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血的手指
當阿豪宣布結束的時候,我霎那間沒有反應過來,又繼續做了兩個,然後就看到他們站起來,有個別的直接就把頭套摘了下來,然後從我眼前走過,走向門口,大約過了幾秒后我整個人軟了下來,重重地呼了一口氣,然後全身倚靠在椅子上。
出去的時候我跟著阿輝,沒有再去尋找其他人。我們隨著人流朝前慢慢地涌去,我看了看時間,再過兩小時又要開始下午上班了。
到了更衣室,我穿上鞋以後拿回了手機,看了一眼,還有百分之九十的電量,心裡不禁一陣苦笑。這時候我還見到了阿良和阿明兩個,其餘的人則是並沒有見到。
「走,去吃飯。」
「飯堂離這裡遠嘛。」
「不知道,應該不太遠。」
「你知道在哪裡嗎。」
「不知道,跟著他們走就可以了。」
我想想也是,就和人群一起朝前走。出了大樓以後,他們向左走,於是我們也向左走。
「今天早上,感覺怎樣。」阿良眯著眼睛,眼裡卻藏不住笑意。
「還行啊,就是手有點痛。」
「我也很痛,你看。」
「你流血了。」
「唉,是啊,都流血了,被那個車搞的。」
「我裝的時候也覺得手很痛,實在太多了,後面我就用手指甲了,就好一些。」
「我後面也是用手指甲的。」
「我也是。」
「我也是。」
「我隔壁那個,他媽的,直接不知道在哪裡撿了一個鎚子來砸,砸爛了幾個,被組長給屌了。那個人說我手疼,組長說手疼就用幾把來裝,後面整批人都笑嗨了,那些女的笑得最大聲,媽的。」
「那個線長,你會不會覺得他人很噁心。」
「還好吧,只要你不故意做的很慢就行,那個死幾把,你給他兩口煙抽他就笑嘻嘻的,還會叫你不用那麼急,別太慢就行,他媽的。」
「你們是不是都有帶手機去的。」
「我帶了。」
「我一開始不知道,我和阿輝都沒有帶進去。」
「我也沒有帶進去。」阿明說道。
「那你不無聊嗎。」
「還好吧,習慣就行。」
「操……你真牛逼。」
「有什麼,我也不是第一次打工了,以後你們去其他那些大廠就知道了,根本沒機會讓你帶手機進去。」
我內心不由地暗自佩服起阿明來,他平時寡言少語的,也沒有阿良那麼地跳脫,但他的確是我們之中比較成熟和有忍耐力的,話又說回來,其實這次的打工之旅也是他組織的,要不是我們後面遇到了老大和老二這類直接混社會的,我相信沒人比他更有社會經驗了。
大約走了十分鐘我們就到了食堂,食堂裡面人潮湧動,十幾個窗口都排著長長的隊伍,我們沒有辦法,只好排在後面,這時候我看到我們宿舍的其他四個人,他們排在另外兩條隊伍裡面,我們看見了對方,互相招了招手。
「你說我們以後不來這裡吃,去外面吃怎麼樣。」
「別想了,中午外面是不給出去的,要出去只能等到下午下班的時候。」
「你怎麼知道。」
「我們那邊有個老哥說的啊,他是第二次來了,去年他就想過要出去吃,可惜碰上大鐵門。」
「你們後邊還有沒有位子啊。」
「幹嘛,你想過來啊。」
「對。」
「幹嘛要過來。
」
「呃,太無聊了,想跟你們說說話。」
「操,沒想到你跟我們感情這麼深,哈?你們那邊直接找人說話啊,阿輝不也和你在一起嗎。」
「唉,找不到人,我們附近都是傻逼來的,不說話,就在那裡做的很快,什麼話都不說。」
沒過一會兒我們就挪到了前面窗口,看來雖然隊伍看起來長,但是移動的還是比較快的,大概是因為沒有人插隊的原因。沒人插隊的原因也很簡單,是因為他窗口與窗口之間距離比較遠,大概有一米多,這樣子就沒人能夠渾水摸魚了。
阿良先到了前面,隔著他我看到了菜色還是比較多的,每個菜都分類好了且標了價格,跟外面的差不多,看來不是學校什麼的地方,它也不會去補貼你的吃飯錢。
每個窗口前都擺了一台機器,你可以用手機付錢。之前還懷抱著工廠會包吃的一絲絲希望現在徹底破滅了,我在腦子離計算了一下大概最後拿到手的工資還得扣除每個月幾百塊前的伙食費,不禁一陣肉痛。
我們打好了飯,剛好又看到了他們四個,於是就直接拼在一張桌子上坐下來吃。
「你手有沒有事。」
「我沒有,老八的手快殘廢了。」
「哪裡,我看下。」
老八面帶苦笑,最後還是不情不願地露出了他的兩個拇指,我看著他的兩個拇指指心都已經紅腫了,皮膚已經龜裂開來,然後指甲邊緣磨損的已經滲出了血水。
「啊,你怎麼會這麼嚴重啊。」
「我他媽前兩天剛剪了指甲,今天剛好就要用,唉。」他的臉皺成了一團,絲毫沒有昨天跟老大聊天時候鬥志激昂的樣子。
我們都默不作聲,慶幸自己的指甲沒有剪掉,自己的手指才不至於「報廢」。
「那你後面怎麼辦。」
