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推背之
華山腳下,玉泉院。
楊悅的確被累慘了,第二日,直睡到晌午才起床。武眉兒侍候她用過飯,說道:「夫人吩咐,若郎君醒來,可到『無尤亭』找她。」
楊悅從前曾到過玉泉院,當然與她所處的現在,是另一番景象。這個時候陳摶老祖還未與趙匡胤在華山腳下下棋,因此他的希夷洞還未開鑿。無憂樹也未被栽上。只是玉泉二字已有,並非後人所傳的那樣,是因為唐睿宗的金仙公主在山上鎮岳宮的玉井洗頭掉了金籫,後來在山下的玉泉中又找到,才命名為玉泉院。
玉亭水榭便是無憂亭。楊夫人與兩位道士坐在亭中閑聊。兩位道士,看上去年齡都不算太大,但也不算太小,約有四十歲上下。雖然並非白須白髮,卻也仙風鶴骨,精神奕奕。楊夫人看上去跟兩人很熟,談話之中不時傳出幾聲笑語。
原來楊夫人正與二人說起許多年前,其中一位道長曾給自己的兒女看過相。楊夫人說道:「先郎君在時,在劍南道曾有緣結識袁道長,當年道長曾為我家諸小兒女看相,不知道長是否還記的?」
那位袁道長哈哈一笑說道:「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貧道記的當年諸兒郎中最小的一個才三四歲,如今也快一十六歲了……」
楊夫人笑道:「道長好記憶,小兒今年正好一十六歲了。」
袁道長若有所思地說道:「當年貧道遊歷於劍南,望到利州一代有紫氣,到了當地始知是武都督府,夫人可還記得當年貧道說的話。」
袁道長當年在武府為諸郎看相,看到兩個大兒說不過是官至三品保家之主,看當大女兒武順,說「貴但不利於夫」;看到還在襁褓中的武照,曾說「令郎鳳頸龍瞳,貴極之象。可惜生來是個男兒,否則當貴為天子……」只是袁道長並不知道楊夫人親生地沒有兒子,只生了兩個女兒,武照也是女兒,袁道長當年所說的人正是武照,當時武照穿著男童衣衫,因而被袁道長錯認為男兒。聽他說出這番驚世駭俗的話來,楊夫人當然不敢說破真像……
聽到袁道長提起此事兒,回想過去,楊夫人不由莞爾,正待回話,看見楊悅走過來,忙召呼她向二位道長見禮:「悅兒,見過袁道長和李道長。」
「袁道長、李道長?」楊悅上下打量二人,突然靈機一動,心想:「難道二人便是大名鼎鼎地袁天罡與李淳風道長?」
袁天罡與李淳風的大名,千年之後的楊悅如雷灌耳。相傳他二人乃是師徒關係,也有人說二人雖然一個姓李一個姓袁,卻是嫡親的兄弟,二人的母親是一幅得道成仙的美人圖。父親則是一個十分可憐貧寒地長工,長工姓李,給一個姓袁的老財主家幹活,住的房間掛著一幅年代久遠的美人圖。到了晚間美人便從圖中走下來,與那李長工相伴,一年之後竟然生下一對雙胞胎。然而好事不長,有一化緣和尚竟然將古畫化了去。李長工大悲,在袁財主逼問下,說出美人圖生子的秘密。袁財主大奇,見李長工無力撫養,便要了二子,因而二人一個姓袁,一個姓李,便是這袁天罡,李淳風。
二人是那古畫所生,自然生來便沾有仙氣。特別李淳風的半仙故事流傳更多,其中李淳風與涇河龍王打賭的事兒在《西遊記》中也有相關內容。傳說某日,化為白面書生的涇河龍王赴宴歸來,路過一片沙田,見有人在驕陽似火的沙田中種西瓜,笑道:「這麼熱的天,你在沙地里種西瓜還能活?」種瓜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通曉天文地理的半仙道士李淳風,李淳風說道:「當然能活。三天以里,清風細雨,雨過半尺,正好種西瓜。」涇河龍王哈哈大笑,心想自己是掌管當地雨薄的龍王還不知道要下雨,他一個凡人怎麼會知道要下雨。那裡肯信,於是笑道:「胡說八道。若果真如此,我願以龍頭作賭。」李淳風見他不信便與龍王打賭。約定如果果真如李淳風所言,龍王願送上項上龍頭。否則,李淳風也要賠上人頭。
