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二章 勸妖
魔尊和鬼主出去后,換了幽都的四大妖進門。
澤禹一進來,便驚喜地吸了吸鼻子,問:「難道是望月?」
桃夭笑,隨手揮出一罈子望月,招呼四大妖坐到桌前。
她為每隻大妖倒了一盞望月。
看著青綠色的酒水,澤禹難掩悵然:「沒想到,我還能在世間再聞到望月的酒香。」
「不倒翁,你既還活著,又何必怕天地之間再無望月?」
這話立刻叫澤禹大笑起來,他端起望月,豪爽地一飲而盡,飲完他將酒盞砸在地上:「你說得對,我還活著,望月就不會消失,水月樓和重泉也終有重建的一日!」
桃夭頷首,為生性豁達的澤禹,不過……
「不倒翁,本君的酒盞好歹是仙器,你說砸就砸了?」
「呃……」澤禹色訕訕,望著碎成渣渣的仙器,有些不好意思。
但,冬青立刻說:「小龍,你不好意思什麼?想當初北冥神君說自己是妖的時候,可沒少佔你水月樓的便宜,光望月,她都不知道順走了多少。」
說著,冬青也喝完了杯中酒,然後將酒盞摔得粉碎。
「……」
緊接著,梵音和晏華有樣學樣,喝完酒就砸杯子,本是一塵不染的地面,立刻被鬧得滿地狼藉。
她除了長嘆一口氣,便只能拂了拂袖,將狼藉掃出去,然後又變出四隻杯子,繼續給他們倒酒。
不管怎麼說,一千年前,妖族會落得這般下場,她不是一點責任也沒有的。
冬青和晏華抓起杯子又想砸,卻叫梵音和澤禹一左一右,各自抓住手腕。
「阿彌陀佛,女施主對妖族有恩,難道你們打算恩將仇報?」
晏華挑眉,神色極差:「梵音,你怕不是真對她動了心思吧?否則,你何以能說出她對妖族有恩這樣的鬼話?
想當初,若不是她隱瞞身份在先,何至於叫她那該死的哥哥利用,激得樂正景之發了瘋,殺得妖族毫無還手之力?!」
冬青點點頭:「這一波,本座站狐狸。」
「……」
桃夭沒說話,她甩袖,變出了數百個杯盞:「三毛兒,不倒翁,你們鬆手,既美人皮和白斬雞喜歡砸杯子,就讓他們砸個痛快,反正本君手裡不缺杯子。」
梵音和澤禹鬆開了手,然,真得了自由的晏華和冬青,卻又不砸了。
晏華憋了半天,憤怒地拍桌:「老子不甘心!」
冬青也拍桌:「對,不甘心!」
梵音默念阿彌陀佛,澤禹看著怒氣難消的晏華和冬青,也不由地輕輕一嘆:「北冥,妖族不能甘心。」
「嗯。」
澤禹再道:「妖族並不畏懼與人一戰,但妖族希望他們能堂堂正正,哪怕當初神仙人合力圍剿幽都,能殺得光明磊落,妖族都不至於不甘心至此。」
桃夭頷首:「嗯,本君明白。」
「既北冥神君明白,那便也不必我們多說什麼,就該知道幽都會怎麼做了。」
「誒?」
「誒什麼誒?」晏華挑眉,「要不是看在你為了妖族也不容易的份上,妖族早就不客氣了!」
「不客氣?」
「對。」冬青點點頭,殺意盡顯,「神仙滾去了九天,妖族奈他們不能,但凡人還在人間,妖族自是要拿他們血祭我王!」
桃夭默,這才知道,為何崑崙最後也沒能擺平紛爭,原來是因為妖族要殺人報仇。
以妖族現在的能耐,人間敵不過。
「行了。」冬青甩甩袖子,「梵音說要知會神君,本座已經知會了,現在,該是本座去大殺四方的時候了!」
說完,冬青要走,然,他剛走到門前,就叫結界攔住去路,出不得。
冬青氣得調動妖力,要和桃夭發難:「北冥,你若敢攔著本座,你信不信本座頭一個拿你祭天?!」
「你可以試試。」
冬青立刻殺意傾泄,殺了上來。
但,他還殺到桃夭跟前,卻叫突然出手的梵音制住:「住手!」
「禿驢,鬆開!不然,本座連你一塊殺!」
梵音亦怒,佛珠一甩,紫色的珠子,化作一條鎖鏈,困住了冬青,勃然大怒的冬青拼盡全力,試圖破開佛珠。
但,以他現在的本事,根本不能。
梵音目色沉沉:「冬青,你若不曾死,你若還是你,或許能和女施主過上兩招,可現在的你,將將復歸,也就只能和人間那些個大拿戰一戰!
不僅是你,整個幽都復歸的大妖們,幾乎個個都是如此!若你非要帶著大妖們和人間殺一場,除卻殺出一個兩敗俱傷,難道還能有第三個結果嗎?!」
一道裂痕,自夜叉面具的額頭,蜿蜒向下,一息后,面具碎裂。
面具下的冬青,雙目血紅如鬼魅:「那又如何?!」
「說得好。」晏華嗤笑,神色扭曲,「我王說過,生而為妖,求得不是永生不死,而是痛快活一世!