「我感覺快做不下去了,我估計過個一星期就走掉了。感覺好無聊,一上午都在想著下班。」
「打工是這樣的啦,過個一星期,你就不會想回去了」老大老神在在地說道。
「嘿嘿,老大我就說說而已,我肯定是要堅持下去的。」
回宿舍的路上,我問阿輝為什麼要把他筐里的倒給我,他說他怕我被罵。
不管怎麼說,阿輝在我們宿舍都不算是熱心的那種人,大學三年什麼社團沒有參加,什麼活動也沒有參與,大一辛辛苦苦送了一學期外賣后就買了一台電腦,從此就粘在了宿舍的椅子上。
我在大學時候也基本沒有積极參与社團與活動,但好歹我會嘗試買一些書來看,或者是三分鐘熱度地嘗試和舍友去打打羽毛球,然而阿輝從未做過這些嘗試。
對他來說打遊戲就像呼吸一樣自然,生活不需要什麼改變。
有時候我們玩手游一起聯機也叫不動他,他痴迷於電腦遊戲,覺得手游是小孩子玩的。
我覺得他就像是把自己隔離在了日常的生活之外,周圍有一層的透明玻璃,誰都沒辦法穿過去。
在這樣子的情況下他的人緣自然也就一般。大一下學期時候我們宿舍有過失竊,兩個同學擺在桌上的筆記本在我們去上體育課的時候被偷走了,阿輝的台式電腦則安然無恙。
當然阿輝可以說台式電腦笨重不好拿,拿去也賣不了多少錢,但是丟失電腦的兩位舍友還是把仇恨的目光看向了我們自己人。
大學的體育課一般是集合之後裝模作樣地跑兩圈步就結束了,那天我們提前半小時解散。
「你解散以後在哪裡。」長長的沉默以後,有人問道。
「我在大禮堂,班長可以給我作證,一堆人跟我在一起,討論下個月的排練。」
「你在哪裡。」
「我在教學樓大堂走去食堂……哦,對了,我還碰到了阿榮,你可以去問他,打完飯找桌子吃的時候又跟他點了下頭。」
……
所有人都列出來自己和誰在一起或者有誰可以作證,只有阿輝靜靜地不出聲,大家紛紛把目光移向他身上。
「我一路回來,一直走,沒碰到什麼人。」他語氣有些淡漠,很想他平時高冷疏離的性格。要是平常大家也不會怎樣去想,然而如今他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已經引起了那兩個丟失電腦的人的憤怒。
「一個人也沒碰到?」
「有人,但是那些人我不認識。」
「你再想想有沒有碰到什麼人。」
「沒有。」
「那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提早回來的。」
「我沒有提早回來。」
……
「我有看到阿輝,就回來的時候。」就在整個局勢一觸即發的時候,我淡淡地說道。
「你確定是他。」
「就遠遠地看到,穿過操場,然後走進我們宿舍樓,應該是他。」
大家不再說話,我的確是在阿輝後面回來的,然而那時候的操場上,空空蕩蕩,我的眼前除了一對手拉手的情侶外,並無一人。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幫阿輝講話,我和他之前也並無太深交集,只是看不慣那兩個舍友一副懷疑人的嘴臉。
從那以後阿輝便跟我親近了許多,-跟我講他正在玩的遊戲以及下一個要買的遊戲,但是關於他自己的事情我還是知道得不多,後面有些知道的都是斷斷續續了解到的。
當我們都在一個宿舍的時候我不會問他那些,他也不會說,只有當宿舍剩下我們時我們才會交流一番。
或許我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是,我替他說話時受到了失竊事件之前一件事的影響,有天晚上我被尿憋醒了起床,上廁所的時候自覺奇怪,平時都是一覺睡到大天亮。
回到房間看到只有阿輝的電腦還亮著,那時候是凌晨三點多,我鬼使神差地走過去。
「還在玩呢。」我把手搭在他椅子上。
「打這個BOSS,死了超過五十次了。」他聲音嘶啞,雖然戴著耳機,但是聽得見我講話。
「要不明天再打。」
他沒有說話,眼睛盯著屏幕,隱隱有些血絲。裡面的主角好像是叫什麼不死人在他的操作下面對打他幾倍的BOSS不停地翻滾,躲避對方的猛烈攻擊。
「下個月有生活費就可以買這個遊戲了。」我正打算離開,他說道。
「你這個是盜版啊。」
「對。」
「正版多少錢。」
「三百塊左右吧。」
「那算了,你直接用盜版算了,咱們又不是什麼有錢人。」我想起來自己這麼長時間以來用正版還是前幾天買了那幾本正版書。
「不行,你玩人家的遊戲得買正版。」
「那你到時候又得從頭再打。」
「我打過了下次通關就輕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