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回 我欲借汝一物

第七十四回 我欲借汝一物

「哎...美了他們,在前面打仗,到時候回來可就是戰功顯赫了,倒是苦了我們...你們說,那楚軍連劍閣都沒出來,為何還要我們守著這閬中郡縣?難不成那楚軍,還能從山上殺下來不成?」

「你可少抱怨兩句吧...新來的這位主帥,連樊斌的親兄弟樊禮都敢打他四十軍棍呢!」

「怕他個鳥!主帥現在應該還在三台郡吧?還能飛來這閬中郡不成?」

閬中郡城的城牆上,兩個留守下來的守軍將士靠在城樓前的小牆上閑聊著。

順軍自梓潼、閬中二郡調取守軍,但又不得放空二郡,自然是各自留下了幾千人來守城的。

「哎...我倒希望楚軍能從那山坡上殺下來...我還指望這次打仗能邀些軍功,回老家去討個婆娘呢。」

「得了吧你...等,等會兒,快,快看!是楚軍...是楚軍!真從山上殺下來了!」

兩人閑談之際,卻見東面的群山之間零零散散的黑點正在飛奔下山,隱隱約約還能聽到陣陣喊殺聲。

「有敵襲!有敵襲!」

一時之間整個閬中郡都陷入了慌亂,誰也沒有想到楚軍會以這種方式殺下來。

而遠在三台郡中的安陽起對此一無所知,正站在沙盤前琢磨著楚軍的意圖呢。

「集結兩萬大軍卻又不戰而退...究竟是意欲何為?難道就是為了吸引那樊禮追擊嗎...?」安陽起眉頭緊皺,絲毫沒有頭緒。

「閬中、梓潼東面皆是群山,難道楚軍會從這山上殺下來嗎?」

「...不可能,那裡的無人涉足的山巒上百,即便是深居山野的老獵戶都不見得能走出來,何況楚軍...?」

「那會是哪裡呢...」

幾經猜測,安陽起否定了楚軍奇襲閬中、梓潼的可能,卻將目光移到了森淼城的北方。

「鍾泰江下游...臨江郡...楚軍...荊楚...江南...」

幾個名詞一閃而過,安陽起的臉色忽然一變。

「來人,傳我號令,命安岳郡守軍即刻調取一萬精兵馳援臨江郡!」

「是!」領了命的傳令兵疑惑不解,但只好依令行事了。

一直以來,安陽起都忽視了一個重要的問題,自己面對的楚軍大多都是出身江南,各個都是水性高超的好兒郎,而荊楚吳越等地最為精銳的,莫屬水師了。

安陽起,那是御州寧城人士,御州少水,安陽起也是名副其實的旱鴨子,他完全忽視楚軍得天獨厚的優勢——水師的作用。

「主帥!不好了!一萬楚軍自東山奇襲閬中梓潼!二郡失守!」先前那傳令兵剛走沒多久,便跌跌撞撞走來一個渾身是血的傳令兵,看樣子時經歷了一場鏖戰逃出來的。

「什麼?」安陽起聞言大驚,旋即看了看沙盤。

縱橫交錯複雜無比的東山讓他眼花繚亂,而楚軍卻能從那裡奇襲,這是他如何也想不到的。

「快!調安岳郡守軍馳援!」安陽起道。

「主帥...」

「快去啊!」

安陽起身邊的一個護衛猶豫不決道:「主帥...方才抽調一萬精兵馳援臨江,安岳已無兵可用了...」

眼下順軍的布防,森淼城有一萬守軍,安岳一萬,臨江一萬,三台一萬五,梓潼、閬中零零散散有幾千,而安岳的一萬守軍此刻正在被調往臨江郡。

無兵可用,說白了還是人手不足。

此刻安陽起正在猶豫的是,究竟要不要取消調往馳援臨江郡的一萬精兵轉而馳援閬中梓潼。

頓時,安陽起陷入了一個兩難的境地。

在他看來,楚軍有得天獨厚的水師優勢不可能不用,而這唯一的用處就在於奇襲臨江郡,臨江郡就在森淼城的北邊,拿下臨江郡就意味著能夠速攻森淼城,森淼城若是淪陷,那安陽起將陷入絕對的劣勢。

