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定風波
眼見身長十丈的鼉妖游來,司徒雲夢不以為然,岸上橋上的圍觀者卻為之捏了把汗。
鼉妖從水中立起身來,遮住了頭頂的月光,他道:「知道自己難逃一死,所以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雲夢不再和他廢話,只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面若冰霜。
「臭娘們,死吧!」鼉妖勃然大怒,從水裡抽出一隻爪來,直朝雲夢拍去,雲夢並不畏怯,側身一躲,爪子激起數丈水花。
鼉妖見一擊不得,接二連三揮出爪子拍擊雲夢,雲夢在河上如履平地,輕鬆避開,但可能體魄較差,跑了片刻有些氣喘吁吁了。
薛燕對一旁的韓夜道:「你還說她一個人足夠對付鼉妖?你看她那大小姐的體質,跑步了幾下就沒力氣了,快叫她反擊,不然會被打成肉醬的。」
韓夜聽了這話也急了,對雲夢大聲道:「雲夢,你別光顧著躲閃,務必反擊!」
司徒雲夢捂著胸口,蹙眉喘氣,又避開鼉妖一擊,心道:「阿夜沒說錯,可是我……我姑且試試吧。」
鼉妖不停地攻擊雲夢,見雲夢已是上氣不接下氣,頓時得意地笑了起來,道:「沒想到你也只是嘴巴逞強啊,剛才那招翻江倒海什麼的呢?黔驢技窮了吧,呃哈哈哈!」
「你少得意,一會讓你哭!」雲夢擰緊眉頭心裡這麼想著,劍指作訣,沖鼉妖凜然大喝道:「嘗嘗我這招吧!」
雲夢突然一喊倒把鼉妖給嚇住了,他趕緊雙爪護在身前,大叫不好。
雲夢兩旁水面升起兩股三尺來粗的水流,升到一半忽而乏力,呼啦一聲落回水裡,雲夢獃獃望著雙手,心道:「糟糕,怎麼突然又失靈了?」
鼉妖放下雙爪,怔了一怔,繼而狂聲大笑:「哈哈哈哈!鼉爺是嚇大的嗎?讓你見識一下什麼才叫水波!」
說罷鼉妖大嘴一張,一口粗壯迅猛的水柱從口裡噴出,裹著涼風直衝雲夢。雲夢勉力往旁移開數步、躲過水柱,水柱打在河面上,激起陣陣兇猛的水花!
韓夜握緊拳頭暗道:「雲夢這傢伙搞什麼?她根本不能和對方打持久戰,應該速戰速決!」
司徒雲夢越是喘得厲害,巨鱷越是心中有底,他再吸一口水,把巨首一甩,口裡水柱如一條粗大長鞭,朝雲夢橫掃過去,雲夢費力地往後一躍,「撲撲撲」,長鞭水柱掃過身前,激起厚厚水幕,水花霧氣在河上瀰漫開來。
薛燕提醒韓夜道:「呆瓜,她和剛才判若兩人啊,是不是有什麼阻擋了她釋放法力?」
一語驚醒夢中人,韓夜一摸胸前玉墜,想起洛神與河伯告訴過他的話,終於豁然開朗,心道:「原來如此,怪不得雲夢把這個玉墜交給我,極有可能這玉墜里包含著她全部的靈力,所以這些年我屢次化險為夷,都靠玉墜的庇佑。剛才她能輕鬆施法也是因為我離她很近,每次施法這玉墜就會光芒大盛,錯不了!」
韓夜的清眸里倒映著山窮水盡的雲夢,終於,他開口問薛燕道:「燕兒,從岸邊到河中心約莫多遠?」
薛燕食指抵著下巴想了想,道:「嗯……十五六丈吧。」
「好,看來我還是要幫她一把。」韓夜邊跑向河邊,邊拔出背後的暗紅怪劍,回頭再問薛燕道:「確定了是十五六丈?」
