們」的確像「她」,像極了「千葉公主」。放不下恨,所以愛只能帶著傷痛……
而楊悅從樣貌上,正如西天王當日在古墓中所言,不只雙目極似楊廣,而且與千葉公主也有幾分相像,所以楊廣說她「像我又像她」。從性情上,楊悅從來沒有什麼國恨家分之念,更沒有什麼愛恨糾葛。所以楊悅放得下,看得開,心中想的念的不過是「太平」二字。
然楊廣未死,大業十三年天下大亂,當日尚忠於大隋之臣民並非少數,他若想過復仇或者東山再起,何用等到今日?他將多年的抑鬱只化作一聲嘆息,自然是早已將江山放下。
所以他將「傳國大寶」給楊悅,一句「我沒能守住它,但願你能……讓天下太平!」是在告訴楊悅平定江南叛亂,還天下一個太平!
朝陽已升起半竿,迷霧散失殆盡,陽光斜落在隋煬帝的碑石上,泛出光芒。楊悅獃獃望著「隋煬帝」的墓碑上的光亮,突然間從腰間抽出「紫電」寶劍,向墓碑上劃去。
「少主,你在做什麼?」身後傳來武權吃驚的叫音。
楊悅不答,也不頭回,只一劍一劍向那個「煬」字砍磨。
「呵呵,我看你家少主定是瘋了。」另外一個清脆地怪笑聲響起,卻是剛剛與武權一起走過來的少年發出。那少年不過十二三歲,頭頂九陽冠,身著八卦袍,背後斜插一把無刃無峰玄鐵劍。一幅道帽岸然,面上卻極是滑稽好笑,正擠眉弄眼望著楊悅。
武權看看那道袍少年,又看一看楊悅「瘋狂」模樣,不由也有些迷惑。暗道:「難不成少主當真傷心氣怒之下迷了心竅?」正在不知所措,突然,目光落到楊悅身邊的紅綢包裹上,身子竟不自覺地震了一震,眼中露出一絲難以捉摸的古怪。
「這個字不公平!」直到將那個「煬」字抹平,楊悅這才回過頭來。
「不公平又能如何?」剛才怪笑的道袍少年,眨了眨眼向楊悅再次怪笑道。
「總有一天,我要還給他一個公正的評價。」楊悅抹了抹頭上的汗珠,微微一笑,扭頭看向那道袍少年,似是微有驚訝,轉口問道,「你怎麼來了。」
「我怎麼不能來?」道袍少年的笑聲更加響亮,「這兒又不是你家的地盤……不對,這兒雖是你家的地盤,難道我就不能來作客?」
楊悅望著那少年滑稽地笑臉,也不禁嘿嘿大笑起來:「我沒到龍虎山找你算帳,你反到自己送上門來,再好不過。」說著上前一步,順手在那少年頭上輕輕一拍,笑道,「幾年不見,你到是長高了不少。」
原來那道袍少年正是天師教主張恆,當年在五台山,楊悅曾與他聯手救助李治,也一舉將天師教的叛逆除去。雖然多年未見,交情卻在。一見之下,心中大喜。
「嗨,別動手動腳,成何體統。」張天師被楊悅拍頭卻極不樂意,忙正了正衣冠大叫道。
見他一幅孩童模樣,偏人模人樣地學著老氣橫秋,楊悅不禁被他逗得大笑。
張天師白了她一眼,氣惱道:「愧得眾人說你傷心得要死,十分擔心,原來你卻是在這兒偷偷自樂。」
楊悅笑聲未落,神色不禁一滯,想起昨夜之事,不由心頭黯然。武權看到,忙向張天師大使眼色。張恆也自知失言,吐吐舌頭,不再多言。
落落片刻,楊悅搖了搖頭,淡淡說道:「無妨。」想到隋煬帝的心傷,自己那點小兒女的傷痛簡直不值一提。何況如今她還有許多正事要做,哪裡有心情傷心。再者只怕「阿難弟子」正是要她傷心,好讓她無心江南戰事,她若當真傷心不已豈不恰好落入賊人圈套!