但此刻閬中梓潼也需要人手,三台郡雖說有一萬五千守軍,但楚軍在三台郡外還有著將近兩萬大軍。

看樣子那諸葛亮這七天著實是沒有閑著,不僅摸清了東山的地勢,還制定了這般奇詭計謀。

「主帥。」就在安陽起糾結之際,行軍司馬王騫忽然開口說話了。

「講。」安陽起心煩意亂道。

王騫上前行了一禮,不緊不慢道:「主帥,某以為,此正乃楚軍調虎離山之計,主帥所慮臨江實為楚賊所指。」

「王司馬,本帥亦知臨江樞機,可眼下閬中梓潼皆失,接下來楚軍可就直逼鹽亭、隆昌二郡了,王司馬可有良計?」安陽起道。

「某以為,楚賊寡兵,一萬大軍奇襲已是極限,望而不攻,攻而不守,守而不固,故此同於非攻,縱之尚可。」王騫道。

王騫的話聽起來很玄奧,但意思卻很簡單,說的是楚軍眼下也面臨人手不足的問題,調取一萬人奇襲二郡已是極限,即便攻克二郡也守不住,所以倒不如乾脆放任不管,一萬楚軍在這峰巒疊嶂的地方翻不起什麼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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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城中百姓當如何?」安陽起繼續問道。