對妖族來說,重要的不是報仇成功,而是報仇本身,只要能殺得人間血流成河,哪怕要妖族死絕,妖族亦不會退縮!」
晏華的話,引得冬青桀桀大笑:「說得好,只要能痛快殺一回,哪怕要妖族再亡一次,又何妨!」
「……」梵音長嘆,滿面無奈,他一邊儘力制住癲狂的冬青,一邊無力地看著桃夭,「女施主,能說的,該說的,貧僧說盡了,但妖族的恨意已經融入骨血,若不見血,怕是不能消。」
這就是妖族,三界六族活得最肆意的存在。
桃夭笑,朗聲答:「既不能消,那便不要消。」
「誒?」梵音大驚,連帶著澤禹,晏華,冬青的面色都一般驚詫。
見他們一個個都蠢成了傻子,桃夭忍俊不禁:「怎麼,難不成你們覺得本君會攔著你們報仇雪恨?」
梵音喏喏:「女施主是要妖族和人間打一場?」
「……」桃夭挑眉,翻了一個白眼,「冤有頭債有主,人間是殺了許多妖,可若不是有神仙攛掇和撐腰,他們敢殺?!」仟韆仦哾
「難道女施主是要妖族殺……神仙?」
「不然呢?」
「……」
見四大妖沉默,桃夭不屑反問:「怎麼,不敢殺?」
晏華頭一個跳起來:「誰說的?」
敢殺就好。
梵音收起失態,閉了閉眼,平息眼底的紛亂,然後,他目光冷靜地對上桃夭:「女施主的話,是認真的?」
「千真萬確。」
暴躁的冬青,以及不忿的晏華,雙雙勾起雀躍的唇角,澤禹和梵音卻在彼此對視的目光中,露出了深沉的憂慮。
「女施主,不管是要殺人,還是要誅神,妖族都無所畏懼,只人在眼前,想殺就能殺,神仙卻不然。」
梵音指了指天幕:「是,樂正景之以身化石,將天和地再一次連接了起來,可神仙後面站著天道,天門若不開,神仙便永遠不可以企及。」
心生雀躍的冬青和晏華,笑容驟消。
晏華怒罵:「該死的神仙,過去是騙子,如今是縮頭烏龜,偏偏這樣的存在,卻能立在雲端,傲視三界,天,果真是瞎了!」
梵音不管晏華罵了什麼,他只對桃夭說:「女施主,妖誅不了神。」
「三毛兒,在妖族之冤屈被昭雪前,你敢相信,有一天神仙的醜惡嘴臉,會叫三界六族盡知嗎?」
梵音怔然,若有所悟。
「江離說過,妖族本心洒脫,故而當遵己心,而非狗屁的天道。本君之所以喜歡江離,便是因為他有這份連神仙都不敢有的傲氣!」
說著,桃夭半抬眸,透過門扉看高聳的天:「梵音,天道從來不是絕對不變的,天道就像是一顆牆頭草,遇弱則強,遇強則弱。
過去的一千年,世間六族,唯神仙二族獨大,天道的心意自然不會迴旋,可若人,魔,鬼,妖能勠力同心,那麼我們不會輸。」
梵音沉眸:「女施主的意思是,天門或能開啟?」
「不是或,而是一定會!」
「女施主為何這般肯定?」
「因為銷恨山在,因為本君活著。」
梵音鬆開了對冬青的鉗制,著急喊打喊殺的冬青和晏華,立在逍遙遊內沒有動,他們的目光全在桃夭臉上。
冬青說:「北冥,若天門真能開,本座可以先不殺人。」
「但你還是會殺。」
「是。」冬青果決地點點頭,「北冥,千年大戰神仙固然是主謀,可人若不被貪念主導,那麼妖族不會被屠。」
是。
人間犯下的罪惡,不可被洗刷,更不可被抹去。
桃夭斂眉,聲色哀傷:「冬青,人間可惡,可妖族的一線生機,卻也是一個人謀來的。為了替妖族謀下一線希望,為了讓妖族有朝一日擁有向神仙二族復仇的可能,他不僅祭了自己,還祭了魔鬼二族。」
「他是活該!」
桃夭頷首:「對,他活該,人間活該,但他可以不這麼做。」
「……」
「他之所以這麼做,不僅僅是為自己贖罪,為人間贖罪,更是為了從此以後,天下再無一族,會像妖族這樣,被無情的屠戮。」
冬青沉默。
冬青不言,梵音卻問:「女施主呢?」
「我心同他心。」
人有錯,魔鬼有錯,神仙有錯,但最錯的,是天道。若天道不能改,那麼妖族的慘劇,終有再一次上演的可能。
梵音點點頭,回身和三大妖對視,他們沒有開口說什麼商量的話,他們只是用簡短的眼神交流,就得到了桃夭想要的答案。
梵音雙手合十:「女施主,若天下真有佛,你便是女菩薩。」
「哈?」
「妖族之恨不可消,但也因為妖族經歷過不能言語的痛,才最明白,這樣的痛,不該一再在世間被重演。」
哪裡她是女菩薩,明明是梵音將要成佛。
桃夭擺擺手:「行了,本君不許你們殺人,但沒說不許你們逗著人,好好玩一玩。」
冬青和晏華面色一轉:「隨便玩?」
「嗯。」
兩妖一聽,哪裡還肯繼續逗留,一個更比一個快地沒了蹤影。
剩下心思重的梵音,以及脾性洒脫的澤禹,杵在房裡,似懂非懂地看著桃夭。
「人若不被逼一逼,能乖乖聽話?」
梵音這才笑了起來,一邊念著阿彌陀佛,一邊拖著澤禹,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