涇河龍王回到龍宮才發現因為他不在,他的妹子已接到雨薄,果然如李淳風所言要他「辰時布雲,巳時行雷,午時下雨,未時雨停。清風細雨,雨過半尺。」涇河龍王大驚,於是就偷偷地將雨布改成了「狂風暴雨,雨過三尺」。將李淳風種的西瓜拍了個土平。
雨過後,涇河龍王又化為書生,去找李淳風,說:「你打賭輸了,該當如何?」李淳風原本便算準了他是龍王,見他如此說,大怒道:「你私改雨薄也就算了,還敢來找我算帳,快拿龍頭來。」涇河龍王大驚,但李淳風不幹。告上天庭,玉帝不得不派人去斬了涇河龍王。
而所派之人正是大唐名臣魏徵,因他是天上的「武曲星」、陰曹判,玉帝派他第二日午時三刻行刑。涇河龍王於是託夢給李世民,求他絆住魏徵,千萬不要讓他殺了自己。李世民答應了,第二日傳魏徵進殿下棋,想纏住魏徵。豈料魏徵在下棋時,打了一個瞌睡,在夢中將涇河龍王斬了。龍王氣憤,於是他的鬼魂便經常去找李世民,要他還他命來。
於是李世民經常鬧頭痛病,看到龍王向他索命。有人指點他讓秦瓊與尉遲恭為他守門,便能緩解。二人為李世民守門,果然李世民不再頭痛。然而,總不能讓二人不眠不休天天守門,於是派人畫了二人的畫像,貼在門上,也起作用。門神於是誕生了。中國人傳統在大門上貼門神,便是李世民的這兩員大將秦瓊與尉遲恭。
故事可信不可信放到其次,但充分說明了李淳風的本事。而袁天罡正是李淳風的師父,相面的非常精準,都是半仙,能知上下五千年。
楊悅見二位道士仙風鶴骨,一看便不似普通人物。而且一個性李一個性袁,當即便想到大唐最有名的兩位道士,李淳風與袁天罡,至於在大唐時代二人是否出名,她卻並不知道。忙上前見禮,道:「久仰久仰。二位可是袁天罡與李淳風大師?」
楊夫人沒想到楊悅竟然知道二人,不由一怔,笑道:「悅兒休要無禮……」
袁、李二人卻笑著說無防,也忙還禮道:「閑散之人,何敢稱作大師。」
楊悅笑道:「你二人若不能當得起如此稱號,當今天下更無第三人能當得起。」袁、李二人連稱不敢。
楊夫人也笑道:「袁道長,李道長,不必過謙。先郎君在世時,便常稱道二人道法高深。今日,還請二位給我兒看一看相。」
袁天罡微微一笑,上下打量楊悅,而後向楊悅索要生辰八字。楊悅一時有點犯難,心想我來到這個世上,不過幾個月而已。如果說我真正的世生年月,那是1300年後,也就是說我現在的年齡其實是負1300來歲。也就是說我現在根本還沒有出生。想到此,不由莞爾,說道:「以大師的道法,何需生辰。又不用稱骨算命,你只給我看看面相吧。」
袁天罡的稱骨算命歌卻是剛剛作好,見楊悅居然一語道破,不由一怔,笑道:「武公子見笑了,我那稱骨算命歌不過是小玩意,見不得人。」心中卻暗暗納悶。
楊悅一直是男裝,她本來生的個子高,面相俊美之中帶著英氣,加上舉止洒脫,無半點女兒家地扭捏作態,因而不知底細地人便把她當作了真男兒。
楊悅笑著說道:「道長地小玩意,卻不知對後世人會有多大的影響。」袁天罡當然不知,他那順手而作的「稱骨算命歌」竟然被後來算卦的人奉為經典。
袁天罡半閉雙眼,仔細觀看楊悅一番,半響才道:「觀武公子面相,鳳頸龍瞳,面如婦人,乃大貴之相。只可惜……」說完略加停頓,賣個關子。
楊夫人道:「可惜什麼?」
袁天罡道:「可惜,武公子乃是個男人,如若是個女子,當貴為天子。」
