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意外的消息
薛鎮的輕鬆不過一瞬,便端坐在車內,問那軍士:「細說。」
他臉色雖仍是病態的蒼白,但此刻卻沉穩得很,讓人看不出他受傷了。
「將軍離開的第三天,陳國聯合鄭國,先派小股人馬喬裝打扮,趁著雪天入城,但被李將軍帶人包了圓;隨後陳、鄭兩國人馬的二十五萬大軍師便對安化郡城形成了合圍之勢,劉將軍依著將軍的命令詐敗退守,待聞將軍奇襲陳國昭陽、會茂兩城消息傳來,陳國撤兵,圍城的鄭軍自然被劉將軍擊潰。」
薛鎮沒有多少喜色,只問:「確定兩國已經撤軍?」
「小的回來時,郡城之圍已解,劉將軍亦派了李、王二將軍,領三萬人追擾逃敵。」
「昭陽與會茂呢?」
「聞將軍棄了昭陽,固守會茂。」
「陳鄭兩國派了何人領兵?我方損折多少?對方損折多少?」
那個軍士問題都答得明白,只是他一開始說戰況時,李月嬌還能跟上,但她不熟悉鎮北軍,所以聽到後來便暈了。
她只覺得戰況似並不激烈,因此當發覺薛鎮神色越來越凝重時,她還不太能理解。
但等聽那軍士說陳鄭二國,帶了多少火器,一天之內又修成多少攻城器械時,李月嬌立刻明白了薛鎮的鄭重。
安化郡城城牆很高,有河有山,屯糧也多,城防堅固,按理說是易守難攻的。
但對方既然能在一夜之間便架起十座浮橋,讓二十五萬大軍中的一半過了河,還險些挖通了三條地道,確實不容小覷。
「我知道了,」薛鎮心中有了數,方對那名軍士道,「快入城去吧,這樣的好消息,早些讓陛下知道。」
那名軍士應聲「是」,再次上馬,疾馳而去了。
待軍士走後,薛鎮看著李月嬌沉吟的神情,問道:「夫人在想什麼?」..
李月嬌在心中盤算著,口中感慨道:「我在想若是機巧閣做浮橋,一夜能做多少……原來他們也有很好的匠人,但他們的火器倒不及我們。」
「夫人也懂火器?」薛鎮笑問。
「我娘會的東西從來不背著我,」李月嬌看向他,「我很早就說過的,難道世子以為我是胡說?」
聽她提起唐瑛,薛鎮的笑容冷了一下,沒接話。
李月嬌深知母親是他們之間最大的分歧,是以不多言,只問:「世子一早就算到陳國來犯嗎?」
薛鎮點點頭:
「我不信天下有突然發生的事情。陛下若真有個山陵崩,朝堂必然會被撕裂為兩派,玉京城必亂,四方守將怕也要選邊站,這種大事會發生,我不信是偶然,更不信這裡面沒有敵國挑撥。如今我剛安化,他們就兵臨城下,呵,夫人知道圍城的二十五萬人馬,需要多久集齊嗎?」
李月嬌對此一竅不通,只誠實地猜測:「不曉得,總得要十天半月的吧?」
薛鎮沒有笑她:「糧草,工匠,武備,軍士和戰馬,確定攻城之法,再把這些人隱秘地開拔,到邊疆集結,怕是要半年工夫。夫人記得半年之前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半年之前,薛鎮剛剛卸任鎮北軍將軍,帶著陳國的賀壽使者回到京城,還把陳三娘和孩子帶回侯府氣她。
李月嬌怎麼能忘?!