「哎呀!你還真是婆媽啊!」薛燕不悅地道:「雖然我不喜歡她,但也畢竟是條人命,麻利點吧你!」
韓夜自信一笑,加快身步,待衝到河邊,他凝聚玄元內力,將手中怪劍朝著河心一口氣擲出,劍在河面打起水漂,待打到第三個水漂,韓夜旋即跳出趕上,單腳往劍上一點,躍到空中,飛過雲夢頭頂,他一把扯下胸前的玉墜,捎帶取下手上戒指,握在掌心伸手對雲夢道:「雲夢別怕!接住!」
司徒雲夢正六神無主,抬頭看見韓夜飛來,如萬里烏雲終見陽光,正打算伸手接過玉墜戒指,鼉妖卻沒停下攻勢,一口水柱朝這邊噴來。
「當心!」雲夢話剛說話,韓夜就被這水柱擊中,衝出八九丈遠,墜落河裡。
司徒雲夢大駭失色,什麼也顧不上就朝韓夜落下的河面跑去,鼉妖不肯放過雲夢,在身後噴吐水柱追擊,薛燕看得心急沖她大聲道:「誒呀你好笨!跳到水裡去救他!這樣起碼可以避過人家的水擊啊!」
雲夢聽罷一頭鑽進水中,河上隨後便有水柱掃過,揚起一陣屏風般的水花。
刻不容緩,驚魂未定的雲夢在水裡找到了受傷的韓夜,急忙游過去一把抱住了他,才發現他背上淤青了大片,韓夜則微微睜開眼,沖雲夢笑了笑,雲夢心中暗罵道:「你還笑?傻阿夜~!」
韓夜卻緩緩伸出胳膊,掌心處的玉墜和戒指都微微泛光。
司徒雲夢趕緊接過玉墜和戒指並戴上,緊緊抱著韓夜心疼地道:「你是世上最傻的人!」
不過現況似乎不容許雲夢享受片刻感動,鼉妖已潛入水中,隨後趕來,他巨大的尾巴一掃而過,就要把夜夢二人擊飛出去。
「把他傷成這樣,我饒不了你!」雲夢如此心想,眉間怒氣上揚,一手抱著韓夜,另一手一揮,繞臂披帛隨之飄揚,身前捲起一陣強大暗流,卸去了鼉妖的力道。
雲夢心知韓夜不能在水裡呆太久,便念動咒法,額上三花金印顯現,河中流波隨之凝聚,繼而形成一道水柱衝破水面,圍觀者但見河上噴泉湧現,水霧當中白衣女子扶著男子又再度出現在眾人眼中。
雲夢睜著盈盈如水的眸子,望向身邊男子,埋怨道:「明明這麼危險,你還來?」
韓夜低著頭,看不清表情,只見他嘴角一彎,道:「因為你是我的人啊。」
韓夜說出這句話,司徒雲夢驚呆得渾身顫抖,不由得想起八年前那個晚上,那個用命護著她的小男孩,對她說過那句:「是你自己說的啊,你是我的人!」
「阿夜~!原來你一點都沒變~!」司徒雲夢如此心想,喜極而泣,感動得無語凝噎。
兩人溫存片刻,又見前方河水狂涌,只聽得嘩啦一聲,巨鱷從水裡冒出來,瞅見夜夢二人,狂怒道:「夠了!鼉爺不想陪你們再戲耍了,全都受死吧!」言畢,鼉妖雙爪一抬,整片運河狂風大作、波瀾四起。
司徒雲夢面對這種情況依然面不改色,她摸了摸手上的戒指,柔聲問韓夜道:「這戒指……是你送給我的么?」
韓夜搖了搖頭,道:「是洛神宓妃和河伯馮夷贈與我的,我想它盛含水靈力,你用得上。」
「剛讓我開心,馬上又原形畢露……你撒個謊都不行啊!」司徒雲夢心裡一陣不快,輕蹙眉頭,繼而看向鼉妖,道:「鼉妖,你趁阿夜不備突然襲擊他,卑鄙!卑鄙的人最不值得原諒!」
鼉妖聞言一驚,繼而哈哈大笑,道:「狼狽逃竄的娘們敢和鼉爺這麼說話?吃我狂瀾!」說罷把雙爪朝前一伸,一道細小波紋在河面向前延伸,那波紋漸漸變成波瀾、波濤、驚濤駭浪,到夜夢二人身前時已足有五丈之高,遮天蔽月,席捲而至!