楊悅見說,不由縱聲大笑。
楊夫人也笑出聲來說道:「道長莫不是誤會了。十幾年前道長給小兒看相也曾如此說法,只是眼前這孩兒,乃是我剛剛收的義子,並非道長當年看過的小兒,道長卻說出相同的話來,莫不是故意說笑……」
楊悅見說,心中更是不以為然:「都說算命看相乃是騙錢之術,果不其然,這袁天罡可以說是命相之祖,也不過這般胡謅。他日若有機會,以我對歷史人物歸宿的先知,開個麻衣神算騙點銀兩,包準比他准得多。」當下也笑著打趣道:「那可真是可惜了,否則這歷史上豈不多出個女皇帝來。」
袁天罡卻只是搖頭,微笑不語。
楊夫人忙道:「悅兒,不得胡說八道。這種玩笑怎麼能胡亂開。幸虧袁道長不是外人,否則被官府知道,定是謀逆大罪。」
楊悅笑道:「有罪也是袁道長有罪,『當貴為天子』是他所說,可不是我想要當的。」
楊夫人忙又斥她不得無禮。袁天罡卻是個嘻嘻哈哈地好脾氣,連說無妨。
楊悅見袁、李二人年齡相差不多,試著問二人可是兄弟?楊夫人先已答道:「傻孩子,他二人一個姓袁一個姓李怎麼會是親兄弟?」
袁天罡也笑道:「我徒兒比我小十來歲,難道看不出來么?」
楊悅知道了二人乃是師徒,不由一笑。李淳風叫袁天罡師父,但面相卻比袁天罡看上去還要老成些。李淳風性子沉靜,不喜多言,袁天罡卻正好相反,嘻嘻哈哈說個不停。幾個人東拉西扯地閑聊一會兒才散。
走了幾步,楊悅突然想起什麼,回過頭來對李淳風道:「你那『推背圖』可帶在身上?能否借來瞧瞧?」
《推背圖》可以說是李淳風最有名的著作,據說推測中國各朝各代的重大事件,十分準確,被後世人捧為神書。但也有人傳說,李淳風怕泄露天機,將推背圖的原來次序打亂了。楊悅在後世的網上,查到過《推背圖》的內容,只是不知是否是真正的推背圖。今日見到書的作者李淳風本人,自然想借來觀看印證一下真偽。
然而,李淳風聽了楊悅的話,卻莫名其妙地說道:「什麼『推背圖』?」
楊悅不由一愕以為他不肯借觀。但見他驚訝模樣又不似作偽,突然想到也許他還不曾作出「推背圖」來,不由暗叫魯莽。只好吱唔著搪塞過去,匆匆而去。
見楊悅與楊夫人走遠,李淳風笑道:「師父,這是今天第三個被你稱作『當貴為天子』的人了。」
袁天罡也笑道:「這裡是皇家獵場,來這兒狩獵的人,不是王子便是皇帝。上午來此的一對父子,第一個氣宇軒昂,藐視一切的氣度,一看便是當今聖上;那第二個,除了皇帝之外,眾人皆察此人眼色行事兒,想來便是太子;這第三個……」
李淳風笑著打斷他:「師父,騙人,你分明認的聖上、太子,故作玄虛罷了。去年聖上泰山封禪的時候,咱們不是見過嗎?」這個李淳風剛才沉默寡言,現在看上去卻也十分的健談。大概屬於在生人面前不善說話類型。
袁天罡「嘿嘿」只笑。李淳風又道:「師父,既然已有皇上與太子二人貴為天子,那姓武的小子,又怎麼能貴為天子?」
袁天罡搖頭愰腦地說道:「天機,天機,不可泄漏。為師看他的確是『風眼龍瞳』,當為帝王之相,只可惜錯生了是個男兒。你可聽說過有本『秘記』中有『唐三世之後,則女主武王代有天下』地說法?」
李淳風笑道:「弟子也看到過。不過那又如何,難道還真要出現女皇么?這可是自從盤古開天闢地以來未有過的事情。男為陽女為陰,如果那樣豈不是陰陽顛倒,乾坤亂了……」
袁天罡不至可否,低著頭在默默地想著什麼,過了一會兒說道:「淳風,你精於讖學,但相學卻不如為師。剛才的武公子只怕是位女子。如若果真那樣,以她的鐘靈神透,不類凡人,將來必有大運……」轉而又問李淳風,「你一直在寫的占星之術的書,快寫好了沒有?」
