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章 唯一的活路
桃夭將倒好的一盞茶,推到二師兄跟前:「二師兄,喝茶。」
「多謝。」
二師兄舉起杯盞,剛把杯口湊到唇邊,桃夭又說:「若不打天,人間要重歸天平,那麼必然要將唯一佔盡天幕之下的大地一分為四,與魔,鬼,妖共享。
否則,魔,鬼,妖便要聯合起來,共殺人族。
現在的人族,既是害得妖族被屠殺的幫凶,又是害得魔鬼兩族被困九幽的元兇,而天門已關,神仙不管人間事,若四族開戰,結果只有一個,人亡。」
「——」水沒吞進二師兄肚子,先被他一口噴了出來,幸而桃夭有準備,早早掐出一道反彈符,讓二師兄被自己吐出的水,噴得滿面皆是。
桃夭被二師兄的狼狽模樣逗笑。
二師兄卻顧不上笑,他匆忙地抹掉臉上的水:「小師妹,你怕不是在危言聳聽吧?」
「難道二師兄覺得,魔,鬼,妖三族要人間瓜分祁夜大陸,人間能允?若能允,四族約莫是打不起來。」
二師兄臉色一黑,無言以對。
人性之貪婪,可以說是排在六族之首。
一千年前,人若不貪婪,便不會成為神仙的劊子手,他們之所以毫無憐憫地屠殺妖族,便是奢望於跟著神仙同往九天。
可惜,神仙背棄了人,除卻留下一座昆崙山,再無其他。
一千年後,人也是因為貪婪不消,才會明知神仙不可信,卻還是幫著神仙,離間崑崙,殺她,殺景之。
二師兄沉默了片刻,問:「或許崑崙可以出面,讓四族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談?」桃夭笑而反問,「依二師兄之見,就算人間肯退讓,那麼他們又能拿出多大的地方來給妖,魔,鬼?」
二師兄神色堅定,信心滿滿:「小師妹,過去人間不肯談,是仗著危難之際可借人間之勢,可現在,神仙擺明了徹底拋棄人間。是以,現在的他們,不會不肯談,而只要能談,必能談出一個結果。」
「二師兄是不是忘了一件事?便人間願意退讓,將天下一分為四,魔鬼兩族便能甘心接受,不再起紛爭了嗎?
魔鬼二族困於九幽,可不是因為人不許他們來人間,而是天道定下了法則,不許魔鬼二族行走於陽光所照之地。」
「……」
此番,魔鬼兩族明知神仙不可靠,卻還是在最初做抉擇的時候,站在神仙的一邊,就是因為魔鬼兩族知道,他們的希望,不在人間。
桃夭抬眸,目光落在聳入雲霄的銷恨山:「二師兄,你以為他為何選擇了那麼一條路?」
二師兄亦抬眸看山。
「因為打上天,是被拋下四族可以選擇的唯一破局之法。」
二師兄沉默,卻是說不出話來。
打上天,只三個字,但背後代表的意義,卻是深不見底的深淵。
有銷恨山為梯子,人,魔,鬼,妖是可以以銷恨山為橋,衝上雲霄,可雲霄之後,是一道連神仙合力都破不開的天門。
便就算天門可以被破,天門之後還有神仙二族,神仙之所以位於六族頂端,是因為神仙之強,位於六族頂端。
退一萬步,即便人,魔,鬼,妖合力能和神仙二族一戰,神仙之後還有天道,天道之威嚴,誰敢挑釁?
當杯中水結成了冰霜,二師兄才聲色沉沉地說:「小師妹,打……怕是打不了。」
「因為天道不可違。」
「是!」二師兄無奈頷首,眼中流淌的是無能為力的絕望。
桃夭勾唇,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她一邊旋轉手裡的杯盞,以神力讓冰水化作溫水,一邊隔著雪色茫茫望天:「二師兄,一千年前,被天道選中的是如日中天的妖族,可最終,雲清憑藉一己之力,奪走妖族的運勢,甚至毀了妖族。」
二師兄目光一閃,若有所思。
「本君將神仙二族的無恥行徑公佈於眾時,暴怒的雲清欲憤而弒神,然,天卻降下一道天雷,阻了雲清,這是為何?」
二師兄陡然直起了後背,他那因為無力而無波瀾的雙目,開始不可抑制地輕顫。
「二師兄,天道從來不是絕對的。一千年前,與其說是天道選擇過妖族,不如說妖族過於強大而迫使天道選擇了他們。
是以,雲清才可以憑藉一場巨大的陰謀,最終奪取了被天道選中的妖族的運勢,進而取而代之。m.