但她已恍然大悟:「他們那時候就準備了?」
薛鎮點點頭:「陳鄭兩國做此打算,應是篤定我不會再回北疆,想要趁換防偷襲,好在陛下……我回北疆時看了探子的奏報,就已經防著他們了。只是提防那麼久,卻不想他們把主意打在了陛下和岳父身上……」
李月嬌的心中對這件事情,終於產生了與之前全然不同的懼意。
「無論,所以,無論入局之人是不是我爹……」她嘴唇顫抖著,語無倫次道,「他們對陛下下手,挑動玉京局勢,都是……都是篤定了世子,兩難之下,必然選擇去死?」
不是。薛鎮心想。
若非事情關係到你身上,我不會選擇冒險回京。
我會選擇不奉陛下血詔。
我還會派人直接扣下淮王,確保太子可以順利登基。
而後,我會在敵國來犯的時候,選擇戰死殺場,贖負恩之罪。
薛鎮只是沒想到,他為李月嬌做出的選擇,竟誤打誤撞成了平息亂局的關鍵。
敵國、布局之人,算漏了李月嬌;而他,看清了自己這個有緣無份的小夫人。
可是這些彷彿挾恩圖報的話,他不能說給李月嬌聽。
是以薛鎮只是笑了笑,轉了話題問她:
「夫人總不會以為我真的會丟下北疆安全不管,自顧自帶夫人回京吧?」
李月嬌不知道薛鎮那九曲十八彎的心思,只是深深嘆服於幕後之人布局的耐心。
這半年的事情,得有多少風雲變化的事情?那幕後之人卻差點兒就把事情辦成了。
自己可沒有那算到半年後的耐心和心思,她在家時最愛及時行樂,唯一能讓她長期產生興趣的,怕只有聽別人說故事了。
李月嬌雖然深深討厭那幕後之人謀算自家的險心,但也有了些佩服。
不過當然,她現在心中最佩服的人是薛鎮。
他雖然一早就知道敵國有動作,但事發時他並沒有足夠的安排時間,卻依舊做到了事無巨細的安排。
如今,京城無恙,北疆無恙,大昭還多佔了一個城池。
李月嬌心中比較一番,覺得薛鎮比那幕後之人厲害點兒。
她笑說:「我有想過世子敢那樣果斷離開,該是有些準備的,但等世子身陷囹圄時,我又覺得自己想多了。現在看來,世子真的很厲害呢,難怪陛下會重用世子,相信世子。」
她不加掩飾的誇讚,立刻讓薛鎮紅了耳朵。
他自幼讀書,講究的是君子之道,不大習慣別人直白的誇讚。
「……不是夫人相救,我如今可就真死在天牢之中了,若說厲害,還是夫人厲害些。」他略顯扭捏地謙虛起來,順便誇了誇李月嬌
奈何李大姑娘再一琢磨,深以為然地點頭道:「對哦,我也覺得我挺厲害的。」
「……」薛鎮當下便沒詞兒了。
夫人,您這樣是不是有些不太謙虛?
不過李月嬌絲毫不覺,只是因為這個戰報,讓她方才因薛鎮對杜晝說的那些冒犯話,而生的氣,煙消雲散了。
這個男人有時候很討人厭,但刨去討厭的部分,他也挺不錯的。
她想著,笑得暢快了許多,端了一杯茶給薛鎮:
「如此,北疆百姓更要感激世子了,我也替我師姐,我家的工匠,還有雲團他們,謝過世子的辛苦謀劃了。」
薛鎮接了茶水,雖然一飲而盡,但還是搖搖頭,誠懇道:「我只是做了部署,仗是守城的四位將軍和軍士打的,而我,不過是在要緊關頭,選擇了任性的主將而已。」
「可世子是算決勝千里之外了,」李月嬌篤定說,又問,「只是我們的事情,世子為何要瞞著表叔?他不是……知道的嗎?」
薛鎮嘆了口氣道:「表叔不是一個多嘴多舌的人,他這幾年……一直在開解我,說是既無證據,不該無端猜測,更不該遷怒於人……只是如果事情真如你我如今懷疑的那般……」
薛鎮頓了片刻,繼續道:「那事情未解決之前,不能讓表叔知道,否則依著他的心性,擔心積在心中,身子要出問題的。」
李月嬌瞭然,扭頭看向車外,被籠入暮色的官道,感慨道:「表叔是個君子啊。」
薛鎮雖然笑著跟著肯定,眼神中卻閃過些懷疑。
*
這夜,安陽侯世子一行人都在望北客棧歇息。
到了客棧之後,杜晝才從薛鎮口中,知道了方才的捷報是怎麼回事——方才為了避嫌,在那軍士向薛鎮奏報的時候,杜晝特意讓驢車繞路先行了。
他不由笑著恭喜薛鎮:「仲敬果然是國之棟樑。」
「表叔過譽了。」薛鎮道。
李月嬌這回不理會他們他們叔侄的談話,而是徑直到了自己的客房,也不需要丫鬟跟著,把她們都打發去照顧薛鎮了。
丫鬟們犯了難,世子那人最不愛讓人近身了,往常在家時,長奉貼身伺候都不喜歡,何況她們?
但李月嬌不管,只笑說:「世子不用你們照顧,你們正好睡覺去,養足了精神明兒也好趕路不是?」
說罷,也不管她們如何安排,只自己進了房間,閂了門。
待她收拾乾淨,準備睡下時,忽聽見窗戶微動,緊接著便是陳三娘的聲音響起:「夫人?」
李月嬌心下一喜,忙披衣過去開了窗。
就見陳三娘翻窗而入,形容是連日奔波的疲累,但瞧著沒有受傷。
李月嬌鬆了口氣,忙關上窗,小聲道:「三娘這一路可好?」
陳三娘自己倒了茶,一口喝了,對她道:「我沒事,跟著你們的那男人是誰?」
「杜晝,是薛鎮的表叔。」李月嬌道。
陳三娘不多問,只是拉著李月嬌的手坐在椅子上。
「夫人,我接下來的話聽起來會很荒唐,但夫人不要喊,更不要不信,」她壓著嗓子鄭重道,「蔣督使昨日去見了安陽侯老侯爺,他是薛鎮祖父的人。」
李月嬌當下便驚呆了。
這是什麼荒唐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