「我若傷心,豈不讓他人得意!」想到此,楊悅不由望向遠處,一聲長笑。
張天師拍手笑道:「我就說吧。隋國公主豈是一般女子,何用他人勸解,偏他們胡亂猜想,白白瞎擔心。」
楊悅這才明白原來眾人不知怎麼會遇到張恆,是請了他來開解自己。然而情感之事說起來瀟洒,如何又能作到。楊悅也不過是有更重要的事做,一時強自壓住心頭抑鬱,不去想它罷了。只是張恆畢竟年幼,對男女情愛不甚了解,還以為楊悅當真放下。
只武權悄悄看到楊悅眼中閃過一絲痛意,卻強自呵呵一笑,心下黯然。
楊悅不願再多說此事,只點了點頭向張天師問道:「你怎也在揚州?」
「我不過是受人之託,看看有什麼可以幫忙之事。」張恆這才正經答道。
「受誰之託?」楊悅不禁奇道,「難道是孫思邈孫真人讓你來幫我?」
「怎麼又是孫真人?難道你至今還未找到他?」張恆搖頭笑道。
「張天師畫符歷害,出謎也出的奇妙。本公主至今還未想出迷底,又到哪裡去找?」楊悅沒有氣地道。
「你不是已去過峨嵋山中找他,難道沒有找到?」張恆反而奇道。
「果然是在峨嵋。」楊悅不由呵呵大笑。當日若非依了小兒心性去猜,還當真猜不出那個「往你額頭上看」,那迷底竟是「峨嵋」山。然而楊悅在曾在峨嵋山中遍尋不見,不知孫思邈又去了哪裡?
「你當真還沒找到孫真人?」張恆突然神色有些凝重,皺了皺眉,跺腳說道,「呀!若他被那人先找到,只怕會有些麻煩。我讓他早日告訴你真像,他偏不……」
「什麼人也在找孫真人?真像是什麼?難道你也知道?」楊悅見說心頭一震,不由抓住張恆手臂急切問道。
「這個,這個。」張恆乾咳兩聲,突然左搖右晃,腳下步伐如出靈蛇,卻是一個五行六丁步法,甩開楊悅,已躲到二十幾步開外,乾笑道:「孫真人說了,此事十分機巧,現在便是告訴你你也不會信,到了該你知道的時候你自然就會明白了。」
「難道孫真人當真遇上了麻煩?誰會找他麻煩。」楊悅暗驚,失聲叫道。這些年自己四處尋找孫真人不見,難不成當真遇上什麼麻煩?
張恆卻眨了眨眼,笑道:「你不用向我套話。孫真人若當真被那人找到,那人若要為難孫真人,最終只會自作自受。若那人當真聰明,必然不敢對孫真人怎樣。」說著突然轉頭向武權笑嘻嘻地道,「你說是不是?」
武權怔了怔,似是莫名其妙,又似是正在失魂落魄,納納不言。
楊悅見張恆如此謹慎,知道他雖然年幼,卻極是機敏,他若不說逼他也無用,只好搖頭作罷,不再多問。
看看唐冕,已近卯時三刻。春風漸漸和暖起來,塘邊的瓊花正在怒放,被風一吹,如雨一般紛紛飄落。
雖然知道這陵墓之中並沒有隋煬帝,楊悅還是端端正正的向陵寢拜了幾拜,將「傳國玉璽」揣到懷中,這才轉身與張恆、武權一同向陵外走去。
三人走出寢陵,見薛仁貴帶了眾衛已等在陵外。只是不見馮文瓚蹤影,想來馮文瓚與李愔在一起。也不多問,只道:「既然揚州無事,我這便去找揚州刺史房仁裕,向他調些兵馬,咱們今日便往睦州討賊。」
薛仁貴見楊悅面上淡淡,看不出悲喜。悄悄向武權遞個眼色,見武權緩緩搖頭,不敢多言,對李愔更是隻字不敢多提。跟在楊悅身後往揚州府衙去找房仁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