在場之人皆面色驚懼,唯有司徒雲夢眼神堅定,她把戴著戒指的手朝著狂瀾一張,戒指里流出一道清水,十道,百道,千道!萬道!無數股清水在身前交織,結成一道泛著月光的水牆,司徒雲夢輕聲對韓夜道:「阿夜,你問我想要什麼?」
「我想要你……帶我走……無論哪裡,一直在一起。」
韓夜被雲夢一句話說得怔在那裡,迎面大浪席天卷地而來,直到二人被波濤吞沒,韓夜還在回憶著過往點點滴滴。
「唉。」圍觀者見二人被浪頭打進去,皆是惋惜不已。
「呃哈哈哈!」鼉妖放聲大笑,道:「鼉爺在水裡是無法無天的!你們能把我怎麼著?」
不過鼉妖很快笑不出聲了,但見波瀾散去、水霧退開,司徒雲夢和韓夜好端端站在水中央,身前的水牆依舊閃著波光。
司徒雲夢不與妖邪搭話,以指作劍,身後河面突然捲起一個巨大漩渦,心道:「方才是洛神流壁,接下來就是這河伯龍槍了。」
鼉妖可絕不甘心,他把頭伸到水裡又吸了一口河水,打算孤注一擲突襲雲夢,與此同時,雲夢身後的漩渦里升起一條兩丈來粗的水龍,水龍騰空,閃爍著揚州的月光。
「去!」雲夢把手一指鼉妖,水龍如同一桿長槍投向敵人。
鼉妖大駭,朝河伯龍槍吐出一口水柱,但那迅疾射來的水龍槍勢如破竹,瞬間轟開水柱,並砰然一聲衝擊到鼉妖身上,儘管巨鱷皮糙肉厚,這一下也把他打得肚皮翻白,倒在河裡再動彈不得。
雲夢冷聲道:「鼉妖,你禍害百姓,今日我便要為民除害。」說罷又要施法。
「嗚嗚嗚!」鼉妖翻過身子,眼裡流出淚來,沖雲夢哀求道:「仙女大人,我知錯啦!放過我吧,我一定痛改前非~!上天有好生之德啊!」
韓夜不屑地心道:「蠢貨,你當雲夢是三歲小孩?」
誰料雲夢卻把柳眉一展,柔聲對巨鱷道:「好吧。知道痛改前非就好了,別哭了。」
韓夜差點沒一頭栽倒在水裡,心道:「我真猜不透你啊!」
誠然,雲夢完全沒有江湖經驗,加上一時氣憤一時又心軟,故而沒有發覺鼉妖有什麼不妥,鼉妖便把頭鑽進水裡,故作乖巧地對雲夢道:「仙女大人,小的是有眼不識泰山,我會乖乖回大江里去的,我會的。」
司徒雲夢把雙手置於腹間,莊重地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不過。」鼉妖忽而妖瞳圓睜,怒道:「在回去之前鼉爺先好好收拾你!」
雲夢一驚,下一刻,她和韓夜四周河面有數百道水流升騰而起,迅速結成一個水牢將二人罩在裡頭,鼉妖見奸計得逞,哈哈大笑道:「白痴!鼉爺這叫示弱待時、假痴不癲,誰叫你自己笨,讓我有機會布置水牢呢?」
韓夜小聲告誡雲夢道:「吃一塹長一智,鱷魚的眼淚以後不要相信了。」
雲夢生氣地把頭一偏,回道:「你明知我沒有江湖經驗,還事後諸葛亮!」
韓夜笑了笑,道:「我知道他完全不是你對手,再說你心又軟,就算馬上提醒,你還是會上當。你若不被他騙一次,日後怎會有記性呢?」
「阿夜最可恨了!」司徒雲夢如此想著,怒不可遏,全身忽而冷如寒冰,三月揚州的河面如同臘月般風雪驟起,包圍兩人的水牢眨眼間化為冰牢。
「還、有、你!」司徒雲夢怒視呆若木雞的鼉妖,雙手一揚,披帛與長發飛舞,五條水龍從河面升起,將冰牢撞得粉碎,繼而她把手一指鼉妖,怒道:「騙我的都不得好死!五龍連波!」
說罷,五條水龍波狂嘯撲向鼉妖,在河面劃出道道水花,爭先恐後轟到鼉妖身上,鼉妖在激起的十丈水花中痛苦不堪,終於肚皮翻白、昏厥過去。
司徒雲夢方才怒上心頭,竟把心裡話給喊出來了,一時不知所措,素袖掩唇看向韓夜,心道:「糟啦!他會不會覺得我不夠大家閨秀啊?」
韓夜卻不是這麼想的,他提醒司徒雲夢道:「雲夢快!趁他被打倒,趕緊制服他!放跑了貽害無窮!」
「他沒在意。」司徒雲夢心中一喜,繼而聽從韓夜的建議,朝昏迷的鼉妖步水而去,邊走邊手作蘭訣,打算以靈力將這巨鱷冰封,正當此時,空中忽而射出一道紅芒劍氣,正射在雲夢和鼉妖之間,河水飛濺,雲夢一驚,這才收回手去。
與此同時,月下傳來一道洪亮的女聲,道:「姑娘,這隻鼉妖我自會帶到鎖妖塔煉化,接下來就不勞你操心了。」
眾人聞聲抬頭一看,但見空中有一紫衫女子立於劍上,相貌在三十左右,宮畫眉,水玉目,朱唇若櫻,粉面如霜,頭頂以紫玉簪紮成一個髻,其餘未束的烏髮則隨風飄揚。
那劍,映著明月,紅氣四溢,好不凌厲!
那人,迎著清風,衣衫輕舞,好不冷艷!
司徒雲夢不以為然,心中氣道:「現在來收妖?早幹嘛去了?我偏不讓你如願!」如此一想,司徒雲夢便傲然抬頭看著那紫衫女子,擺出一副絲毫不讓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