李淳風回道:「還沒有,恐怕還早。」
袁天罡若有所思地道:「反正你我閑著無事兒,何不占卜一下,測測大唐國運。」
李淳風點頭贊同:「這些日子弟子觀太白星晝顯,只怕是確有異象」。
二人離開無憂亭,回到主殿,取來龜骨等占卜事物,四象八卦開始推算。袁天罡善於相面,天象占卜之術卻不及李淳風精通,便站在李淳風身後觀看。
李淳風起占誠心祈禱。以火灼龜,噼啪之聲清咧,得出第一象,乃是兩道白虹。
李淳風斷象,從九宮八卦中推得讖語四句:茫茫天地,不知所止。日月循環,周而復始。
做頌稱道:自從盤古迄希夷虎鬥龍爭事正奇悟得循環真諦在試於唐后論元機。作為起卦之語。
再次祈禱,推測出第二卦,圖象為:一盤李子放在盤中。讖語詩句為:「累累碩果,莫明其數,一果一仁,即新即故」;
袁天罡數了數果中之實,共21數。李淳風說道:「大唐國運似是二十一帝」。
袁天罡看得仔細,指著象中的第四隻果子說道:「此果無柄,只怕是與《秘書》的『女主昌』相合,應是女子」。
李淳風也不由暗暗稱奇,做頌歌註解曰:「萬物土中生,二九先成實,一統定中原,陰盛陽先竭」。口中卻不肯承認,說道:「自古**主政也不在少數,但並未見那個女子真正走到殿前稱帝,也有可能不過是**干政之象。」袁天罡搖搖頭,示意他繼續推測。
李淳風再推,測出第三象:乃是一女子。讖曰:「日月當空,照臨天下,撲朔迷離,不文亦武」;
李淳風與袁天罡面面相覷,心知必有女王出世。袁天罡說道:「日月當空,一陽一陰共同臨朝,『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兩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只怕果真有女王當朝。」李淳風卻凝眉不解道:「大唐國運在二九之數,傳二十一帝,此女子當朝臨政,但未減大唐運勢,卻是為何?」袁天罡說道:「也或許她是帝王**中的妃嬪。』」李淳風想了想覺得有理,點頭道:「應該是這樣,而且繼位的天子沒準便是女王的子嗣,因此才沒有減大唐運勢。」袁天罡點頭稱是。李淳風又得頌歌註解:「參遍空王色相空,一朝重入帝王宮,遺枝撥盡根猶在,喔喔晨雞孰是雄」。
第四象推出:乃是一隻鸚鵡和五隻猴子。讖曰:「飛者不飛,走者不走,振翅高崗,乃克有后。」
李淳風問道:「師父認為此象應做何解釋?」袁天罡道:「飛者不飛,走者不走,大概是說這女子掌權后,天下大定;又或者是想飛走,卻被拌住不能飛走。」李淳風想了想道:「後者可能性較大,李唐天下原本被女子篡權,最終又被眾王候扶持,歸還李唐。」袁天罡也覺有理,點頭稱是。李淳風得頌歌註解曰:「威行青女實權奇,極目蕭條十八枝,賴有猴兒齊著力,已傾大樹仗扶持。」
李淳風卜得性起,竟然占卜了一夜,直到天亮時分,佔到第五十九卦,二人推算的日期竟然到了2500年之後。
袁天罡站著看了一夜,十分疲倦,打個哈欠伸伸懶腰,抬頭看到殿中三清像,剛好與太上老君打個照面,太上老君威嚴的眼神便他心中一跳,突然有所醒悟,猛推李淳風的後背,說道:「夠了,夠了,不要再泄露天機,免得被太君上仙責罰。」
李淳風正算得入迷,猛然間被袁天罡推醒,也恍然大悟。突然想起楊悅剛才說的話,二人同時驚叫道:「推背圖。」
兩人心頭均閃過一個念頭,「原來所謂《推背圖》便是二人剛剛完成的推測」,心中不由大為驚異,已知楊悅非常人,面面相覷,各自看到對方眼中的驚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