「主帥,此番楚賊來犯,舉勤王大旗,恪仁義二字,早東三郡淪陷,百姓無恙,某以為敵帥仁民愛物矣。」王騫振振有詞,這文官說話的確不同於武夫。

王騫三兩番話說罷,安陽起便冷靜了下來。

的確,順軍剛才因為樊禮的衝動而損失了一萬大軍,這著實讓安陽起有些煩亂了,再加之楚軍出其不意,所以安陽起一時間慌了神。

「列將軍可還有良計?」雖說安陽起已經基本認同了那王騫所說,但為了博征廣納,安陽起還是問了一句。

站在閣樓中的列為將軍面面相覷,這局面可都不是他們見過的,本來聽聞二郡失守,這些將軍們紛紛失了神,如今經由王騫這麼一說,誰還能提出半點異議。

「那就如此了,傳我號令,調森淼城守軍五千,觀察閬中、梓潼二郡敵軍動向,靈活易勢。」安陽起道。

「是。」

「還有,讓臨江郡那邊多準備些火油,楚軍水師若來了,就燒他個片甲不留。」安陽起又補充道。

「是!」

劍閣,劍門關。

「主帥,祁將軍那邊已經得手了,順軍在閬中、梓潼守軍不過三五千人。」楚軍大帳內,傳令兵向著諸葛亮彙報道。

「嗯...順軍呢?」諸葛亮面帶些許笑意,手不釋卷道。

「稟主帥,順軍並無動向。」傳令兵道。

「嗯?」聞言,諸葛亮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三台郡呢?一點動向都沒有嗎?」

「主帥,順軍似按兵不動,也無調遣馳援二郡的兵力。」

聞言,諸葛亮放下了手中的書卷,眉頭緊皺,招了招手示意那傳令兵退下。

「順帝得人啊...那安陽起,絕非池中之物,亦或是...身邊有高人。」諸葛亮獨自坐在大帳之中,呢喃自語著。

安岳郡,順軍大營中。

「你說他安陽起,不僅不回師救援,反而還任憑楚賊攻佔二郡?」

一個不太起眼的營帳中,一名陰柔男子正側躺在榻上,手中還拿著啃了半個的果子。

「是。」陰柔男子的面前,一個身披戰甲的順軍將士正半跪在地,抱拳行禮。

「哈,哈哈哈...哎呀呀,天助我,楚軍亦祝我...哈哈哈...」陰柔男子的聲音傳來,倒也頗顯中性。

「督軍大人,接下來...」

「去,吩咐下去,找幾個牙尖嘴利的傢伙,在軍中傳開,就說他安陽起勾結楚賊,是敵國豢養的細作。」見稱督軍大人的陰柔男子說道。

「是。」

三台郡大營,中軍大帳。

安陽起負手踱步,神色焦急凝重。

「老爺歇息會兒吧,走得妾眼睛都要花了...」項玉端坐在榻邊,柳眉低垂,婉聲道。

「哎...真是越想越后怕...若是楚軍在東山不止一萬人怎麼辦?那豈不是長驅直入?直取森淼?」安陽起卻沒有因此而停下腳步,反而更加慌神了。

這完全就是一場豪賭,只要能賭對,那便是勢如破竹,將會佔據絕對的優勢,但如果賭錯...那便萬劫不復。

「妾早就說過,老爺哪裡是帶兵打仗的人才?早知有今日,倒不如當初找個理由把那聖旨推脫一番。」項玉無奈地說道。

「乖乖,我說夫人,那是聖旨啊!就算當今陛下他...那也是陛下啊,我腦袋若是讓陛下拿去,你還與誰纏綿?」安陽起哭笑不得道。

而項玉卻仰了仰頭,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樣,俏皮極了。

「主帥!」這時帳外趕來一人,正是將軍孫濱。

「玄澗來了...何事?」安陽起看到孫濱頗有些欣喜的模樣,不由問道。

「主帥,夫人。」孫濱站定,向安陽起與項玉先後行禮。

「楚軍水師集結戰船近百,大軍約莫兩萬,正在由鍾泰江朝臨江進軍呢!」孫濱道。

「好,好,好!」安陽起連道三個好字,緊接著問道:「臨江城防如何了?」

「城防完備,安岳援軍也到了,就等楚軍上鉤了!只是...」孫濱說著,眼神漸漸飄忽不定起來。

「只是什麼?」安陽起聞言不由得緊張起來,生怕戰局有什麼變故。

「哎,只是軍中不知何時多了些謠傳,說是...說是...」孫濱猶猶豫豫,不知該不該說。

「謠傳什麼?」

「哎呀,主帥還是親自去軍中走動走動吧!」孫濱索性不說了,看樣子是些難以說出口的東西。

安陽起眉頭皺起,到底是什麼謠傳,竟在這緊急關頭散布全軍?

「走,隨我去軍中看看吧...」

三台大營中,天色漸晚,營中各處已經燃起燈火,來來往往都是蕭閑的將士兵卒。

「聽說了嗎?咱們那個主帥啊,是楚軍派來的細作!」

「真的假的?莫失言啊!」

一處營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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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聚集了三五個兵卒,正在閑談。

「當然是真的了!閬中、梓潼的事你們也聽說了吧?」一個身形瘦弱的板牙兵卒眉飛色舞地說道。

其餘聽客也是連連點頭。

「嘿!那就是證據!你們說說,這閬中梓潼失守,主帥卻不派一兵一卒回師救援,這是為何?這是為何啊?」瘦卒子說道,言盡其辭,儘是渲染誇大的話術。

只是眉飛色舞,吐沫星子亂飛的瘦卒子並沒有注意到那幾個聽他說話的卒子紛紛變了臉色,不斷地朝著他身後使著眼色。

「怎麼了?嚇著了?哈!狠料還在後頭呢!」瘦卒子顯然沒有意識到那些聽客的意思,依舊口若懸河。

「倒不如讓我聽聽,是什麼狠料?」安陽起的聲音自那瘦卒子身後傳來。

瘦卒子顯然是嚇了一跳,肉眼可見的一哆嗦,旋即轉過身來,看清來人之後,哆嗦的更厲害了。

「...主,主帥,我...」瘦卒子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安陽起也緩緩蹲了下來,湊過臉去問道:「不如與本帥說說,什麼狠料?」