也是因為同樣的道理,當雲清不能對本君一擊必殺時,他慌忙帶著一眾神仙,逃回九天,關上天門。」
二師兄終於興奮了起來,但他還沒有被興奮消弭理智,他緊緊握住拳頭,冷靜地問:「北冥神君,妖族曾被天道選中,是因為妖族足夠強大,神王能奪走妖族的運勢,是因為他比妖族更強大,但現在的人魔鬼妖加在一起,也不足以對抗神仙二族。」
桃夭笑,將手中溫熱的水遞給二師兄:「那是因為二師兄漏算了一點。」
「請神君賜教。」
「敢問二師兄,天道是什麼?」
「誒?」
「混沌之後,乃有天地,有六族,有天道。天道之成,是為平衡六族,穩定這方空間而生。若人,魔,鬼,妖殺上九天,甚至破開天門,和神仙廝殺在一處,那麼天道維持的平衡將徹底崩亂,無法穩定空間的天道,也將徹底失去它存在的價值和必要。」
「——」二師兄被桃夭的這番話,震得瞠目結舌,他睜著一雙滾圓的眼珠子,顫抖著雙唇,嘗試了數次,才終於問出:「神君是要重定天道秩序??!」
面對震驚到幾乎驚悚的二師兄,桃夭只淡淡地反問了一句:「此般無良天道,難道不該被重定嗎?」
「……」
桃夭再次遞出裝滿溫水的杯盞:「二師兄,喝一口熱水吧。」
二師兄接過杯子,沉思了片刻后,端起杯子,將杯中水一飲而盡,而後,他將杯盞重重扣在石桌,抬眸,聲如洪鐘地答:「該——」
桃夭笑贊:「不愧是如諸葛在世的二師兄,見識果真不凡。」
「……」二師兄哭笑不得,「小師妹,到底是我見識不凡,還是你膽大包天?不過,考慮到神王敢奪妖族的勢,小師妹敢打上天,倒也沒那麼駭然聽聞了。」
「呵。」拿她和雲清作比,她就不該請他喝水!
眼見桃夭收了杯盞,二師兄急忙諂笑,假作自打嘴巴:「瞧我一不小心就說錯了話,還請北冥神君多多見諒。」
桃夭抬袖,指著山下:「滾吧——」
「……」二師兄無奈起身。
「打上山是四族唯一的出路,但即便是沒得選的魔鬼兩族,若無人推波助瀾,只怕也無這等破釜沉舟的勇氣。」說著,桃夭拱手,「既二師兄如諸葛在世,自是該能者多勞,說服人,魔,鬼,妖的這等重任,就交給二師兄了。」
「……」將將得了一絲希望的二師兄,瞬間淚流滿面,「北冥神君,我——」
二師兄的討饒之言還沒說出口,桃夭已經隱去了身形,氣得二師兄在白雪和桃花交相輝映的山間無能咆哮。
她一個神君,難道還要和過去那般,事事都受苦受累?
又過了幾天。
桃夭每日沉浸在望月的酒醉金迷里不可自拔,也不知道日月具體輪轉過幾次。每每有些清醒,她就再灌一壺望月,讓自己又一次不知今夕是何年。
迷迷糊糊之際,她似乎聽見有人在她耳邊低喃:「北冥,別這樣……」
她驟然間睜開眼,然,眼前一片寂冷。
收納符里的望月,被喝得沒剩下幾壇,過不了兩天,她怕是得親自走一趟人間,去多搜羅些美酒純釀。
桃夭一邊嘆息著,一邊再要灌一壺酒,卻聽結界外,有人撕心裂肺,肝腸寸斷地怒吼:「北冥神君——」
她一個瞬移,到了結界外,立在逍遙遊的門下,她看著立在山巔的人,魔,鬼,妖,不耐地蹙緊雙眉:「叫什麼叫?!叫魂嗎?」
人,魔,鬼,妖紛紛大喜,朝她拱手作揖:「拜見北冥神君。」
「……」
桃夭瞪二師兄,二師兄無辜地勾勾嘴角,揣著衣袖,悄咪咪地湊上來:「小師妹莫要生氣,我是有苦衷的。」
「呵。」
「關於打上天的事,我真是說得口乾舌燥,入情入理,但因為我人言輕微,委實無法令人信服。
他們說了,不管我說得再是天花亂墜,合情合理,他們也不會全信,除非有神君作保,他們才能信。」
桃夭一邊暗嘆,一邊輕抬目光。
銷恨山就靜靜地矗立在大地上,遠遠望去,有一種亘古恆久的美。
「景之,剛才是你在喚我嗎?」
可惜,山不能回答她。
等不到桃夭說話的二師兄,只能硬著頭皮稍稍揚聲:「小師妹?」
罷了。
桃夭收回遠眺的目光,將眼神落在雙目難耐茫然,卻又隱含饑渴迫切的人,魔,鬼,妖們的臉上。
原不敢說話的魔尊和鬼主,在對視后,帶著跟在他們身後的,垂著腦袋的合歡和亦非,迫不及待地上前兩步。
魔尊率先開口:「北冥神君,小魔和小鬼有些肺腑之言想和神君說一說,懇請神君撥冗,允我等借一步說話。」
桃夭在崑崙四位師兄們的灼灼目光里,緩緩點了點頭:「既如此,請兩位隨本君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