「小人...小人瞎說的!瞎說的...」瘦卒子一扣頭,連忙狡辯道。

安陽起卻不再接茬,而是問道:「何人指使你這麼說的?」

「主帥...這...」瘦卒子抬起頭來,臉色頓時為難起來,沒想到安陽起一眼就看穿他是受人指使。

「不說就案軍法處置吧。」

「我說!我說...」聽到軍法處置幾個字,那瘦卒子立馬臉色一變,惜命起來。

「說吧。」安陽起把目光移向別處,不以為意道。

「是...是督軍大人...督軍大人指使小人這麼做的...」瘦卒子道。

聞言,安陽起沉思片刻,又是這督軍嚴琛,所謂那少府君嚴錡的侄子。

「好,若想活命,屆時就要作證,明白了嗎?」安陽起點了點頭站了起來。

「知,知道...」瘦卒子連忙點頭。

「帶走吧。」安陽起招了招手,便從身後走來兩個護衛將那瘦卒子帶走了。

「嚴琛...」

督軍嚴琛,此刻正悠閑地躺在安岳郡中的營帳中。

此刻已是亥時,營中歸為寂寥,將士們都歇息了。

「督軍大人。」這時,營帳外忽然走來一人,聲音聽起來有些顫抖。

「沒看到我已經歇息了嗎?何事明日再說...」嚴琛躺在那裡慵懶地招了招手。

「只怕留不到明日了。」一個陌生的聲音傳來,驚得嚴琛立馬翻身朝著營帳門前望去。

「你是...」嚴琛借著微弱地星光打量著眼前那人。

「呼——」倏忽,帳中的油燈點亮,激增的亮光讓嚴琛有些睜不開眼。

「想必嚴大人是沒見過我吧?倒也是...一個小小的督軍,如何進得了中軍大帳呢?」

「你是...安陽起?」嚴琛皺了皺眉,大致猜到了來者何人。

「好一聲安陽起。」安陽起面帶笑意,身後跟著兩個護衛朝著嚴琛走來。

嚴琛眯了眯眼,緊皺的眉頭舒緩下來,將陰柔的身子挪了挪,繼續躺在了床上。

「軍中謠傳我勾結敵寇,可是出自你口?」安陽起不與他廢話,直接問道。

「哈哈,安陽大人可真會說笑,我一個小小的督軍,哪裡來的這種本事?」嚴琛抬起細若無骨的手臂揮了揮,毫不在意地說道。

「好...不過嚴大人既然身為督軍,自然也是這順軍中的一員將領,眼下軍中謠言四起,軍心不穩,嚴督軍應當也有義務穩定軍心吧?」安陽起道。

「哈...安陽大人身為主帥,又是這謠言的主角,想必無風不起浪,空穴不來風,安陽大人應該也難辭其咎吧?」嚴琛躺在榻上,閉眼微笑道。

兩人針鋒相對,營帳中的氣溫好似冷了那麼幾分。

「不瞞嚴督軍,前些時日啊,我一直在軍中找尋一物,奈何毫無頭緒,這不,連夜自三台郡趕回安岳,就為了找這物件。」安陽起忽然打破了沉默,笑了笑開口說道。

嚴琛聞言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什麼找尋一物,什麼毫無頭緒,他不甚明白,為何安陽起找東西會找到自己這來。

「安陽大人貴為龍探,又頗具書生氣,莫不是在找尋書簡公文,筆墨紙硯吧?」嚴琛話裡有話,譏諷安陽起的文官身份。

「哈哈...嚴督軍說笑了,不過...」安陽起笑了笑,緊接著說道:

「不過,眼下我要找尋的這個物件,已經有眉目了。」

「哦?」嚴琛挑了挑眉,頗多好奇心。

「軍中謠言四起,軍心不穩,如今我欲借汝一物,以安軍心。」安陽起緊接著淡淡說道,如同說書人一般,語氣沉穩紮實,沒有絲毫波瀾。

「何物?」嚴琛總算從榻上翻身起來,沒想到安陽起說來說去,要找的這東西就在他嚴琛的身上。

「人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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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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